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曹丕一行終於來到了鄄城。這一路上的見聞讓曹丕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他內心中明哲保身的想法也開始逐漸消退。


    鄄城曹府比起譙縣曹府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六進的四合院連接著跨院與遊廊,恢宏大氣的布局風格讓曹丕初見之時也驚得合不攏嘴。


    “子桓,我覺得來了鄄城後變化好大,還是在譙縣的時候快活。”曹真苦著臉對曹丕說道。


    “快走吧,一會翁翁就該等著急了。”曹丕來到鄄城後,每日都會和曹真去曹嵩府邸學黃老之道,之前習武的時間反倒是由曹操或者曹操的族弟曹仁來教授射箭之術。


    曹仁之前一直在淮泗一帶與陶謙和袁術鬥爭,曹操占領兗州後,曹仁帶著麾下千餘騎兵來投,曹仁被曹操任命為別部司馬。曹操若是事務纏身就會把曹丕、曹真和曹彰交托給曹仁,讓曹仁替自己教學。


    曹丕二人很快就來到了曹嵩的府邸中,曹丕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抱著許多的書卷,垂頭喪氣地朝府外走去,就連曹嵩府的下人看見他都是一臉的鄙夷。


    “翁翁,剛才那人是誰?”曹丕問候過曹嵩後好奇地問道。


    “毛玠毛孝先,你父親手下的一個功曹。”曹嵩滿臉厭惡,語氣不屑地說道。


    “翁翁嫌他嗎?”曹丕記得曹操曾提及過毛孝先,曹操話語中對毛玠的態度不是很差,曹丕不知道曹嵩為什麽會對毛玠有這麽大的怨氣。


    “這小子隔三差五就拿著幾個破書簡來,說是什麽種糧蓄資之法,我看他就是忽悠大家把手裏的田地都給送出去。”曹嵩罵罵咧咧地說道,“這廝是想讓文超隨著他聯名上書,這樣就能說服你爹聽他的。”


    曹丕想起曹操提及毛玠時的態度,再聽聞曹嵩的話,他覺得這個人自己一定要好好了解一番。


    “聽說這小子當縣吏時就喜歡來這些有的沒的,要我看都是虛的,他們這些人的嘴裏是天下道義,心裏都是銀錢絹帛,全靠裝得真。”曹嵩對著曹丕曹真二人教誨道,“你們以後可要遠離這樣的人,別被他們給利用了。”


    曹丕知道曹嵩的心中沒有平民百姓也沒有國家大義,曹嵩最為看重的就是家族利益,這也是絕大多數漢末士族所追求的生存之道。


    曹嵩說罷便拉著二人開始講學,曹丕決定找個機會接觸毛玠,他想看看這個人究竟是清廉之人還是貪婪之輩。


    翌日清晨,曹德沒有來到府中與諸子講學,曹丕換了身樸素的行頭後,打算從自家的狗洞溜出去接觸一下毛玠。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的。”曹丕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扭頭看見了身後的曹真。


    “你知道我要去幹嘛?”曹丕看著曹真一臉得意的樣子問道。


    “自然是去找毛玠。”曹真自信地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曹丕心想自己昨日也沒和曹真說過這事,於是疑惑地問道。


    “昨日吃飯時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便猜到了。”曹真驕傲之情溢於言表,曹丕沒想到曹真居然如此心細,“翁翁都說了要少與他這樣的人接觸,你居然還想去找他。”


    “我自有分寸。”


    “你知道他家在哪裏嗎?”


    “昨晚便讓董大打聽好了。”


    “子桓,我要勸你……”


    “同去?”


    “同去!”


    二人鑽過狗洞,曹丕按董大昨夜的描述找到了毛玠的家,二人詢問路人後確認了眼前的破院子就是毛玠的居所。


    毛玠的住所是一個褊狹的小院,院門由兩個一長一短的木板組成,兩個木板居然還不是同一顏色,矮牆上的石灰脫落了許多,露出了原本的土黃,院中蓄養著幾隻雞,莫說與朝廷官員相比,就是和普通百姓相比都顯得很寒酸。


    “這真的是毛玠家嗎?這也太破舊了。”曹真難以置信地對著曹丕說道。


    “現在你還信翁翁說的話嗎?”曹丕認定自己的猜測沒錯,心想這趟應該是沒白來,他徑直朝著院門走去,曹真一時語塞,快步跟在了曹丕的身後。


    “咚~咚~咚~”


    曹丕敲響了毛玠家的院門,等待片刻後一個與曹丕二人一般大的清秀男孩打開了院門。


    “你們是誰?”男孩盯著二人小心地詢問道。


    “請問孝先先生在家嗎?我們是專程前來請教孝先先生的。”


    “我父親不在,二位不妨進來小憩一下,他一般中午都會迴家的。”男孩聽說曹丕二人是來找自己父親的,就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曹丕也不客套,跟著男孩就進了內堂。


    “還未請教公子姓名。”曹丕看著男孩舉止收斂禮貌,心想毛玠的家教還是很嚴格的。


    “我叫毛機,不知二位公子怎麽稱唿?”


    “阿機,是你父親迴來了嗎?”曹丕正欲開口時,堂外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咦~你們是誰啊?”


    說話的女子約莫三十歲的樣子,穿著樸素,頭上插著一支普通的銀釵作為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她的手中提著裝雞蛋的籃子,顯然是剛幹完活的樣子。


    “夫人,我叫曹丕,這是我的兄長曹真,我們今日是專程前來請教孝先先生的。”曹丕行禮迴答道。


    “你這小鬼頭真有趣,裝得一番大人做派,倒是與阿機一般。”女子嗤笑一聲,對著毛機說道,“你倒是第一次帶朋友來到家中,娘又不會責怪於你,你怎麽還讓你的朋友用起你父親的名目來了。”


    “娘,我與這二位公子初識,他們是來找父親的。”毛機看著母親大大咧咧地樣子無奈解釋道。


    “真是來找夫君的?”毛母看著二人加起來還不到束發的年紀,一臉的不相信。


    “我前段時間聽說了孝先先生的蓄糧之法,今日是來向先生請教的。”曹丕如實迴答道。


    “二位公子稍待。”毛機忽然意識到什麽,拉著毛母出了內堂。


    “娘,這二位是曹使君的公子。”毛機有些急切地說道。


    “曹使君?你說是曹操……”毛母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低聲詢問道,“你說是曹使君家的公子?”


    毛機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頭,隨後低聲說道:“爹爹最近一直與曹使君手下的宗親將領因為屯田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娘你剛才那樣和……”


    “我又不知道他們是誰!你怎麽不早說!”


    “我還沒來得及問呢!”


    “現在可怎麽辦啊?得罪了曹使君的公子,你爹爹這個官不就當到頭了,你爹爹不會被殺頭吧。”毛母一臉擔憂地說道。


    “娘,你別胡思亂想了。看二位公子的架勢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人家是真的對爹爹的蓄糧法感興趣。”毛機對自己母親的奇特腦洞感到無奈。


    “你真是讀書讀傻了,哪有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毛母對於毛機的話不屑一顧,隻認自己的道理。


    曹丕聽著二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有了吵架的趨勢,一時間哭笑不得。


    “毛夫人,毛公子,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們真的隻是來請教孝先先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們想多了。”


    “曹公子,我剛才都是隨便說說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你們還沒吃早飯呢吧,我這就給你們去做……”


    “阿機,招待好兩位公子……”


    曹丕看著毛母風風火火地朝廚房走去,望著天上高懸的太陽,心想毛玠真是娶了一位奇女子。


    正午,曹丕在穿越後第一次吃到了午飯,毛母的手藝確實很不錯,曹丕、曹真二人即使吃過了早飯,也將毛母做的菜肴掃蕩無餘。毛母和毛機發現二人沒有惡意後,態度也從謹小慎微變得放鬆了起來。


    “孝先先生每日中午都會迴家嗎?”曹丕詢問道。


    “我爹每天都會迴來的,也不知道今天怎麽了,到現在都還沒迴來。”毛機猶豫一番後說道,“或許今日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吧。”


    曹丕與毛玠說話之際,院外傳來了敲門聲。


    “我父親迴來了,二位稍坐。”毛機起身快步走向了院門。


    “子桓,一會咱們問些什麽?我總覺得咱們這樣有些奇怪啊。”曹真低聲向曹丕詢問道。


    “你一會就聽我的就是了。”曹丕麵色從容,絲毫不覺自己六七歲的年齡與自己的所言所行相結合是多麽的怪異,曹真看著曹丕自信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言。


    “二位,你們今天恐怕是等不到我父親了。”毛機迴到了前廳對曹丕二人說道,“我爹剛才托人傳話,他下午要去拜訪曹洪……先生。”


    “既然如此,我們二人便不再打擾了,多謝夫人與公子的款待。”曹丕隨即帶著曹真起身告辭,朝著曹洪府走去。


    毛機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總覺得今日之事有些荒誕,自己的父親當真有這麽大的名氣?怎麽連曹操的兒子都來慕名請教了?父親不是說過自己所提出的蓄糧之法會損害那些士族的利益嗎?


    毛機百思不得其解,毛母一個爆栗打在了毛機的後腦勺上。


    “娘,你幹嘛打我?”毛機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委屈地問道。


    “看見你這種裝大人的小孩我就想打。”毛母說罷後揚長而去,隻留下無語的毛機在院門外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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