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從大儒,在名揚天下的清河崔氏族學中,課業一騎絕塵。


    甚至,熟讀曆朝曆代律例,能在年少之時,助先帝完善大雍律令。


    她,文武雙全,一手銀槍使的是出神入化。


    她曾承歡膝下做人人豔羨的天下第一世家小女娘,也曾在涼州城外的大漠風沙裏披甲上陣。


    她看過這世間太多太多絢爛的風景了。


    但,天下人皆知的,唯有她的賢德之名。


    這樣毫不遜色於男兒的妹妹,走出過崔家,走出過清河,也走出了長安,但最終卻被束縛在這座四四方方的宮城之中,操持宮務,平衡寵愛,得一個賢後之名。


    以往,他何嚐沒有唏噓。


    他也常常會想,他的妹妹何時能走出宮牆,那麽不為後,也會是清河崔氏最耀眼的女郎君。


    可他沒想到,這一步竟跨的如此大,如此讓人猝不及防。


    就這樣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垂簾臨朝,參政議政了。


    崔時凜心中,半是驕傲,半是擔憂。


    世間男子,被高高捧起的太久了,習慣了女子的柔順溫婉,也習慣了女子的相夫教子,甚至有時的愚昧無知。


    於是,便不再有男子心甘情願的匍匐於女子腳下。


    當年,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如謝太後。


    哪怕身後有先帝爺撐腰,有謝家男丁血灑沙場的功績,也曾一度在朝堂舉步維艱。


    先帝爺駕崩,謝太後便離宮清修。


    這條路,謝太後沒有走下去。


    燦雯呢?


    再者說,陛下對燦雯,遠不如先帝爺對謝太後。


    也不知燦雯與陛下達成了怎樣的協議,竟讓陛下同意讓她臨朝。


    可若是陛下臨時翻臉無情呢?


    等待燦雯的不僅是口誅筆伐,還有萬劫不複。


    想到這裏,崔時凜忍不住歎了口氣,心中擔憂更盛。


    他希望他的妹妹能拂去塵埃,耀眼立於世。


    但他更希望他的妹妹能平安順遂,一生喜樂。


    可他也知道,對於走過太多路,見過太多風景的人來說,這座宮城內的生活讓人壓抑的難以唿吸。


    玉階上,手拿拂塵的王福,亦是稀裏糊塗。


    他是三更半夜被告知二聖臨朝之時的。


    他深刻懷疑,若不是需要加這道簾子,他可能不會比眾臣知道的早。


    王福隻有一個念頭,陛下瘋了。


    他伺候陛下多年,怎能不知陛下和崔皇後之間針尖對麥芒似的兩看相厭。


    讓他緩緩!


    這短短幾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他這個老家夥一時反應不過來。


    先是陛下與林氏顛鸞倒鳳後昏迷不醒。


    緊接著皇後心性大變三番四次巴結陛下。


    然後又是大張旗鼓迎清望觀清修的太後迴宮。


    再後來,林氏不見了。


    再再後來,鄭淑妃成貴妃了。


    現在,崔皇後臨朝了。


    等王福看向同樣震驚不已的崔侍郎時,心中頓時平衡了。


    嗯,他比皇後娘娘嫡親的兄長知道的早。


    足以看出,陛下還是倚重他的。


    王福無視殿內嘈雜的竊竊私語,晃了晃手中的拂塵,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許是這次喊的過於用力,聲音越發的尖細。


    大殿內,眾臣頓時安靜。


    今天這朝說什麽都不能退,沒本也有本!


    若是謝太後,他們或許還要忌憚一二。


    不是都說帝後感情不睦嗎,現在都堂而皇之的二聖臨朝共享權力了,還不睦?


    那什麽叫睦?


    將天下拱手相讓嗎?


    梁少淵坐在珠簾後,珠簾遮擋,他看不清楚大臣的反應,心中略微煩躁。


    “諸位愛卿今日可是得了眼疾?”


    崔燦雯故作虛弱的輕靠在龍椅上,一手捂著胸口,咳嗽著。


    今日,她是要樹立一個病美人兒的形象,好為梁少淵垂簾聽政鋪就一條通天大道。


    咳嗽聲不斷,大臣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前些日子陛下於長生殿內因荒唐縱欲昏迷之事,他們都略有耳聞。


    難不成,真壞了身子?


    “陛下,臣等無恙。”


    大臣們不再眼神交流,齊齊低頭迴應。


    “那便好,否則那就真的成了雪上加霜。”


    “朕前些日子傷了身子,休養幾日仍覺體弱精力不濟,氣血虧虛,似是誘發了頭風,常感頭痛如裂,反複發作。”


    “朕憂心家國,難以安心。”


    “常常看著案桌上的奏折長歎息以掩涕,夙夜憂歎,生怕毀了先帝基業,讓百姓民生艱難。”


    珠簾後,梁少淵下意識抿唇。


    崔燦雯就是個名副其實的戲精!


    聽聽這張口就來的話,瞧瞧這精湛的演技,他以後若是再被崔燦雯懵逼,他就是荒山裏的小野豬。


    梁少淵吸了口氣,繼續看著崔燦雯的表演。


    必須得承認,白露今日化的妝也有奇效。


    麵色蠟黃,神情蔫蔫,萎靡不振,真有幾分病秧子的模樣。


    眾臣心中對這番話嗤之以鼻。


    誰人不知,坐在龍椅上的這位,向來是胸無大誌,高坐雲端,不聞疾苦。


    如今說的如此漂亮,倒也不怕被大風閃了舌頭。


    “陛下年富力強風華正茂,又上天庇佑鴻福齊天,必然能容光煥發要到病除。”


    “陛下無需憂心太盛。”


    率先開口的是尚書右仆射,秦儀。


    崔燦雯已經兢兢業業的扮演著自己病美人的形象,揉揉鬢角,撫撫胸口,才繼續將目光移向朝臣。


    秦儀,是個滑頭,但也是個堅定的保皇派。


    他忠於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扞衛梁氏江山正統。


    莫說是她,就連謝太後當年,都沒少與秦儀交鋒。


    大雍製,以中書令、侍中、尚書左、右仆射為宰相。


    從先帝爺起,宰職不輕以授人,常令他官居相職,給以“參預朝政”、“參知政事”等名義。


    換句話說,尚書右仆射秦儀,也算個宰相。


    秦儀開口,梁少淵有些慌亂。


    他從未想過,秦儀會是第一個跳出來的人。


    畢竟以往秦儀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拐彎抹角的對他指桑罵槐。


    偏偏話說的極妙,字字褒義,讓人在聽懂和聽不懂之間徘徊。


    崔燦雯對梁少淵使了個眼色,莫壞事!


    “秦愛卿都信這些了?”崔燦雯勾勾唇角,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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