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諸位愛卿心不甘情不願,隻想著糊弄,不如就此作罷。”


    眾臣連忙豎起了小耳朵:可以嗎?


    緊接著,便又聽到上首“那還是去封禪吧。”


    “就改由大理寺卿親刻石碑,立於泰山之巔。”


    臣子們低著頭一個個忍不住翻白眼,頓時就冒出了吞蒼蠅的膈應感。


    大理寺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慘聲道“臣知罪。”


    “臣掌邦國折獄詳刑之事,日常血腥又恐怖,臣唯恐傷了陛下的眼,這才討巧,精挑細選了此篇跌宕起伏卻又畫麵沒那麽慘烈的,想讓陛下展顏。”


    “臣自願領罰,明日追加一篇。”


    刻石碑?


    那還不如他自己一頭撞上去呢。


    “愛卿是在對朕噓寒問暖嗎?”崔燦雯頓時變了腔調,既溫和,又極具蠱惑力。


    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頭皮發麻,後襟冷汗不受控製的生出。


    隻因為,他想起了昨日早朝陛下喪心病狂但又格外一本正經的話。


    對陛下噓寒問暖的,以後就直接入宮。


    若真是入了宮伺候陛下的飲食起居,他這輩子在同僚間的名聲就算是毀了。


    一時間,大理寺卿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良久,崔燦雯勾唇一笑,就好似朝陽劃破了濃霧“罷了,念在大理寺卿初犯,朕決定寬宏大量的揭過去。”


    “下不為例。”


    一拿一放,讓大理寺卿在短短的時間裏體會到了驚天的落差。


    到如今,他心中竟不受控製的對荒唐的陛下冒出了絲絲縷縷的感謝。


    這?


    這簡直是太荒謬了!


    “臣謝陛下開恩。”大理寺卿重新迴到了自己的位置。


    等級最末就最末吧,最起碼今日的公開處刑過去了。


    接下來,崔燦雯又挑挑揀揀有目的有針對性的盛讚了幾人,又怒斥了幾人,甚至把尚書令盧從的奏疏命人謄抄後張貼在了乾陽殿內的雕龍柱上。


    所有的奏疏,竟無一本落下,全部評定了登記,按上了印章。


    總歸下朝了吧?


    絕大多數臣子忍不住偷偷期盼。


    但,坐在龍椅上的陛下,輕輕拍了拍手,安靜侍奉如同木樁的王寶公公又展開了一張特質的紙張。


    紙張上繪製著整整齊齊的表格。


    表頭列著姓名、官職、日期、等級。


    有資格上朝的官員們的名字已經按照官職高低依次排好,隻需將等級補進去。


    所以,陛下並不是心血來潮?


    也不是三分鍾熱度?


    有備而來?


    且還會矢誌不渝的長期堅持發揚下去?


    這日子,可怎麽熬啊。


    “正如諸卿所見,朕會公平公正嚴謹,絕不會讓明珠蒙塵,也絕不會讓魚目混珠。”


    “表現好的,今年除夕,朕和太後賜菜。”


    除夕夜的賜菜數目,不僅代表著帝王的恩寵,更證明了對一年工作的肯定。


    眾臣:心中的厭倦又奇跡般的撫平了一些。


    近來,陛下就是有這樣一種神奇的本事。


    “今日的早朝,辛苦諸位了。”


    王寶適時的開口“下朝。”


    梁少淵的眼神甚是火熱,那是一種就好似打開了新大門的驚喜。


    “明日的評級印章,能經由我手嗎?”


    迴長生殿的路上,顧及著有宮人在,梁少淵並沒有大擺帝王的威風。


    崔燦雯挑挑眉,上下打量著梁少淵。


    那絲期盼和灼熱幾乎無以言表,要從眸子,神情中溢出來。


    “可以是可以。”


    “但你確定一個早朝能看完那麽多的奏疏?”


    印章,她胳膊都困了。


    至於眼睛,現在更是酸酸澀澀。


    想折磨臣子,讓臣子們無形間卷起來,她就得先讓自己累。


    這樣,臣子們以後也無話可說。


    梁少淵沉默,他隻是享受手握處置生殺大權的快感,喜歡決定命運的那一刻,並不是真的對洋洋灑灑的奏疏感興趣。


    一日間,看幾十上百本,那簡直是自找苦頭。


    “那我可以隻印章。”


    梁少淵思考了下工作量,淡淡道。


    就連秦儀剿匪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都被大誇特誇了,也就足以說明這些奏疏上言及的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無需過分在意。


    “當然可以。”


    崔燦雯歡天喜地的應下了。


    現在,梁少淵能替她印章。


    那來日身體換迴去之後,她替梁少淵批奏折,處理公務,也不過分吧?


    朝臣們,見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梁少淵臉上的灼熱頓時黯淡了許多,期待再一次被不安取代。


    他……


    他不喜歡如此燦爛明快的笑容出現在崔燦雯臉上。


    接下來的時間,梁少淵穩坐在龍輦之上,沒有言語,無人知曉他在想些什麽。


    隻知道,那神情有糾結,有懊悔。


    與此同時,下朝的臣子們稀稀拉拉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


    有評級優秀的官員相互吹捧。


    也有評級末等的在一起歎息。


    更多的是,評級不好的在對評級好的揶揄。


    那話過於冠冕堂皇,讓人看不出到底是冷嘲熱諷,還是真心恭維。


    一件極小極小的事情,仿佛讓朝堂上穩固的勢力分布產生了無人察覺的震動。


    隻是,這時候還尚未有人意識到。


    畢竟,忙啊!


    評級末等的,得絞盡腦汁寫兩篇。


    評級良好的,希望在往上爬一爬。


    表格記錄,那也是榮耀啊。


    饒是陛下行事如此荒誕乖張,但亦有史官記錄。


    史書上,無人喜歡被次次認定為末等。


    或誠懇,或官方的寒暄後,臣子們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與景太妃的馬車不期而遇。


    顯然,景太妃的消息並沒有臣子們靈通。


    聽聞安王夜扣宮門,被罰杖刑的景太妃,也顧不上裝病,連忙入宮。


    群臣的馬車,避讓了景太妃。


    景太妃行色匆匆,與臣子們擦肩而過。


    杖刑,是要打死人的。


    就安王那個小身板,能受得住杖八十?


    說實話,真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兒子,而是知子莫若母。


    也不知自己的兒子是不是腦子抽了,竟然能幹出夜扣宮門的蠢事。


    是要造反嗎?


    還是不想活了?


    景太妃並不怪謝太後沒有偏袒,畢竟提前的杖刑,在這種情況下,反倒成了保全。


    要不然,安王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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