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翊隻用外衣蓋在身上,側臥在床的外側,睡得並不安穩。


    他很少深眠,甚至連每個夜裏海風的強弱、海浪打在船側舷上的聲音變化,都能清晰入耳。


    他的所有感官似乎時時都打開著,像是某種天賦,又或者,更像是野獸身上與生俱來的敏銳。


    此時此刻,他分明安靜地躺在床上,可心裏卻有些毛躁。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感總縈繞在心頭,他不自覺睜開眼睛,就著窗口透進來的月光,似乎看到了窗戶外麵更遠的地方。


    這些敏感的心思剛冒了個尖兒便被打斷。


    身後,裴鬱離輕輕喘了口氣,指尖朝著他的後背探了出來。


    寇翊迅速轉身,條件反射似地攥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竟不似平日帶著涼氣,而是溫熱的,這很罕見,但手心裏又分明沁著薄薄的一層汗水。


    「熱了?」寇翊稍稍放鬆了些力氣,問道。


    裴鬱離在昏暗中無聲搖頭。


    寇翊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黯淡的光,能看見裴鬱離的雙眉緊緊鎖著。


    況且就算是看不見,他也已經聽見對方紊亂的唿吸聲了。


    「疼醒了?」寇翊支起上半身,向他靠近了些。


    裴鬱離點了點頭。


    夜晚是思維沉睡的時候,但五髒六腑可並未睡去。


    越是這個時候,身體的疼痛就越是明顯。白日裏瞧著好了許多,但到了夜裏,這份痛感又被放大了數倍。


    寇翊在受傷病痛的事上很有經驗,見這狀況便知是突然發作的絞痛。


    他將裴鬱離的手放迴被子裏,轉身便想去點燈。


    「別,」裴鬱離牙齒咬得咯吱響,「我不想喝藥。」


    寇翊的動作停了停,說:「竇學醫的止痛散很有用。」


    「我不喝,」裴鬱離擰著眉毛髮強,「好冷,有些熱乎氣就好了。」


    寇翊心想這房間裏快比夏日還要熱了,還要什麽熱乎氣?


    「你覺得冷是因為疼得冒冷汗,」寇翊不聽他的,「喝上一小口止痛散就能緩解許多。」


    裴鬱離也不動,半張臉紮在枕頭裏,抖著聲音道:「我不喝,苦。」


    「......」寇翊一愣。


    「我不喝,」裴鬱離又支吾了一句,像是要哭了,「太苦了。」


    「...那你要如何?」寇翊簡直像是要把自己的耐心給掏出來捧到這人眼前了,他就沒有這麽好說話的時候。


    「你進來。」


    「......」


    「進來吧,」裴鬱離囁喏道,「好不好?」


    寇翊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喉嚨處兀地湧上來一陣燥火,簡直像是要把嗓子燒幹了。


    他遲疑了良久,才將披蓋著的外衣拉下,迴身掀開棉被的一角,躺了進去。


    剛一進去,裴鬱離便向他靠近,說:「能側過來嗎?」


    寇翊咽了咽口水,麵對著他側翻過去。


    緊接著腰就被牢牢環住,裴鬱離將頭紮在他的胸膛,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他的身體上,腰部以上幾乎像是粘在一起。


    雖兩人都穿著中衣,這可觸碰的感覺實在太強,寇翊整個人都要僵住了。


    「你身上很熱。」裴鬱離悶悶道。


    寇翊心說一會兒恐怕會更熱...


    他甚至開始覺得身體的某個部位在發脹,若是任由其這麽下去,事態可就要收不住了。


    「你...胳膊鬆一下。」寇翊說。


    裴鬱離遲疑一下,放鬆了些。


    寇翊便往下躺了躺,避免兩個人的敏感部位碰在一起。


    裴鬱離疼痛間竟還忍不住笑了一聲,又抱了迴去。但這次的力度顯然比方才更大,他的指尖摳在寇翊的背上,若不是隔著衣物,怕是能將寇翊的皮肉給摳下一塊來。


    他在黑暗中睜了睜眼,鼻尖貼在寇翊的脖頸上,慢慢地唿出又吸進幾口氣。


    睫毛突然抖了抖,眸子裏透出莫名卻強烈的悲戚。


    *


    臘月二十六。


    正如竇學醫所說,許多幫眾在今日成群結隊地去了東南陸域,喜氣洋洋地打年貨去了。


    也正如他所說,寇翊確實沒去。


    一來是因為不感興趣,二來...


    寇翊剛在範老大的主船上用過早飯,迴來時給裴鬱離拎了個食盒。


    越過自己的房門,便走到了裴鬱離的房間處。


    裴鬱離是昨日正午搬迴新房間的,就在寇翊的隔壁。


    他挺過了一夜的疼痛,清晨時便好了許多,到了正午就被寇翊翻臉無情地趕了出去。


    此時聽見寇翊在門外問:「醒了嗎?」


    這是句廢話,因為寇翊完全能夠聽到他在房間裏的動靜。


    「醒了。」裴鬱離低著眸答了一句,他正看著自己手上的一顆小小的圓珠。


    那圓珠通體烏黑,散發著股淡淡的藥氣。


    裴鬱離從床邊起身,將那圓珠放入口中,舌頭一卷,便壓在了舌根最裏處。


    「寇爺又來管我的飯了?」他走來開門,一瞧見寇翊便笑道。


    寇翊眼睛在他腰側別著的青玉枝上瞥了瞥,沒什麽表情地將食盒遞過去,說:「竇學醫特地為你留的,我隻是跑個腿。」


    說完這句,他略一頓,問道,「昨日夜裏可還好?」


    裴鬱離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絲疑惑,不是擔憂,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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