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句話,寇翊卻已然明白。


    裴鬱離當時的身份是裴管家之子,整個裴府,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喚一聲「裴伯」的。


    裴瑞是堂堂總督,府中其餘裴姓人也都是總督親眷。作為家奴,該喚老爺、少爺等等,卻萬不該喚一聲「伯伯」。


    再往下人身上去想,全府唯一一個冠了主家姓的,隻有裴管家一人。作為裴管家之子,該喚他爹爹,也不該喚什麽裴伯。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迴去告知了小姐...小姐卻叫囑咐我保密,叫我再也不要提起,也不要去查。」桃華繼續道。


    李小姐果真對裴鬱離袒護到了極點,就連這樣天大的秘密都選擇視而不見,隻為了保全他。


    可即便那件事沒了後續,結合裴鬱離在大統領府前自爆身份這一點,也很容易將兩件事聯想到一起。


    桃華稍加思量,便確定了裴鬱離並非胡言亂語,他真的是裴府遺留的獨子,這樣,才可以解釋為他口中的「裴伯」就是裴管家。


    寇翊的心中砰砰打起了鼓,說實話,多一個人知道這秘密,就更讓他多了一份憂慮。


    若這個秘密再也守不住,裴鬱離捲入的可就不止是李家的案子,還有多年前裴總督通敵一案。


    「裴筠」這個名字,連帶著的,是殺身之罪。


    而裴鬱離以罪臣之子的身份求見衛大統領時,抱著的本就是必死之心。


    這讓寇翊甚至不知作何感想,歉疚的情緒在這半月內已經出現過太多次了,他隻想將其掩蓋下去。


    這些雖擾亂了寇翊的心,但他知道,裴鬱離痛不欲生的原因尚不在此。


    「你說他害死了旁人,是什麽意思?」


    「他...他冒用了裴管家幼子的身份,不就是...」


    桃華的話甚至沒能說完,寇翊的雙眼倏地睜大了。


    「裴管家本有幼子?」寇翊整個身體前傾了出去,聲音甚至有些隱隱的發抖。


    桃華草木皆兵,又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答道:「這這...這個我不知道,但是當初裴家行斬刑時,裴家那個獨子是在行刑台上的...若、若...」


    話已至此,不必再說...


    寇翊將那椅子把手捏得幾乎要碎,再也坐不住,拔起青玉枝起身便走。


    「大人!大人!」桃華連滾帶爬地往前去,「我什麽都沒幹!什麽都沒說!你放過我吧!」


    寇翊聽不見她說什麽,剛邁出一步,又猛地迴頭,問道:「裴家行刑是哪日?裴府下人流放又是哪日?你可知道?」


    桃華當時年紀也小,哪裏記得清這麽多,哭哭啼啼地想了半晌,才道:「我不記得,就記得那一日很熱鬧...好像,好像原本是個什麽節日...」


    「...寒食節。」寇翊稍稍喘了一口氣,不敢確定地接話道。


    「對、對!是寒食節!」


    寒食節,祭掃的節日。寇翊同周元巳一同去給母親祭掃,迴來的路上,被周元巳用繩子綁在了海邊的礁石上。


    那是裴府行刑的日子,也是裴鬱離走上流放之路的日子。


    怪不得寇翊對轟動一時的裴府之事絲毫不知,他正巧是在那一日後,便被範嶽樓帶入了天鯤,從此在海域生活。


    所以,在海岸邊救了他性命的那個孩童...就是裴鬱離。


    上次在賭船上寇翊試探過,卻被裴鬱離否定了。他為何否定?是有自己的緣由,還是說...他真的不記得?


    寇翊滿心的混亂,思緒隻在這上麵停留了一瞬,便又迴到了方才桃華所說的:行刑台上有那裴府獨子、裴鬱離冒用了裴管家幼子的身份。


    若真是如此,便是裴管家的幼子替裴鬱離死在了行刑台上,這是導致他情緒激動甚至一心求死的原因嗎?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寇翊的腦子裏不斷迴想著裴鬱離對他說過的所有過往。


    他不敢隨意揣測,可既定的事實居然能對裴鬱離造成如此大的刺激,難不成...難不成這段痛苦的記憶...原本是被遺忘的?


    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何裴鬱離不記得自己曾在海岸邊救過寇翊的事。


    「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吧!」桃華還在哭嚎。


    寇翊本就熬得通紅的雙眼更紅了幾分,若是桃華的話喚起了這段往事,那麽猝不及防的痛苦迴憶對裴鬱離來說無疑是淩遲。怎麽...怎麽可能受得了?


    寇翊的心就像被扔進了油鍋裏在炸,每一滴油濺出來都是一道傷,他真的心痛至極。他沒有任何再去對付桃華的精力,大步出了門,跨上馬向著迴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小北舵幫眾見狀並未追趕,而是退迴去將那被木板釘得嚴絲合縫的小屋子又給關實了,順帶將桃華的哭泣聲重新擋了迴去。


    *


    寇翊腳步匆匆迴到牢房門前的時候,裴鬱離依舊毫無意識。


    竇學醫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張竹蓆鋪在幹草上,又在竹蓆上鋪了一層雪白幹淨的褥子。裴鬱離躺在那褥子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成了嶄新的中衣。


    「我幫他清理了一下,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上過藥了。」竇學醫正蹲在一邊往瓷瓶中分裝藥物,聽到身後牢門打開的聲音,稍微頓了頓,又道,「大夫本責,莫怪莫怪。」


    寇翊站在原地,啞著嗓子道:「不會。」


    「......」竇學醫迴頭對他看了一眼,並不問他查著了什麽,隻說,「他能醒,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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