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渾身顫抖到了上下牙都在拚命打架的程度。


    他親手殺死的兩個人血液都還滾燙著,可他自己卻像是墜入了無盡的冰窟,全身冷得嚇人。


    一陣強烈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緊緊包裹了他。


    昏暗的光線下,暗室內的場景突然清晰了數倍,鮮血、毛髮、傷口,屍體!他手忙腳亂地向後跌撞了好幾步,「噠」的一聲,手指摁到了青玉枝的刀鋒上。


    那銳利的痛感似乎刺激了他的哪根神經,他腦子裏隻有無邊的恐懼,隻想解脫,他想解脫!


    就在他不管不顧地操起青玉枝,準備向著自己的心口直接刺下的時候,門開了。


    一陣並不算刺眼的光亮兀地鑽了進來,光輝映在裴鬱離的臉上,照得他更加蒼白無狀。


    一切醜惡的行徑被大白於天下,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無處藏匿,被所有人聞了去。


    可他被籠在了門口寇翊背光的影子裏,含淚的雙眼朦朦朧朧,絕望中又似乎隻能看見寇翊一個人。


    他懸空的心被什麽東西猛地擊落下來,腦子裏激靈一下,慢慢放下了青玉枝。


    他也低下了眼,不敢與寇翊對視。


    他從寇翊的臉上看到了澎湃的怒意,那是狂風卷浪,是怒不可竭。


    是我活該。


    裴鬱離閉上了眼睛,迴想著自己有多膽大包天。


    寇翊說過,決不能容忍有人損了範老大的幫主名聲,又或是讓天鯤落了人家的口舌。


    如今得讓寇翊處置了他才能平息眾怒,他自己死了算怎麽迴事。


    隻是可惜...


    他被寇翊白白地照顧憐惜了兩個多月,不僅不想著報答,還給人找了無數的麻煩。


    裴鬱離思緒混亂,心如刀絞。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眼前的人珍惜不得把握不得,誰對他好,誰就倒黴。


    寇翊是唯一一個肯給他一點點溫暖的人,如今這一絲一縷的溫度他都握不住,死了還是不得善終,寇翊會厭惡他,世間沒有一個人會記得他。


    身體的疼痛和心裏的疼痛同時發作,他抖得越來越厲害,意識也越來越散,僅靠一股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強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可盡管如此,他也要撐不住了。


    裴鬱離坐在髒亂的雜草中,身形微微一晃,青玉枝脫手掉落在地。


    他以為自己會狼狽地倒在地上,可是沒有,他隻感覺到後腦勺被一隻大手捧住了,隨後他紮進了一個熱烈的懷抱中。


    不知該不該這麽形容,可他切實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熱烈,要將他從冰冷的寒窖裏撈出來。


    裴鬱離驟然睜開了雙眼。


    「開心了嗎?」寇翊的聲音很悶,在他的耳邊責問道。


    「......」裴鬱離愣了許久,眼眶裏的淚也翻騰了許久,終於啞著聲音道,「髒。」


    地麵很髒,他的衣服很髒,他的臉很髒,他的手也很髒。


    他整個人都是從血沼裏爬出來的,他不知道愛幹淨的寇翊為什麽還願意來抱他。


    「你知道髒,」寇翊不習慣說什麽軟話,不知道裴鬱離身上有幾處傷,也不敢太用力去抱,隻是籲出了一口氣,問,「死在這裏不是更髒?你...究竟是在折磨誰?」


    「我...」裴鬱離嗚咽了一聲,帶著濃重的哭腔,低喃道,「我隻是...真的太累了。」


    後麵的一堆人一邊被這暗室裏橫陳的兩具屍體鬧得作嘔,一邊被這無故的卿卿我我搞得頭大,有人小聲絮叨道:「這他娘的是要幹什麽?逮兇手還是談情說愛啊?」


    「還沒看明白嗎?這天鯤管事的鐵了心要縱容,咱可管不了,上去讓大人物們做主吧。」


    他們沒想到的是,四位大人物也根本做不了這天鯤管事的主。


    寇翊半攙半抱著將裴鬱離帶上一層之後,才清清楚楚瞧見了他的全貌。


    一身白白淨淨的新衣服被染得紅一塊白一塊不說,還被撕扯成了一條一條,連身體都遮蓋不全。白皙的臉也被不知是誰的血糊了一層,額頭有些輕微的發燙,想是連續受的傷上勁了,又要發熱。


    這時候寇翊心裏隻有焦急,將什麽交不交待的事情全放在了腦後。


    在樓梯口看見秦周王方四個人時,他完全不屑於理睬,先騰出一隻手將自己的外袍扯下披在裴鬱離的身上,隨後抱起裴鬱離便一陣風似地向客房而去。


    「......」秦昭眼睛睜得溜圓,被氣到失語,半晌才怒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秦昭堂堂太師之子,生下來就高人一等,此次從京城南下遊玩也是第一次,哪裏知道什麽天鯤幫不天鯤幫的,隻知道這群臭押鏢的放肆極了!


    姓王的公子趕緊跟著哄:「秦兄莫急,天鯤幫在東南沿海一帶威勢頗大,幫眾仗勢欺人慣了,難免有眼不識泰山。」


    「有眼不識泰山?」秦昭更氣了,「本公子自打生下來,還沒人敢在我頭上撒尿,今日可算是給我開了眼了!」


    他越說越氣,罷了嘭地甩了下袖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東南民風剽悍,人的膽子倒是都不小啊!」


    一旁的周元巳作為土生土長的東南區域人士,不由得移開了臉。


    他將視線投在了遠處剛剛關閉的客房門上,眉頭緊鎖起來。


    事情從一開始發展到現在,沒有給周元巳思考的空餘。可他現在捋明白了,姓裴的和姓寇的對他都有無來由的敵意,天鯤幫這十年來同樣對周家有無來由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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