論血氣方剛,相信同齡人中沒有幾個比趙三元還莽。


    但要論心眼子,趙三元也當得起老陰比這個雅稱。


    至於他如何切換,完全取決於他當時的心理狀態。


    能輕鬆解決的何必多費腦筋?


    幹他媽的就完了。


    反之的話,自然得用些手段。


    看老康這段時間的變化就知道,不少陰招都是師從趙三元。


    裹挾紅布形成的火球隻是佯攻罷了。


    當完犢子看到那條戒刀咒布的時候,趙三元來不及擦拭嘴角的烈酒,他強忍著喉嚨的灼燒感,雙手狠狠扯動戒刀。


    “鬥!”


    霎時間,大火球分裂無數,似煙花般炸向完犢子。


    會幻術又怎樣?


    說白了都是為了迷惑敵人。


    你會,老子也會!


    完犢子看著眼前炸來的無數小火球,哪怕因為暴雨關係它們的火勢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但打到身上絕對不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好結果。


    來不及多想。


    他咬破大拇指將指尖血抹在油紙傘內側劃出大圓弧,嘰裏呱啦誦著咒語的同時將油紙傘抵在身前。


    砰砰砰砰砰——


    如預料當中的一樣,這些小火球絕非等閑,要是普通的油紙傘早就被炸得稀爛,完犢子心想得虧反應的快。


    狡猾狡猾滴!


    但也僅僅是狡猾罷了。


    換做是自己,這時候一定會抓住機會發起第三段猛攻。


    嗬,還是太年輕。


    完犢子恥笑趙三元經驗不足時,他嘴角的獰笑卻頃刻間凝固。


    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刀尖刺破了油紙傘。


    缺口越來越大!


    刀光越來越亮!


    趙三元竟是與無數小火球一起衝撞而至,一刀破開了完犢子‘加固’後的怪傘。


    誠然,今夜的風雨確實讓火攻威力大大降低,但趙三元本來就沒想著用這招一錘定音。


    火焰燒焦了發梢,灼燒著脖頸臉頰。


    趙三元渾然不覺一般,眼中死死盯著完犢子,戒刀直刺對方的心口窩。


    與院牆內老康和狗腎虛的鬥法畫風有些不同。


    這邊鬥的雖也是熱火朝天,但更多的是在鬥心眼子,舉手投足好像全特麽是套路。


    看著距離胸口越來越近的戒刀,和殺氣騰騰衝過雨簾的趙三元,完犢子自知無法靠肉身硬接這致命一擊。


    就像說的那樣,雙方都在鬥心眼,未慮勝先慮敗。


    當之前完犢子舉傘的那一刻,另一隻手已經提前捏住個小物件,防備不時之需。


    一枚藍色勾玉。


    拇指鮮血早已將它浸染。


    叮!


    脆響刺耳。


    趙三元必殺一刀正中完犢子胸口,可頂多刺穿了衣物,對方肉身絲毫沒有受損,仿佛刺在石頭上一般。


    是寄打之術?


    還是橫練功夫?


    都不對!


    腦海的一瞬間浮現出無數種猜測。


    但戒刀撞擊之後,趙三元的身體受慣力前衝。


    心裏暗唿要壞,因為沒想到對方的心眼會這麽多。


    完犢子接下來會用什麽手段?


    是那把折扇?


    還是再掏出其他怪異法器?


    攻擊的形式又會是什麽?


    自己第一時間該如何應對?


    直到趙三元看到完犢子左手亮出的家夥後,一時間有點懵逼,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完犢子嘴角掛著冷笑。


    如此近的距離,任何術法都是花裏胡哨,哪有冷兵器來的幹脆利落?


    脅差!


    一把隻有一尺長的倭刀!


    刀刃漆黑沒有丁點反光,絕對是塗了某種毒物!


    由中可見固有觀念不可取。


    對於陰陽師,炎黃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撞見過,就更談不上熟知他們的習慣。


    除了各類法器之外,陰陽師同樣擅長法劍、太刀、弓箭、法杖、薙刀、刺股、木棍等冷兵器,尤其是在經曆村頭亂戰的一百多年,島上極其混亂,陰陽師為了自保更加專研冷兵器的掌握。


    畢竟多一份手藝多一份安全。


    試想下大家都認為你是會各種異法的高人,卻在對決的關鍵時刻出其不意掏出一把機關槍,對手絕對會大驚失色。


    距離如此之近,完犢子的肋差短刀轉瞬即至,他已經能想象得到腹部被切開的美麗畫麵。


    誠然,趙三元確實大驚失色。


    甚至差點沒憋住笑。


    沒辦法,被逗的。


    當自己落入完犢子的套路後其實非常緊張。


    但!


    你媽媽的還以為能用出啥邪乎術法,合著是跟老子玩近身戰?


    這不巧了麽!


    跺地崩步!


    趙三元借助前衝之勢化兇為吉,頂肩撞向完犢子胸口。


    開門八極拳!


    鐵山靠!


    一擊將完犢子撞得雙腳離地噴出好大一口鮮血,手中肋差也在這一刻失去準頭,蹭著趙三元的腰間劃過。


    啥叫撞槍口上了?


    完犢子給出教科書般的展示。


    他本以為能出其不意,豈料趙三元被自家老碑王捆竅打了一套八極拳後,已經成為近戰小能手,一下子趁勢而起反守為攻。


    瞬間將完犢子揍得暈頭轉向,依稀之間倒是能從拳法上猜出是個大概,但因攻守易型的太快,完犢子還以為是趙三元暗地裏有幫手突然神兵天降。


    誰打的八極拳啊?


    趙三元一招得手,根本不讓完犢子脫離自己的掌控,將對方纏臂帶迴後連頂心肘!


    纏臂崩肘硬開門!


    頂、抱、單、提、挎、纏。


    六大開接連不斷,將完犢子抱在身前狂揍。


    你玩刀?老子就不會打拳?


    奈何地理不便。


    八極拳發力在腰在足,現在大雨磅礴腳下泥濘不堪,八極拳威力被削弱太多。


    否則即便是個渾身腱子肉的也得被趙三元揍趴下。


    就像此時,弓步踏出後踩的是個大水坑,別說是借力了連站都站不穩,差點摔個狗吃屎。


    良機來的過於突然,完犢子都以為自己會被活活錘死,冷不丁的見趙三元踩空哪裏會放過好機會,是連滾帶爬的往後退,徹底被八極拳打出了心理陰影。


    鼻青臉腫就不用說了,肋骨都被硬生生打斷了好幾根,也顧不得那柄短刀丟到了哪裏去。


    拉開兩丈開外,完犢子餘光瞄見自己拘來的孤魂野鬼全被胡雪風打散後,明白自己徹底落入了下風。


    完犢子這個恨啊,總算明白趙三元並非是有幫手,揍自己的一直是這小子。


    難道這也在你的計算之內?


    陰險!


    可天地良心,趙三元真沒算到這一步,完全是打雷放屁趕點了。


    完犢子的接連出招無不被這一人一仙化解,他的憤怒與疑惑即將到達頂峰。


    到底是誰!?


    這小子明顯是奔著孫家灣,甚至是奔著錢府來的,難道他知道陰陽師要在這搞事?


    他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大重九的人,招魂神社的陰陽師都清楚炎黃地界上,唯一能與招魂神社過招的組織隻有大重九。


    可炎黃至今都是散裝的,大重九更多是在炎黃南部活躍,黃河以北的影響力極低,更別說遙遠的關外大地。


    還是說奉係高層秘密與大重九達成了某種合作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大了!


    眾所周知大重九隸屬於南方政權,沒有當權者受益,大重九敢跟奉係高層有聯係?


    無數種可能性在腦海中閃過,但沒時間給完犢子多想,當下最要緊的是解決掉眼前的一人一仙。


    隻能用絕招了!


    手中折扇再次打開,展露的是折扇的另一麵。


    所畫的東西非常抽象,完全是一團亂麻。


    雖然夜雨讓能見度變得很低,但趙三元依舊能看清那團亂麻在扇麵上詭異變動著。


    這時風大爺身形飄逸的按住趙三元的肩膀。


    “狗急跳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看他到底能翻出多大風浪。”


    至此為止還沒有徹底了解陰陽師的具體水平,更不知到底有多少壓箱底的邪乎術法沒有用。


    不管怎麽說,求穩為上,弟子的安全永遠是第一位,剩下啥都是次要。


    其實趙三元這時候真沒上頭,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錢府內的老康,因為雨聲掩改了許多聲音,也不知裏邊怎麽樣了。


    然而完犢子的咒語聲比以往都要大許多,叨逼叨跟哭喪似的。


    “走點心,這正幹仗呢不知道啊?小康比你厲害靠譜,咱們管好自己這一攤就行。”風大爺掰迴趙三元的脖子,讓他直視著完犢子。


    一人一仙的友好互動,在完犢子看來絕對比給他幾電炮還難受。


    真有這麽輕鬆?


    自己好歹也是招魂神社正牌陰陽師!


    也罷!


    接下來就讓你們知道陰陽之最恐怖的到底是什麽。


    扇麵上的那團亂麻愈發扭曲,當到達某個臨界點時,完犢子連續掐訣怪叫一聲,古怪折扇淩空翻轉越來越快,半圓殘影看著像是一個完整的原型。


    “呃————”


    沉悶低沉的吼聲傳來。


    從折扇殘影中探出個詭異之物。


    體態臃腫,表皮暗淡。


    獨腿,無頭,三隻手。


    足有轎車般大小。


    問題是沒有頭,它到底是從哪發出的低吼?


    放了屁?


    趙三元當然不清楚這鬼東西是啥。


    式神!


    古籠翁!


    這是源自於倭國的古老術法。


    式者,侍也。


    可以將式神理解為侍神,顧名思義,就是侍奉主人的各種靈體和鬼怪,


    此術由第一位大陰陽師安倍晴明首創,據說式神的種類有一百零八種,細分還可以分為外道七十二,上道三十六,古籠翁便是外道的一種。


    式神的媒介大多是經過特殊處理過的紙張,也可以利用其它法器召喚而出,除了活物與鬼怪意外,傳說連生人的魂魄都可以變成式神。


    某種程度來講,跟炎黃的一些術法大同小異,比如召喚地仙或驅使陰魂等。


    這種術法究竟是不是當年從炎黃爺爺手裏學到的,依舊是個謎團。


    不過從另一種角度可以看出些端倪。


    式神這東西並非萬能的,它有個非常大的缺點。


    噬主!


    一旦施術者力量大減,式神極大可能會背叛主人,乃至於先把主人殺了助助興。


    類似的形式挺像濫五猖,好用,卻長了反骨。


    所以兩者之間有多少關聯,隻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但這些趙三元丁點都不清楚。


    他直勾勾瞅著從古怪折扇中竄出的古怪玩意兒。


    左看右看,再左看右看。


    最終不由得問向自家老仙。


    “風大爺,這是酸菜缸成精了麽?”


    “不太清楚,對於倭人的東西我也所知甚少,但是....”


    “但是啥?”


    風大爺一本正經道:“但是據我所知,倭人沒有酸菜缸吧?它們又不會醃酸菜這種高級材料。”


    “也是。”趙三元深以為然。


    拋開那鬼東西的一條腿和三隻手,確實有種神似的感覺。


    問題是它真的不是酸菜缸,就是長得像而已。


    完犢子召喚出式神後一副趾高氣昂的拿捏表情,可聽到這一人一仙的對話後差點沒被氣抽。


    侮辱性極強!


    古籠翁!傳承數代的古籠翁懂不懂!看名字就知道是燈籠!


    你才酸菜缸,你和你家狐仙都是酸菜缸!


    多說無益,完犢子也懶得解釋,接過落下的折扇後立刻命令式神先下手為強。


    必須承認古籠翁看著沒有太多的壓迫感,長得也非常臃腫,可速度奇快無比,霎時間消失在原地。


    能成為陰陽師沒有一個是白給的,門檻是必須能控製一個強大的式神,尤其是在明治維新後陰陽寮體係崩塌,能被招魂神社返聘繼續重操舊業,本就證明了其實力。


    趙三元見古籠翁消失不見後,以為是跟之前的黑燈籠一樣會瞬移,他立刻左右觀察著,卻根本沒看到古籠翁到了哪裏。


    在上麵!


    反應是反應了過來,但還是慢了一步,風大爺提前發現古籠翁出現在正上空並重重落下後,它立刻拽著趙三元向後退去。


    轟隆隆——


    淤泥紛飛!


    水波濤濤!


    古籠翁重重砸在地麵上,威勢駭人的緊。


    真要被砸個正著必定會粉身碎骨。


    趙三元立刻意識到,完犢子的術法所召喚出的東西雖然常人看不到,可卻能實打實的破壞其它實體。


    從這一點來看,跟地仙沒有任何區別。


    棘手!


    可更棘手的接踵而至!


    古籠翁一擊不中,臃腫的身體內迸發出昏暗的光亮,但在趙三元看來猶如近距離看著高功率走馬燈,頓時被晃得頭暈目眩,霎時間看到無數奇怪的畫麵,可謂防不勝防。


    麻痹了趙三元,古籠翁撐地的單隻腳仿佛壓縮到極致的彈簧,崩飛之際,速度快到令人發指。


    萬幸有四大護法之首的風大爺,見弟子迫不得已中招後,立刻拽著他避開鋒芒。


    風大爺也是首次麵對小鬼子的式神,縱然想到許多辦法加以應對,可自家弟子是凡胎肉身,對付古籠翁過於吃力。


    捆竅上身?


    意義不大。


    捆竅的精髓在於借仙家外力為己用,依舊是以弟子的凡胎肉身為主,真要捆了竅,正麵開幹的危險性極高。


    帶著弟子去擒賊先擒王?


    成功率太低。


    古籠翁速度雖快但行動並不算激進,都處於隨時能後退保護完犢子的位置。


    那留下來的選擇隻有一個。


    風大爺吐了口煙圈吹在趙三元的額頭上將他喚醒,盡量言簡意賅。


    “小子,我數三個數,到時候你再睜開雙眼,之後該怎麽做你心裏有數。”


    趙三元滿心疑問。


    啥數?


    沒數啊。


    “一!”


    “不是,風大爺您先——”


    “二!”


    話音剛落,趙三元突然感覺到自己被大力拋飛,衣擺獵獵作響,臉部表皮迎風顫抖著。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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