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死心的踏上北山,那一片,已經幾乎變成了焦土。


    一些僥幸沒有被完全燒盡的樹幹,橫在地上,隱隱約約還有黑煙冒出。


    似乎還能想象出火舌裹挾著濃煙和灼熱肆虐叫囂,要將一切生命帶走的猙獰。


    若沒有那場從背後著起來的火,雍王不會死。


    無論是她,還是先皇派出的人手,幾番探查都是雷擊引起的天災,並非人禍。


    如今如竹的話,又讓那場被認定為天災的大火被披上了陰謀的麵紗。


    謝太後整個人身子都變得癱軟,再也不見半分應有的威儀和雍容。


    崔燦雯的臉色也緊繃著,事到如今,如竹確實沒有說謊的必要。


    如竹曾是焦雅最信任之人,能在這種關頭宣之於口,哪怕沒有證據,但也定然有跡可循。


    “為何做出如此猜測。”崔燦雯擰著眉,寒著臉,亂愁如織。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那個被譽為風光殊絕,自負淩雲筆的少年,到而今春華未落盡,世間卻隻餘蕭瑟,很難不令人唏噓。


    如竹抬眸,猶疑不定的緊緊注視著崔燦雯。


    “與朕有關?”


    那欲說還休的眼神,很難不令她多想。


    如竹眼神閃了閃“陛下可還記得您十七歲的上元宮宴。”


    “酒過三巡,歌舞喧囂之際,焦充儀離殿,與您在園中相遇,曾言要送您一份大禮,還笑說,他日富貴,莫要忘記微末情意。”


    聞言,謝太後用盡全部的心神才控製著自己沒有迴頭怒瞪梁少淵。


    梁少淵心中發苦,這事兒他真的不知情啊。


    他當年的確是對年輕美豔在桃花樹下輕嗅花瓣,卻比灼灼桃花更惹人眼的焦充儀側目。


    但也隻是側目,心有悸動罷了。


    在先帝爺重病前,他有賊心沒賊膽啊。


    如竹這個狗奴才,要死就利索索的去死,何故牽扯這麽多陳年舊事。


    那麽多能說的,就非說這一件?


    “有沒有一種可能,陛下也是無辜的……”


    梁少淵的視線偷偷先後打量了謝太後和崔燦雯,幹巴巴的解釋道。


    不知內情的如竹點點頭“焦充儀當時確實沒有告知陛下具體情況。”


    “但上元宮宴不久,歸順大雍的東突厥內部又現分裂,突厥可汗的叔父公然叛出王廷,突厥可汗難以支撐上書請求先帝爺助其平叛亂。”


    “雍王殿下領命出征平叛。”


    “奴婢確實沒有證據證明一切都是焦娘娘手筆,但焦娘娘定不無辜。”


    隨著如竹的陳述,崔燦雯的思緒也被撥迴當年。


    正如如竹所言,上元宮宴剛過,東突厥可汗三叔父叛亂,三月末,雍王出兵。


    再之後,涼州城突現暴民作亂,西突厥不甘寂寞暗戳戳橫插一腳。


    一時間雍王腹背受敵。


    但饒是如此,雍王依舊平定了東突厥的叛亂。西突厥見狀,便偷偷縮迴了那隻想趁火打劫的腳。


    東突厥殘餘叛軍意圖逃向涼州與暴民聯合,與涼州城外北山被率軍而歸的雍王遭遇。


    天降雷火,北山草場,植被,瞬間燃燒。


    沒有人預料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山火。


    如果僅是大火,雍王殿下不至於連逃生都做不到。


    塌陷的山路,到底是雷擊之前,還是雷擊之後。


    當年的西突厥,真的迴歸老巢了嗎?


    那場北山的大火終究燒的太大了,而後接連的大雨,更是衝刷了太多的印記。


    待她趕到涼州後,一切都已無跡可尋。


    崔燦雯幽幽的歎了口氣,鼻子一酸,說不出的感覺。


    “母後,不如先留如竹一命吧。”


    崔燦雯閉上眼睛,恢複了下情緒,再次睜眼,便是一片清明。


    無論如何,如竹都貼身伺候了焦雅那麽久,也許有些疑點暫時還被忽略。


    謝太後不置可否,眼睛失神無焦距。


    她還記得,她的晟兒臨行前,銀甲長槍,開開心心的對她和先帝說,班師迴朝,便請先帝爺賜婚。


    他想明媒正娶,拜宗廟,見百官,迎娶他心悅之人。


    對此事,她是樂見其成的。


    晟兒離京後,她便開始準備大婚一事。


    隻可惜,晟兒留在了涼州城外,也許烈火焚身前也曾遙望長安,想到那個他蹉跎數年,沒有勇氣迎娶的崔家女郎。


    也許,晟兒也會慶幸。


    慶幸,他還未來得及帶給崔家女郎不幸。


    後來,先帝爺的確是賜婚了,崔家女郎是當之無愧的太子妃,可太子也不是晟兒。


    “此事,暫且由皇上和皇後決斷吧。”


    “祥珈。”


    祥珈連忙過來,攙扶起已經渾身止不住顫抖的謝太後往寢殿走去。


    祥珈知曉,皇太後已經撐不住了。


    崔燦雯腳步移動,下意識就想跟上去,但卻被梁少淵拉住了。


    梁少淵也很心慌啊……


    若謝太後認定,二皇兄的死與他脫不了幹係,一心複仇,那這皇位,他肯定是坐不穩了。


    所以,梁少淵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自證清白。


    “真不是我啊。”


    梁少淵讓人繼續將如竹關押在太後宮中,又扯著崔燦雯的袖子連忙開口。


    天地良心,被立為太子前,他真的沒有野心啊。


    二皇兄戰死消息傳來,他隻知道天上要掉餡餅了,正好要砸在他頭上。


    “若我所記無誤的話,當年涼州城的守將是陳堅的三叔吧。”


    很多看似無關的訊息,在這一刻串連起來。


    梁少淵的手一僵,陳堅也曾是他的伴讀。


    當年,他前前後後一共換了四個伴讀,唯有程齊一路陪他走到了現在。


    “陳堅說要迴去準備科考,我便允他歸家了。”


    “科考?”崔燦雯嗤笑。


    “從陳堅離宮到現在也六年了,他考取了什麽功名?”


    “現在入朝為官,不也是用了陳家唯一一個免科考的名額?”


    “你是既得利益者,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自己信嗎?”


    崔燦雯怒極反笑。


    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可以馬革裹屍征戰不還,但絕不能是死於陰謀算計,死於權勢勾結。


    君臨天下的,本該是梁晟熠啊。


    那個文武雙全,武能開疆擴土,文能仁愛治世的雍王殿下梁晟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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