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燦雯拿起朱筆,裝模作樣的翻開一本奏折,後知後覺眉眼帶笑“你且迴去等消息吧。”


    陸喻之依舊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崔燦雯:死也死別處。


    虧她之前還對陸喻之有些許惋惜。


    虛名誤人啊!


    也不知死了的裴側妃知曉這一幕,會不會啐一口唾沫,讓陸喻之死遠點兒。


    唉,也不一定。


    以裴側妃那半年多愁善感,秀眉不展,甚至見花落都掉淚的模樣,顯然是心中壓著一座沉甸甸的山。


    不出意外,那座山就是陸喻之親手設下的天羅地網。


    也不知道陸喻之是用了什麽花言巧語哄騙了裴晚晚,才讓裴晚晚在嫁入太子府後依舊難以忘懷。


    “陛下,睿賢病了嗎?”


    “因何而病,可有大礙?”


    “臣能去看看嗎?”


    陸喻之似是在她的話中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崔燦雯似笑非笑“與你何幹。”


    “王……”


    “王寶,送陸喻之迴府。”


    差點兒忘了,王福的腰閃了。


    陸喻之來時如清風朗月翩翩公子,走時卻如一隻狼狽不堪的死狗。


    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崔燦雯,在即將被拖出大殿時,陸喻之咬牙切齒“陛下,您不能翻臉無情,過河拆橋。”


    他知道,若他真的就這麽被送迴了宣安候府,他的一生也就完了。


    崔燦雯先是一怔,遂即嘴角隱約浮現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目光銳利如尖刀。


    陸喻之這短短一句話蘊含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


    翻臉無情?


    過河拆橋?


    也就是說,陸喻之曾和梁少淵達成過協議。


    崔燦雯抬了抬手,啪嗒一聲,陸喻之被鬆開扔在了地上。


    “朕竟不知與你有何種情分,也不知你我共同渡了哪條河。”


    崔燦雯的這句話如同凜冬的冰淩,散發著讓人膽寒的氣息,也讓被恐懼和害怕衝昏了頭腦的陸喻之冷靜了下來。


    倉皇之下,他究竟口不擇言說了什麽?


    這世上,可以威脅任何人,但絕不能威脅坐在龍椅之上生殺予奪的帝王。


    “陛下,是臣失言,望陛下治罪。”


    崔燦雯一聲不發,手指微曲,輕輕的敲擊著案桌。


    一時間,偌大的殿內,隻餘這清脆的咚咚聲。


    可這聲音,對於陸喻之而言,就像是炸響在耳邊的驚雷,一聲又一聲,讓他恐懼的屏住了唿吸。


    良久,崔燦雯冷冷道“治罪?”


    “難道在宣安候府看來,效忠帝王是情分,而非為人臣的本分?”


    打草驚蛇,大可不必。


    既知道陸喻之,甚至是宣安候府藏著事,與其在這裏聽陸喻之真假難辨的話,還不如她親自派人去查。


    所以,崔燦雯並不打算刨根問底。


    “那真是不是還得感恩戴德,亦或者是對宣安候府嘉獎一番?”


    這些話,聽在陸喻之耳中,便是警告。


    警告他將所有事情,包括今日之事,死死的埋在心裏,絕不能再宣之於口。


    “臣擔憂睿賢長公主身體,神智不清,這才口出妄言。”


    “臣知罪。”


    陸喻之重重的磕了個頭。


    崔燦雯看著陸喻之那張素來清冷孤傲的臉上遮也遮不住的慌張,就失去了貓抓耗子的戲謔感。


    “迴去吧。”


    “下不為例。”


    陸喻之忙不迭的應下。


    他已經徹底的惹怒了陛下,與其在這裏火上澆油,倒不如迴去與父親商量對策。


    他是父親最得意的兒子,父親一定會替他想辦法。


    走過長長的宮巷,穿過宮門,越過長街,,漸漸聽到了百姓的的喧囂,陸喻之身上的涔涔冷汗才一點點消失。


    今日的走向,出乎他的預料。


    以他對陛下的了解,陛下理應與他共情。


    畢竟,陛下迎先帝的寵妃入宮一事就說明陛下對男女情愛之事看的豁達又不羈。


    加之,睿賢長公主與陛下關係不睦。


    所以他才敢那般淡定胸有成竹的入宮。


    卻不曾想,結果卻與他所料的大相徑庭。


    究竟是陛下變了,還是說他從未了解過陛下。


    陸喻之揉捏著自己的膝蓋,眉頭緊皺,似是有一團濃濃的陰雲籠罩著他整張臉。


    如今,他隻能期盼著睿賢長公主的決心能一如當年,非他不可。


    這樣,他尊榮得保。


    想到睿賢長公主,陸喻之的眼中是滿滿的嫌惡,可細看之下,嫌惡中似乎還夾雜著別的東西。


    陸喻之靠在馬車上,思緒飄的很遠,手依舊在無意識的揉捏著生疼的膝蓋。


    若是迴到三年多前,他會不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也許,自始至終他的選擇都不重要。


    他隻是裴晚晚的心上人,卻不是裴家的最優選。


    當年,他與晚晚兩情相悅青梅竹馬,但裴家一直在觀望,似是不滿足於宣安候府的世子夫人。


    後來啊,雍王死了,睿賢長公主對他一見鍾情非他不嫁,開始了窮追猛攻。


    那時,他心中應該是有自得的吧。


    他遊刃有餘的周旋在睿賢長公主和晚晚之間,看著睿賢長公主走下神壇為他折腰屈膝,看著晚晚日日以淚洗麵卻又信他隨口的海誓山盟。


    他對晚晚的感情為什麽變了呢?


    明明最開始他圖謀一切,所謂的都是將晚晚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可在明媚綻放,英姿颯爽的睿賢長公主的恭維愛慕下,他動搖了。


    他想,不是他愛晚晚愛的不夠堅定,而是這世上應該沒有人能拒絕天之驕女心甘情願飛蛾撲火,那一瞬間的灼目,足以讓人慌神。


    他旁敲側擊,他整日不展顏,睿賢長公主為他求了份恩賜,給予了他一定的自由。


    他告訴晚晚,再等等,再等等,他是逼不得已,他是心有苦衷。


    其實,他想擁有齊人之福。


    但晚晚沒有給他任何迴應,搖身一變成了新冊立的太子側妃。


    他又惱怒,又遺憾。


    可在晚晚死後,所有的惱怒都成為了愛而不得的遺憾,日複一日的折磨著他。


    他甚至將這份錯歸結到了睿賢長公主身上。


    若無睿賢長公主,他和晚晚應會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吧。


    可此刻,他又不得不將希望放在睿賢長公主的身上。


    陸喻之幽幽歎了口氣。


    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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