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我隱瞞在先,我的錯。”


    楚音喃喃“隱瞞的好。”


    最初,她的確是想攀高枝,想還父母一個公道。


    但,她沒醒過攀上皇家啊。


    幸虧她不知情,否則不見得她敢攀。


    膽子大,也是有範圍的。


    安王:!?(?_?;?


    楚音當機立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狠狠的磕在了青石板上。


    “民女有一事,想請貴人們做主。”


    當年,她遠離家鄉,一為逃命,二為求一個公道。


    與人締結連理,隻是意料之外。


    她入京,曾乞討過,曾做過酒樓食肆的廚娘,也曾想賣入勳貴之家做丫鬟婢女,但思來想去,她最終還是選擇入了樂坊。


    世人皆知,樂坊魚龍混雜。


    也許,她可以等到能為她家人做主的青天大老爺。


    可是,這一等,就是五年。


    楚音不斷的磕著頭,安王阻攔不了,隻好隨楚音一起跪下。


    “賜婚一事,本宮做不了主。”


    梁少淵搶先開口。


    謝太後不鬆口,誰都不敢下賜婚聖旨。


    崔燦雯心中複雜,以楚音激烈的情態,必不是為了婚嫁之事。


    “莫要再磕了。”


    燈火昏暗,崔燦雯還是看到了楚音額頭上不斷滲出的血跡。


    “你先說你所求。”


    楚音一字一頓,聲音淒厲又堅定“民女狀告海陵縣令,為官不仁,縱容親族草菅人命,侵占百姓良田,羅織稅目。”


    海陵,在大雍的行政區劃中隸屬廣陵郡揚州府下轄七縣之一。


    雖與京師長安一南一北,但也是難得的富庶豐茂之地。


    一個小小的縣令,都能犯下滔天的罪惡。


    可大雍縣令,何止上百。


    “據朕所知,海陵縣新任縣令曾驊是一年半前上任,科舉同進士出身,那是先帝朝的最後一次科舉,賦閑一年補缺赴海陵。”崔燦雯飛速的迴憶著她曾經所了解的。


    不僅是海陵縣,其餘州縣的縣令知府她也熟爛於心。


    “曾驊的上一任應該是杜昌,如今已升任揚州同知。”


    “據說是海陵縣百姓萬民請願,杜昌愛民如子躬親務實,請願書經由揚州知府遞送朝廷。”


    “因此,朝廷以示獎勵,擢升其為揚州同知。”


    崔燦雯不疾不徐的敘述著她所掌握的信息。


    楚音目眥欲裂,不可置信。


    萬民請願?


    狗改不了吃屎,她就不信杜昌能幡然醒悟一改本性重新做人。


    愛民如子?


    恐怕是想讓海陵縣的百姓把他當爹奉養。


    躬親務實?


    恐怕是貪汙受賄壓榨百姓事必躬親吧。


    “朕所言非虛。”


    “聽聞海陵百姓還在杜昌離任前親刻石碑,為其歌功頌德。”


    梁少淵聽的都茫然了,這些事情,深居後宮的崔燦雯為何會熟爛於心如數家珍?


    他都不知道!


    “不可能。”楚音頗有些失態。


    崔燦雯並非包庇,隻是就事論事。


    來日,若是想將此事交由三司調查,那必須得合理合法合規。


    沒有證據,空口白話,無人會信。


    甚至還會被冠上汙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狀告朝廷命官,你可有證據?”


    證據?


    楚音黯然。


    父親被杜昌的小舅子逼迫而死還被潑了髒水,母親為求公道,一頭撞死在縣衙前,隻換來一句晦氣和一盆清水衝刷血跡。


    那時,她才十二歲。


    人命,算不得證據。


    在官員眼中,事實隻是任人打扮的小醜。


    楚音歎息一聲,渙散的目光漸漸恢複了堅定“陛下,海陵縣的請願書和石碑必有貓膩。”


    歌功頌德?


    罄竹難書還差不多。


    “一麵之詞,不足以為證。”崔燦雯提醒道。


    天下之大,多的是陰暗見不得光的事情,也多的是苦難叢生的人。


    莫說先帝爺,就算是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都不能讓全國大大小小上百州縣無汙無垢。


    有光明,便會有陰暗。


    官員,帝王要做的事情便是防微杜漸,是發現解決,是妥善安排,是懲惡揚善。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其一,如今你已經是安王的心上人,強弱已變,你想複仇並不難,有的是人想為你效犬馬之勞,隻為博你歡心。”


    楚音低垂著的眉眼忍不住皺了皺。


    這提議,可不像好人。


    倘若她做了,豈不是跟那草菅人命的狗官別無二致?


    她是想求一個公道還一個真相,不是想恃強淩弱宣泄私心。


    想到此,楚音果斷的搖了搖頭“我想做人。”


    崔燦雯輕笑,這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其二,你返迴海陵。”


    “重新收集證據,他離任不過一旬半,倘若真有罪惡,不至於完全消弭。”


    “再者,本性難移,升任同知也許會變本加厲。”


    “當然,也有可能你什麽都查不到。”


    “但隻要你能找到證據,朕便剝絲抽繭,一查到底還海陵,甚至是還揚州一個朗朗青天。”


    “選什麽?”


    崔燦雯目光灼灼的望著楚音。


    楚音的骨子裏有一股狠勁,她看的分明。


    這樣的性情,能幹大事。


    楚音抬眸看了看跪在她身側於她共進退的安王,堅定道“我選第二條。”


    “一為安心,為更多的人求一條生路。”


    “二為安王的名聲。”


    “皇兄,我願與楚音同去。”安王忙不迭的開口。


    楚音的往事,很早前便對他坦白了。


    他也知曉楚音對他有所求,但他甘之如飴。


    崔燦雯挑挑眉“你是想景太妃在宮門前號啕大哭,控訴朕殘暴薄情嗎?”


    安王的腿傷,仍有隱患。


    若長途跋涉,萬一出現變故,舊傷複發,她交代不了。


    “那楚音隻是弱女子……”


    弱女子?


    崔燦雯提醒道“你莫小瞧了你的心上人。”


    “她能在十二歲,翻山越嶺平安到達長安,能五年時間在長安城中站穩腳跟,成為樂坊真正的主人,就不是弱女子能做到的。”


    梁少淵:!?(?_?;?


    樂坊的主人?


    不是歌女嗎?


    安王也是一愣,這一茬兒他也不知。


    “你們沒發現臥房中有賬本和算盤嗎?”


    “就在窗戶下的桌子一角擺放著。”


    窗戶開的那麽大,帳本那麽顯眼,剛到時在窗外駐足那麽久,就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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