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想謀國,想讓這大雍江山顛覆嗎?”


    謝太後低唿出聲。


    “明郡王,也想做這大雍之主嗎?”


    崔燦雯斂眉抿唇“明郡王的心思,暫不明,但隨著當年隱於塵埃的往事一點點浮出水麵,昭明大長公主的野心必是昭然若揭。”


    “先皇一生,子嗣不豐,僅得四子。”


    “大皇子和雍王殿下,乃嫡子,雙雙死於非命,景太妃素來與您親厚手帕之交,安王殿下意外跛足無緣大位,隻餘被散養不受喜愛又庸庸碌碌的梁少淵。”


    “現在想想,當年楊妃出手謀害大皇子這件事情經不起推敲,哪怕大皇子薨逝,也輪不到楊妃上位,她和楊家冒著巨大風險出手,那必然有人允諾了她和楊家同等高的迴報。”


    “雍王之死,大抵就是昭明大長公主對楊家的迴報。”


    “這幕後執棋之人,十之八九,昭明大長公主無疑。”


    崔燦雯終是下了論斷。


    事到如今,陰差陽錯,已經隻剩下一層薄薄的霧了。


    完完全全不需要自欺欺人。


    “嗬。”


    謝太後冷笑一聲,眉眼間似是掛上了寒霜,冰涼刺骨。


    “哀家這些年,真真是一個笑話。”


    謝太後越發蒼老的麵龐上是支離破碎的哀痛,字字泣血,就好似困獸走投無路時的絕望哀嚎。


    “母後,現在還不是哀痛的時候。”


    “兒臣將此事告知您,是不願您被惡人蒙騙,您若此時傷心過度,才是親者痛仇者快。”


    “母後,兒臣還需要您。”


    “大皇子和雍王殿下的公道還需要您主持。”


    崔燦雯在想方設法的激起謝太後振作起來的欲望。


    謝太後雙目通紅,眼眶裏閃爍著淚光,她的身體顫抖著,就像是枝頭懸掛著的最後一片樹葉,隨隨便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謝太後望著崔燦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說出話來,卻發現自己好像突然間喪失了開口說話的能力。她的喉嚨幹澀,聲音變得沙啞,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發出一個音節。


    崔燦雯的臉色也算不得好看。


    她知道,這時謝太後的情緒已經到崩潰的邊緣。


    崔燦雯心中一陣揪痛,幕後那些人,實在可恨之極。


    此時此刻,任何的言語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她隻好輕輕地拍打著謝太後的背部,試圖緩解她那緊繃的情緒。


    謝太後再一次握住崔燦雯的手腕,顫抖著,一字一頓道“給,給,給哀家一杯茶。”


    她,她絕不能倒下。


    當了這麽多年的糊塗蛋,護了殺子兇手這麽多年,她枉為人母。


    所以,她必須得冷靜下來,盡快的振作起來。


    崔燦雯點點頭,迅速的給謝太後倒了一杯茶。


    謝太後接過茶杯,她的手顫抖著,但她的眼神卻堅定而果敢,將杯中早已不夠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茶杯入喉,苦澀的苦的讓人舌根心口都發疼。


    在飲下茶水之後,謝太後的情緒逐漸趨於平靜。盡管她的眸子仍然發紅,但已經不再流露出仇恨的瘋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一般的冷靜。


    不知何時,窗外飛起了雪,風吹雪花,雪打窗牖。


    象首銅爐裏燒著火炭,屋中熱氣氤氳不見殿外冬寒。


    可謝太後隻覺得渾身冰冷,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崔丫頭,你說先帝爺知不知道毀了皇長子身體的罪魁禍首。”


    謝太後嘶啞著聲音,驀地開口。


    這個驚人的猜測,讓崔燦雯的心跳停止了一瞬。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先帝爺知道嗎?


    晚年的先帝爺的確是精力不濟,舊傷沉屙,對前朝後宮的掌控大不如前,那之前呢?


    她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是想不到還是刻意迴避不願想。


    “母後,先皇和大皇子一向是父慈子孝,感情深厚。”


    “若是先帝爺知曉,定不會包庇兇手的。”


    崔燦雯按捺下心中驟然刮起的那陣風,強迫自己不深想。


    不論事實如何,她都必須得這樣說。


    她不能在一日之前摧毀謝太後所有的信念。


    謝家為了大雍,為了先皇,犧牲了太多太多了。


    倘若先帝知曉昭明大長公主的所作所為,那謝太後的一生仿佛就全然失去了支撐。


    先帝爺……


    崔燦雯心情沉重。


    那個曾手把手教她治國理政的先皇……


    太後嗤笑一聲,道:“崔丫頭,你不必試圖安慰哀家。”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過去,由於哀家全然信任他人,導致哀家眼盲心下無法看清真相。但現在,你已經幫哀家開了這層迷霧,為何在最後關頭,卻又想為哀家留下一分過去尚算美好的假象呢?”


    “那可是先帝啊。”


    “年少成名,運籌帷幄。”


    “騎在馬上,他是攻無不克的一代名將。”


    “端坐龍椅,他就是治國理政的一代明君。”


    “哀家與他少年夫妻,相依相伴多年,他的本事,哀家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因為清楚,哀家才會有此一問。”


    “先皇手下能人甚多,若是他想,不僅能包庇昭明大長公主,還能替昭明大長公主掃清尾巴。”


    “他與皇兒是父子不假。”


    “可昭明大長公主與他,是姐弟。”


    “曾經無數人盛讚能為對方拋卻生死的姐弟情深。”


    謝太後隻覺得嘲諷,微微闔上眼睛,一個個鮮紅的名字和麵孔,一座座荒涼的墓碑,在腦海裏晃了又晃,血淋淋的壓在心頭,萬箭穿心般疼。


    怪不得,怪不得,當年晟熠的死訊傳迴時,先帝的反應那麽奇怪。


    當時她隻以為先帝在懊悔不該倉促之下派晟熠去平亂。


    也許,那個時候先帝是在後悔當年輕拿輕放了皇長子的死,導致他人近暮年,死了又一個精心培養的儲君。


    幾十年啊……


    先帝爺是一代英主,卻不是她合格的枕邊人。


    “派人去查,明郡王的身世。”


    心中存疑的謝太後,已經不願再相信先皇留下的臨終遺言。


    誰又知道,會不會是精心為她設下的另一個陷阱,用愧疚恩情裹挾她,讓她為昭明大長公主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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