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月十四,莫貪晚,宜早歸


    “反了你了!”


    陸氏起名占卜店裏,穿著一身半舊唐裝的陸天常盤腿坐在榆木櫃台上,把櫃台拍得“啪啪”山響以示他的憤怒!


    他是我爹,但看起來卻隻是三十來歲年紀,長長的頭發挽了個發髻掛在腦後,一雙丹鳳眼長長的斜飛入鬢,一副仙風道骨的好賣相。


    不過,這會兒他卻像個猴兒一樣蹲坐在櫃上,指著我罵道:“細細,我養你這麽大容易麽?你竟然學壞了?竟然敢夜不歸宿?這……這是去哪裏鬼混了?”


    “爹,你胡說啥!我去趙子楓家了!”


    我心不虛,早就跟趙子楓串了供,對於被老爹查崗的情況準備充分。


    趙子楓是我高中的同桌,學渣一個,也考進了綠城民政職業學院,不過她選的是“軌道交通運營管理”,是現在比較熱門的專業。


    “不信,你去問小姑,她開車載我去的!”我接著道。


    “陸鈴?!”老爹皺眉,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不是早跟你說,少跟她走那麽近!”


    “那可是你妹!”


    我吐槽著老爹,順帶岔開話題,“爹,你可夠真無情的!”


    “別你妹你妹的!”


    看來我爹是真的被氣到了,他揮揮手說道:“我一會兒就關門去聯係複讀班,你好好複讀一年,明年爭取考個985,211之類的重本學校,也給你爹我掙點光!”


    “我不去!”我氣得跺腳,真沒想到老爹居然還不死心。


    “你要是不複讀,我就把你攆出去,不給你飯吃!”


    老爹咬牙切齒地威脅我。


    小時候,每當我不聽話哭鬧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嚇唬我的。可惜現在兒大不由爺,我自己已經有賺錢的手段!


    “嘶……”手機震動,我拿起來看時,是一條支付寶轉帳記錄的消息。


    那個大款委托人雖然頗有些怪癖,弄個紙人來嚇唬人,但是卻挺守信用,已經把餘款打了過來。


    “攆出去就攆出去!”我抿著嘴巴把頭一甩,“本來我就打算住寢室的!”


    說完,也不管吹胡子瞪眼的老爹,背著包轉過櫃台,到裏屋補覺去了。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不僅嘴唇上的傷口辣辣的疼,額上那片被咬過的地方也難受的像被剝了皮一般。


    屋外的街上,有不少香客吵吵嚷嚷地路過,各種嘈雜的聲音漸漸浸入夢裏,我似乎看到晦暗的天空下有許多人抬著各色聘禮,一路吹吹打打沿著馬路朝著我家的店鋪走來。


    我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被綁著手腳坐在鋪子正中的太師椅上,兩隻真人大小的紙人規規矩矩地立在兩旁。


    “吉時到!”


    尖利的嗩呐聲直接撞進我的耳鼓,下一秒,頭上血紅色的蓋頭被掀開,一張畫工拙劣的紙人的臉獰笑著出現在我的麵前……


    “陸細雨!”


    耳邊的一聲大喝,驚得我倏地睜開眼睛,猛地從床上坐起。


    趙子楓猝不及防被我一頭撞在鼻子上,疼得哀嚎著捂著臉倒在我的床上。


    “子楓,你怎麽來了?”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使勁吸了口氣才把狂跳著想要衝出胸腔的心髒給壓了下去。


    “還問我?!咱們不是說好了今天一起去吃散夥飯的嗎?你怎麽說話不算話?!”


    趙子楓捂著鼻子,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由於我們是畢業班,暑假之後就要各奔東西,所以班長就提議大夥聚在一起吃一頓散夥飯,為三年的高中生劃下一個美好的結局。


    趙子楓一直暗戀我們班的副班長,打算這次聚會喝上兩杯小酒壯膽,向副班長告白!


    做為三年唯一的同桌兼好朋友,她要我在場記錄下這劃時代的場麵。


    “我沒說不去呀……”


    班長在群裏發的聚會時間是今天晚上七點,在酒店裏吃完飯直接去“錢櫃”包個大廳唱個通宵。


    “你看看,現在幾點?!”趙子楓都要吼起來了。


    我趕緊摸出手機,上麵居然有幾十條微信電話,都是趙子楓打來的。


    現在竟然已經晚上六點半了,怪不得這家夥直接殺到我家店裏來找人。


    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我隻是把滿頭的長發整理了一下,就打算出門,沒想到趙子楓卻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這可是最後一聚,好多人一輩子都見不著了,你還不打扮得漂亮點,驚豔眾生?”


    我詫異地瞅了一眼趙子楓,發現她居然化了淡妝,穿得也是一件極漂亮的包身短裙,把青春洋溢的身體曲線顯露無疑。


    “今天你是主角,我是陪襯的灰姑娘而已。”


    我眯著眼打趣著道:“看來某人是要憋著勁驚豔眾生了!”


    雖如此說,我還是在趙子楓的“逼迫”下換了一條淺綠色的長裙,把齊腰的長發紮了條馬尾,鬆鬆地垂在身後。


    “哎呀……”


    趙子楓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看,今天你還是別去了!”


    “好。”


    我立即點頭,反正我在班上人緣也不好,參加那種無聊的聚會,還不如在家偷偷看老爹書櫃裏的寶貝古書好玩。


    “好你個頭!”


    趙子楓用她的手包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拉著我的手出了屋子。


    屋外的躺椅上,我爹正半躺著喝茶,那副悠閑的樣子頗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世外高人形象。


    “叔,細細我帶走啦!”


    趙子楓是我的好朋友,跟我爹自然也熟的很。


    “昨天不才出去玩過……細細可是要複讀的人,可別把心給跑野了。”


    我爹不滿地瞅著我兩嘮叨起來。


    “今天是同學聚會!”我把手機在他麵前晃了晃,“全班同學都要參加的,吃了晚飯我就迴來,保證十點以前迴家!”


    “放心吧,叔,我監督她!”


    趙子楓嘿嘿笑著打圓場,不等我爹再開口,拉著我就跑出了店鋪。


    跑出去了老遠,手機提示聲響起。


    我打開一看,微信上立即跳出我爹的留言:今晚七月十四,莫貪晚,益早歸!


    七月十四啊……


    道教的中元節,民間傳說中鬼門大開的日子。


    我仰頭看了看天空,薄薄的一層晚雲的掩映下,將圓的月輪散發著慘慘的白光。


    不知從什麽地方,隱隱地傳來嗩呐的響聲,明明是五黃六月的天氣,我竟然忍不住打起了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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