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團霧聞言晃動了一下,它們慢慢團成一團,看起來想凝聚出一個造型來,但可惜無論怎麽努力也沒有用。


    最後光球說:“我們出了點問題。”


    烏合麵露疑惑,但她還是將霍亂的陰謀與做出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聽完這些後黑暗神這時出聲:“早有預料。”


    祂沒有什麽憤怒的情緒,慢悠悠的說:“祂所做的事隻是徒勞,而祂想將你變成神,恐怕也隻是想要讓你對祂獻出你成神之後的神力。信仰祂的人總歸有限,而信仰你的人,可能性與上限要高很多。”


    烏合聽著,等著祂的後話,卻遲遲沒有聽到後續措施,忍不住問:“然後呢?怎麽阻止?”


    黑暗神飄來,圍著祂繞了一圈:“祂依舊這樣做,要麽你讓祂很信任你,要麽就是祂心甘情願,到時候你不給祂,祂又能怎樣?強行剝奪其祂神明的神力會讓對方身體受損。”


    烏合反駁:“您怎麽知道祂不會強行剝奪呢?”


    黑暗神聞言,笑了幾聲:“就憑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


    她匪夷所思。


    祂們見她還是不懂,反而疑惑她的反應。


    難道不是他們的感情要比祂們更豐富嗎?為什麽她看起來如此遲鈍?


    黑暗神權當在說一個有趣的笑話,祂輕快的告訴她:“霍亂神愛你。”


    但出乎意料的,她點頭:“我知道。”


    從祂能原諒她的出逃,每次都樂於與她擁抱以及無意中透露出來的喜悅,還有開始向她分享一些小故事的時候就知道了。


    “但這能說明什麽,‘愛’是保命符咒嗎?”


    愛是嗎?她認為愛不是。


    但這種否認並非來源於米契爾的告誡,而是她自己的感受。


    她可以為了愛而放棄自己日思夜想的東西嗎?不,她不可以,所以她不認為別人可以。


    最貼切的例子就是——米契爾也愛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的方式與價值觀,能為愛做到哪一步,取決於他們的生活經曆與想法,以及這個他們的生活對於這個愛人的需求程度。


    是必需品,還是可割舍品?


    米契爾是喜歡她,具體體現於他事無巨細的向她傳授一些經驗、知識……他在平常不會做讓她不舒服的舉動,於是他除了訓練之外幾乎沒有擅自觸碰過她,但在這之外,他隱瞞她,算計她,到現在她還是覺得還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東西被他隱在暗處,讓她無從得知。


    而對於一個神明來說,愛可以和祂的地位抗衡嗎?


    光明神與黑暗神兩團靜默的漂浮在空中,沒有說任何話。


    半晌過後,光明神語氣淡淡:“你是祂的必需品。”


    “也是我的——我想想……你記得……‘普羅提亞’這個名字嗎?”


    “——”陌生的名字從祂嘴裏吐出的瞬間,就好像化為一道閃電鑽入她腦子裏,將裏麵攪得稀巴爛。


    “誰?”


    她壓著那突如其來的煩躁與不適,問。


    “普羅提亞,我的萬千分身之一,他本來應該是維護那邊人類一方的安全,但不知因為什麽事情而自我銷毀意識,與此同時他的記憶反饋於我——本來這是不足一提的小事,但他的情緒太強烈,而我剛巧又是混沌時期,所以尤為清楚的記得你,烏合。”


    普羅提亞……


    烏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她依舊找不出什麽線索,忍不住追問:“他是?”


    “教皇。”光明神來到她的麵前,一縷淺色的霧繞到她的背後,然後輕輕拂過她後脖頸。


    與此同時她能感受到那裏突然產生一些灼熱感,同時隨著霧的收迴,一縷金色的光芒跟著它來到了她的麵前。


    “他對你的祝福。”祂說。


    祝福……


    烏合伸手去觸碰那道細微的光,腦海突然閃過一個閃閃發光的金色物件——一枚胸針,鷹形胸針。


    ……是普羅提亞啊。


    蒙塵已久的記憶翻滾,她眼神漸漸有些空茫,細細將那些記憶抽絲剝繭般從壓製中拔出。


    腦海中一聲鳴叫響起,隨後消失不見。


    “烏合?”祂疑惑。


    “——哦,我記起來了,萬分感謝您。”


    她慎重的說。


    她迴想起被丟進這個世界之前,那道機械音告訴她隻有她做了正確的選擇才能從懲罰世界脫困,當然,如果有那個本事的話,她也可以憑意誌找迴自己的記憶。


    但誰能想在這個世界她也有……熟人?


    記憶找迴的那一瞬間,懲罰係統為了保護劇情私密性,剛剛通知她她的係統40會暫時不能與她溝通。


    好吧,那麽所謂“棄暗投明”的意思其實隻是讓她當個善人吧?比如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曾經在治療完那些人之後她的記憶有一瞬間鬆動。


    “其祂神明說您二位再不出去的話,世界可能會很糟糕,請問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將那些失憶時七零八碎擔心的事情拋之腦後,關心最需要關心的問題。


    至於什麽強製剝去神力,那對她造不出什麽威脅,她隻需要維持善良那一派的就可以完成任務,這與成神無關,隻不過成神能幫助的人更多罷了,但“幫助”又不是隻是神明才可以做的。


    她腦子裏有一堆普通人也可以搞定的計劃。


    而這些的前提是:光明神與黑暗神沒有任何問題,且消除霍亂神的標記。


    她一瞬間從怎麽阻止霍亂神的計劃那裏跳躍到了祂們的情況,其中的跨越度讓兩位神明也愣了一下。


    不過祂們並不在意這件事的私密度,就直接和她說了原因。


    “最開始的世界裏,光與暗沒有分界,我們是一個整體,直至某一天我們分開之後,才有了陽光與黑夜,才產生了更多的東西。因為我們的分開符合世界的定律,所以生命誕生了。”


    “本來我們是永遠會這樣下去,但是我和祂誰也看不慣誰,結果打完那一架之後就發現我和祂居然彼此融合了一部分。”


    “這不是個好兆頭,所以那段時間我們隻能首先想辦法去將其分開——”


    黑暗神接話:“但很顯然,沒有效果,結局我們變成了這樣。”


    “混沌,我們變成了混沌,無法凝聚身體。”


    烏合聽完,對此做出了概括:“一場群毆引起的悲劇。”


    “……是的。”祂們沒有反駁。


    “那麽怎麽擺脫這種情況——該不會你們也不知道吧?”


    兩團霧無風自動,一句話也不說。


    好吧,烏合她明白了。


    但她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啊!還不如現在趁祂們沒有導致世界毀滅的時候多做點好事,萬一任務就完成了呢?


    想是這麽想的,但她還是半帶慫恿的說:“不如你們融合一下試試?”


    “不。”黑暗神很排斥這個提議:“吾不想與這種東西合在一塊兒。”


    光明神聲音平和,但話卻是:“那你就離吾遠一點吧,黑球。”


    “……”


    轉眼間兩個霧氣撞在一塊兒,打的不可開交。


    好了,烏合現在知道為什麽幾千年了祂們也沒商量下個什麽,還變成了霧,怕不是說幾句就打,然後越打越惡化吧。


    沒救了,烏合下了最終診斷書。


    “好吧,兩位神明,我會將您們的情況同外麵幾位神明說的。”


    兩團霧暫停了一下,異口同聲:“不行。”


    “這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與麻煩。”


    烏合很爽快的點頭:“好的,那麽請送我出去吧。”


    她說完,半晌沒迴應,她狐疑的抬頭,卻見祂們並不作答,也沒有送她出去的意思。


    “吾認為,你是吾的信徒。”黑暗神晃過來,祂挑起她的衣擺,然後隨便拂了一下,一種刺痛感襲來,但很快消失不見。


    烏合一怔,她立刻摸了把後腰,手無意碰到了黑暗神的霧,卻意外的沒有穿過去,而是陷入其中,像是陷入一團棉花。


    “蛇紋沒有了?”她問。


    黑暗神“嗯”了一聲。


    “哦——當然,我當然是您的信——”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團霧打斷,祂飄過來,撲了她一臉,隨後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提醒她:“我記得你曾經向我祈禱,祈求我救治你的老師。”


    烏合:“……”


    黑暗神不滿:“嗬,區區救治,若不是在你的區域,怎會喚你?”


    光明神冷漠道:“那你怎麽又留不住她?是因為不想?”


    “那還不是因為你故意使詐!”祂提起這就來氣,祂利用物種的趨光性故意讓她跑去祂那裏,卑鄙!


    “沒有人會喜歡黑漆漆的東西,達克裏斯。”


    “也沒人喜歡偽善者,萊特。”


    兩個神停頓一瞬,立刻又打了起來,祂們糾纏在一起,還在烏合不遠……或者說很近的地方糾纏,讓烏合也掙脫不開,她像是在一群棉花裏打滾。


    她頭暈眼花,立刻大喊:“夠了!”


    棉花團們停下來,她暈暈乎乎的撲倒在地。


    光明神和黑暗神瞅了一眼,各自伸出一縷霧氣把她拉起,拍了拍她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權當一切沒發生過。


    這裏不是實地,摔了也不疼,但她還是覺得頭疼,但這是因為祂們。


    “這不是個辦法,你們真的想不出解決措施嗎?”


    這次祂們沒有再含糊其辭,光明神歎息:“一旦發生這種情況,隻有融合的結局,但是我們相互排斥,強行融合隻會引發動蕩,為世間帶來災害。”


    黑暗神:“所以這就要看你了,小女巫,你怎麽讓我們心甘情願融合呢?”


    烏合:……和著這是她的責任了?


    兩個神分出極細極小的一縷霧,然後二者彼此旋轉了一下,飄向她的額頭,在觸碰到後消失不見。


    “你可以出去,而剛剛那個是個媒介,與我們交流的媒介。”


    烏合摸了摸額頭,然後問黑暗神:“金·莫裏斯還好嗎?”


    “他?迴去了。”黑暗神對於一切給光明神添堵的事都很有興趣,同時對於救迴光明神要殺死的東西也很有興趣。


    於是烏合又問光明神:“您知道您的信徒亞爾維斯是霍亂神的信徒嗎?”


    光明神無視黑暗神的嗤笑聲,認真的和烏合說:“不,他不是霍亂的信徒。”


    ……不是?


    “我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惡意與對其祂神明的強烈信仰。”


    ……更像因愛生恨了。


    開玩笑的。


    烏合深吸一口氣,又問黑暗神:“那麽您知道您的聖子是霍亂神最重要的‘軍師’嗎?”


    結果黑暗神懶散的迴她:“哦?聖子不是從前的了嗎?”


    “……好的,我知道了。”


    怪不得祂根本不給米契爾任何應答,原來是壓根就不注意。


    從祂們那出來之後,她向等待的神明假意說:“暫時沒有問題。”光明神祂們並不想有這麽多的神在大門口憂心忡忡的等著祂們出去,那很浪費時間,且很蠢。


    其祂神明鬆了口氣,而德文叫她:“陣法快要失效了,烏合。”


    她快步走去,讓德文帶著她迴到原來的地方。


    剛剛迴到臥室,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烏合看了眼德文,對方晃了晃手,然後原地消失,地上用血畫出來的陣法也漸漸消散。


    她轉身去開門,門外果然是米契爾。


    失憶的時候她還不覺得什麽,恢複記憶之後她發現了他的種種異常——“茶”“器物”等等一係列事情說明:他不是本世界人。


    而且他似乎很了解她的情況,對於她能吸引這麽多人也毫不懷疑,甚至感覺理所應當。


    那麽這樣來說隻有一種可能:他知道她身上的是什麽東西,可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屢次接觸她,卻隻是單純的教導。


    米契爾視線投向她的臥室裏麵,但沒有發現異樣。


    “怎麽了?”她問。


    “霍亂告訴我,他與你的聯係斷了。”


    霍亂神與她的聯係,無非是那個蛇紋標記,而那個東西在之前被黑暗神隨手抹去。


    她忘了這碼事了,不過當他提出後漫不經心的迴答:“那就再弄一次好了。”


    米契爾視線挪迴她臉上。


    “我以為這不是過家家?”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時會讓她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真的受那個bug的影響嗎?


    “我以為你就算做手腳,也應該學會了隱藏。”


    “但沒有必要。”她迴答。


    烏合眼中浮現不明顯的笑意:“這都已經無所謂了,米契爾。”


    他有了一個他絕對想不到,也猜不中的事情。


    如此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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