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凰歌迴神兒,手上動作一頓,再看那宣紙上,已然落了痕跡。


    這張算是廢了。


    她無奈的笑,索性將筆放在一旁,道:「本宮今日心不靜。」


    得了這話,蕭景辰睜眼看她:「可是有煩心事?」


    趙凰歌搖了搖頭,想了想,失笑道:「也算不上。」


    鬼市那邊她勢在必得,現下不過是重來一次,算不得太煩心。倒是眼前的男人,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摩挲著指尖,目光卻又落在他的手腕上。


    袖口上露,勾出一截腕骨,上麵帶著一串佛珠。


    那是新的。


    至於原本的那一串,現在還在她的枕頭下壓著。


    念及此,趙凰歌不知怎的生了些心魔,麵上倒還帶著笑:「國師可還記得,落在本宮這裏的東西?」


    她臉上笑容閑適,隻有心裏知道這會兒在打鼓。


    蕭景辰麵色如常,順著她的目光看自己手腕,便明白她指的是什麽,溫聲道:「那串佛珠,在天神處供奉開了光,戴了可以辟邪。」


    他這話說的不清不楚,趙凰歌卻是瞬間瞭然。


    所以……


    這是要送她戴著?


    這個念頭一起,趙凰歌唇邊便多了一抹無意識的笑。


    她咳嗽一聲,壓下了唇角,道:「既是國師好意,那本宮勉為其難收了。」


    小姑娘話裏像是勉強似的,可惜那神情卻出賣了她。


    蕭景辰看了一眼她強壓不住的笑,頷首應聲,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她分明笑的很多,可從未有哪次如現下這般化為實質,擾亂他的心神。


    室內安靜。


    一個正襟危坐默念祭文,一個垂眸抄書安靜不語。


    可是這樣的安靜裏,卻又滋生出了別樣的意味來。


    至少,蕭景辰有那麽一瞬,覺得他的祭文念不下去了。


    太吵。


    心跳的如擂鼓,吵的他心亂如麻。


    趙凰歌也沒好到哪兒去。


    她不過勉強又寫了幾個字,便忍不住站起身道:「突然想起來有些要事,國師,本宮就先迴去了。」


    她不待蕭景辰迴答,話音未落便起身離開。


    小姑娘走的倉惶,連蕭景辰的道別都沒等上。


    蕭景辰不由得彎唇,目光卻又定在那一團墨色上。


    那是她抄寫的經文,亂七八糟的,一如這人的心情。


    也如自己的。


    直到這人走後好一會兒,蕭景辰才將目光收了迴來,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室內空了下來。


    他微微蹙眉,看著那半敞著的門,一時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自幼清心寡欲,他原以為自己早已無欲無求,然而如今,他卻動搖了本心。


    她的離開,終於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身為佛子,他不該有這些情緒。


    當初的念頭是對的,趙凰歌於他而言格外危險,他本該與她越少接觸越好。


    如今心魔已生,他明知什麽叫及時止損,卻帶著私心雜念不肯這般去做。


    室外窗明幾淨,蕭景辰卻在這一刻,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心中,有一片汙濁與迷霧。


    ……


    中秋那日,天色未亮時,趙凰歌就被丫鬟們從床上揪了起來。


    按著北越的規矩,中秋要先由皇帝帶文武百官去天壇祈福祭祖,放天燈。


    天壇祈福時,後宮嬪妃不得去,皇室子嗣卻一個都不能少,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得在這日整裝打扮隨行。


    自然,已出嫁的公主,是無需前往的。


    於是,論資排輩之下,身為河陽長公主的趙凰歌,便成了這裏麵最大的哪一個。


    她前夜沒睡好,晨起時幾乎可以看到臉上的冷氣,聲音卻還是軟的:「現下才四更天,本宮再睡一會兒吧。」


    秋日天短,本就亮的晚,這會兒又才不過寅時,迴廊下的燈籠亮著,越發照的外麵夜色深沉。


    小姑娘滿臉怨念,難得的撒嬌模樣,看的綿蕪心都軟了,隻是還得哄她:「公主閉著眼再睡一會兒,老奴替您梳頭可好?」


    話是這麽說,趙凰歌卻知道這就是睡不成的意思了。


    她但凡歪一下,那髮髻也就跟著梳歪了。


    事實證明,趙凰歌被叫醒的時間剛剛好。


    被折騰了一早上,待得終於收拾好之後,已然天光大亮了。


    待得出門時,正遇見往外走的蕭景辰。


    他今日不同以往,因要主持中秋祭文,故而穿著打扮皆十分隆重。


    金線鉤織的僧袍,如聖光沐浴,眉心一朵蓮花綻開。


    他背後是旭日初升,眉眼肅穆,令人望而生畏。


    「國師。」


    前世今生,趙凰歌沒少見他這模樣,可卻是頭一次,在看到時生了敬畏之心。


    蕭景辰雙手合十,與她行禮:「公主。」


    男人說話時,那些敬畏,便都化作了別的。


    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心跳加快,唯有聲音尚且算是鎮定:「本宮才要出門,國師可要同往?」


    對於她的邀請,蕭景辰未曾拒絕:「卻之不恭。」


    說是同往,也不過是同行。


    今日特殊,自天子到臣子,皆不可乘坐轎輦馬車,需得步行前往。


    宮中道路鋪的平整,二人錯後半步而行,雖靠的不近,可趙凰歌隻需偏頭便可將蕭景辰看的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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