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投了井,她的屍體被早上打水的小廝發現,從井裏撈出來,已經被水泡得發白,死前衣衫襤褸,破爛不堪,難道死後也不能給她換一件完好的衣衫嗎?陸笙笙抱著初晴的屍體,她哭得早上扮好的妝都花了,不是說馬上就要嫁給心愛之人了嗎?為什麽這麽輕易就尋了短見?縱使她深知活著是更痛苦的事,那可不可以不要輕易對生活投降,活著不是更有希望嗎?


    陸笙笙拿出自己為初晴準備好的嫁衣,這嫁衣陸笙笙早為初晴備了一份,自上次在穹蒼派之時就為她備著了,還想著待她嫁人之時贈與她,卻不想在自己出嫁之前,她就永遠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陸笙笙為初晴換上嫁衣,為她塗粉描眉,塗上胭脂和口紅,她滿意地笑笑,對初晴說道:「你是最美的新娘。」


    爹爹命人把初晴的屍體帶至後山,一把火燒了起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爹爹何時才會有報應呢?


    吉時已到,穹蒼派的花轎已經到了門口,阿娘攙扶著自己上了花轎,陸笙笙在上花轎前的一刻,她轉過頭看著門廊,門廊上似是站著穿著嫁衣的初晴,初晴的嘴巴動著,她的口中好似在說:「你要好好的,帶著我那份,好好的活著。」


    陸笙笙坐進花轎中,阿娘為她撩下門簾,她無聲地落著淚,像線一樣,掉落在她的手上。


    完成那些繁文縟節,她嫁給了舒亦雲,頭上的紅蓋頭被狂風一吹,飛了起來,飄飄落落,那紅蓋頭被流光抓住,門派弟子在那起鬧:「快給新娘子蓋上紅蓋頭啊!」


    流光走到陸笙笙麵前,看著紅**人的陸笙笙,他為她蓋上了紅蓋頭。


    好像是老天要再次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一樣,無關舒亦雲,隻問他自己到底愛不愛陸笙笙,然而他最終還是把紅蓋頭蓋在了陸笙笙的頭上。


    或許這樣做才是對的事!


    看著舒亦雲和陸笙笙拜了禮,他才放下那顆心,他在騙自己,這樣的話,自己可以一輩子都不再心動了,斷了那些念,就好了。


    十裏紅妝,她卻沒有嫁給自己最愛的人。


    這可真是人世間最大的笑話!


    夜晚之時,他一個人在那喝著酒,他要醉,醉了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他喝完酒,感覺胸口悶,難受,他走在迴屋都路上,在路旁翻江倒海般吐了起來,吐完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踉踉蹌蹌地走了迴去。


    他看到床塌,順勢倒在了上麵,他從胸口拿出那封陸笙笙給他的信,他始終沒有打開信。無數次他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打開看看,最終他都放棄了。每夜睡前,他都要拿出信看很久,很久,直到睡著。看著信睡覺,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


    之前沒有喝酒的夜晚,他看著這封沒拆封的信,甚至可以看一夜,一夜沒睡,竟然也不覺得困,連續幾日不睡,他都覺得精神振奮。


    他隻要把自己熬到徹底困了,累了,他才會倒下睡去,否則他永遠也睡不著。


    舒亦雲請了許多郎中來看流光的失眠症,都得不出病因。


    孝越看著他的樣子,隻是道:「他得的病,藥石罔效,心病還需心藥醫。」


    舒亦雲看著日益消瘦的流光,他知曉是為何,流光愛著陸笙笙,因為思念也是一種病,想著,念著,就病了。


    隻是流光不肯承認。


    洞房花燭之夜,舒亦雲走到陸笙笙的房中,他挑開陸笙笙頭上的紅蓋頭,他坐在她身旁,陸笙笙有點閃躲,舒亦雲看著她,淡淡道:「我不會碰你!今晚我們就分開睡吧!」


    「好。」陸笙笙應聲道。


    舒亦雲抱起床塌上的被子扔在了地上。


    陸笙笙也不認生,她換了衣衫,睡在了床塌上。


    …..


    …..


    舒亦雲從娶陸笙笙進門到如今已有半年,他從未碰過她,看著她漸漸隆起的肚子,他心裏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從那一夜算來,到如今,日子差不多。


    陸笙笙輕輕撫摸著肚子,最近幾日,身子逐漸沉了,她感受到肚子裏那個小生命的律動越來越明顯,她的眼裏有了些許期盼,她要生下這個孩子。舒亦雲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對她從來沒有什麽疑問,這樣更好。即使他有什麽疑問,她也是會不顧一切生下這個孩子的。


    她做什麽事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即使流光負了她,她也不會後悔,有時候因為生命裏有了痛苦才會更讓自己感覺像是在活著。


    聽聞陸笙笙懷了孩子,流光很高興,他替舒亦雲感到高興,有時候他會輕輕地趴在屋簷上看陸笙笙兩眼,悄悄地,不動聲色地,他甚至還會幻想這孩子會像陸笙笙還是會像舒亦雲。


    但這似乎不是他這個外人該操心的事情。


    …..


    …..


    聽聞岐山魔教教主閉關修煉小有所成,怕是要再度出關擾得人間不得太平。


    玄塵子召見舒亦雲,十萬火急:「舒亦雲,此次再度絞殺岐山魔教教主之事全權交予你,你帶領其他七個門派一起絞殺魔教。等你成功歸來,我便把掌門之位傳位於你,你也有了名正言順登上位置的理由,從此便無人敢再質問你。」


    玄塵子把召劍令放在舒亦雲的手上,舒亦雲雙手接過:「弟子謹遵師命,定會剷除岐山魔教教主,凱旋而歸!」


    舒亦雲拿著召劍令召集了所有門派,一起前往岐山,絞殺閆殺殿。


    舒亦雲不在的日子,陸笙笙發現院中倒了的椅子,竟然自己會站起,那溫壺中永遠都有溫熱的水,她的桌上竟然放著酸棗蜜餞,她心裏有數,這個地方,除了他,還會有誰會做這樣的事。


    不管他現在對她是愛也罷,不愛也罷。這些關心卻是真真切切讓她感受到的,她依舊會為這些小事而感到溫暖。就像那曾經鏡花水月般的纏綿,那一次是她這輩子最有安全感的一夜。


    夜晚,她感覺小腹疼痛難忍,她痛苦地大喊起來:「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救肚子裏的孩子。


    幸好流光出現及時,抱起她去尋了郎中。


    幸好來得及時,保住了孩子,否則這孩子可能就此沒了生命徵兆。


    她輕輕鬆了口氣,摸了摸肚子:「寶寶!幸好你還願意陪在我身邊,我一定會拚命把你生下來的!」


    流光看著她慈祥和藹的笑容,他也溫柔地笑著。


    不知不覺已過了半月,估摸著舒亦雲該迴來了……千盼萬盼,沒有盼迴舒亦雲,卻等來的是上清派的一個弟子,他渾身都是傷,傷口還在往外不住地流血,他朝玄塵子大喊一聲:「舒亦雲被抓,其他門派之人已死,如若想要換迴舒亦雲,條件就是,隻要穹蒼派對岐山魔教教主俯首稱臣,魔教教主便會放人!」說完,嗚咽著最後一口氣也倒下了。


    流光放下手中的一切,他定是要救舒亦雲迴來的,不為別的,即使是為了陸笙笙肚子裏孩子,舒亦雲也不能死,以命抵命也要把舒亦雲救迴來。


    派出的八大門派的人幾乎皆死於閆殺殿之手,可想而知,閆殺殿有多麽厲害。


    此一去,不知還能不能迴來?


    流光憑一己之力是無法救迴舒亦雲的,他希望可以找一些人一起前往岐山,然而對於八大門派來說,此一去八成就是有去無迴的結果,遂沒了動靜,就連玄塵子也似乎沒有要去救舒亦雲的動靜,八大門派的人便更有理由拒絕了。


    畢竟用一人命救萬人命,似乎也是很劃算的。舒亦雲即使死了,也是值得的。


    對於那些人來說,舒亦雲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最普通的一個,死了一個,還可以有千千萬萬個他。但對於流光而言,舒亦雲隻有一個,沒了,在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怎麽可以讓一個如此重要的人死去?


    流光衝進玄塵子的屋子,想要求玄塵子與他一起救人,門口站著的人攔住了他,鬼門關他都敢闖,就這小門還敢攔住他?


    隻一招,就把看門的人打倒在地,流光走進玄塵子的屋子,尋不到玄塵子,他摸索半日,找到了一個機關,一按就出現了一個秘洞,向裏麵走去,卻看到玄塵子正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地看著冰床上的一個女子,那女子似是沒有了唿吸,但是容顏依舊。


    江湖傳聞有鑄容術,可讓死人軀體不腐,容顏不老,本以為是什麽江湖傳聞,卻不想是真的。此術也算是江湖邪術,與岐山所學的武功同屬一門。


    「師父!可否求你同我一起前往岐山救大師兄?」流光跪在地上,雙手緊握放於前,他言辭懇切,希望玄塵子可以同意他的請求。


    「我……我如今的功力還不及你,甚至都不如舒亦雲,我無能為力!否則此次的任務,我也不會交給舒亦雲了!」玄塵子嘆了一口氣。


    「……」流光不知如何開口。


    「你今日也看到了,我告訴你,我把我的內力幾乎全部傳輸到了她的身上,隻為了保持她不老不腐的軀體。如今我已經沒有任何的功力了,我救不了舒亦雲……」玄塵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對自己的無可奈何表示道歉。


    流光魂不附體般走出玄塵子的屋子,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人人都稱玄塵子「聖潔」,不過隻是看到他的一麵罷了……


    那女子是誰?


    為何他要這般愛護?可以為她修習岐山功法。


    流光對玄塵子原本是帶著崇拜的,像他那樣的人,就像是天之驕子,山之雪蓮。如今看來,卻不過也是山崖下一朵最普通的花,有著最普通的七情六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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