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長山哪裏聽聞過這樣的妻子。


    人人都道,越府夫人是一等一的和善之人了。


    兩人成親多年,盡管曾經是有許多齟齬,甚至有過離心的時候,但是她從未認為溫玉痕是如此歹毒、且居心叵測的性子。


    二人相伴多年,雖然談不上相愛,但是好歹也是同床共枕過這麽多年的夫妻,如何能不了解對方呢?


    他一時也有些難以相信,以為隻是丫鬟的猜忌,第一時間就反駁了丫鬟的話,冷冷的斥責道:\"我看你個丫鬟還當真是膽大妄為,竟敢汙蔑夫人,來人,拖下去先打十棍再說。\"


    他不再管這胡言亂語的丫鬟,走進屋內看著床榻上病懨懨的周姨娘,女子如同毫無生氣的木偶一般,直愣愣的躺在床上。


    見到他來,也沒有絲毫的反應,嘴裏不停的念叨著孩子的名字。


    越長山聽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還是去了的孩子,本冰冷的心裏生出一些酸澀的滋味,低低的歎了一聲,隨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別怕,周兒,咱們以後總能再有孩子,如今你的身子養好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說完,越長山隨即替她捏了掖被角,同時讓人吩咐小廚房多燉些進補的湯藥,好好的治一下周姨娘如今虛弱不已的身子。


    他安排的郎中也提著藥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見著女子臉色有些蒼白、唇色也是淡淡的沒有血色,郎中放下藥箱之後隔著布替周姨娘診脈。


    可是診著診著,他突然卻變了臉色,越長山在旁邊,一見他神情不對。連忙詢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周氏她這次小產可會影響到身體,以及以後的生育?\"


    郎中惋惜的點了點頭,隨即收起了診脈用的布,思忖片刻看向越長山,起身歎了口氣迴道:\"大人,有話草民就直說了。姨娘這一胎小產,屬實是把身子徹底的傷透了。雖然按理說小產之後會有些傷身,但也不至於氣血虧空的這麽厲害。周姨娘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是喝了墮胎藥的緣故,否則不會如此。\"


    越長山聽到了\"墮胎藥\"這三個字。心腔中哦的跳動瞬間凝滯了起來。


    怎麽會有墮胎藥呢,他看像周姨娘的神色,還是有些精神恍惚。


    周姨娘自身是絕對不會服用這種藥物的,並且她也喜歡自己腹中的孩子,因此墮胎藥絕不是她刻意自己吃下的。


    越長山隨即轉過身來看向郎中:\"李郎中,你可確定說的句句屬實,果真如此?\"


    郎中隨即點了點頭,撫摸著灰白的胡須,大概是猜到了這是寒門世家常用的招數,半推半就的透露了點真相:\"越大人,草民行醫這麽多年,這些眼力還是有的。這墮胎藥中有藏紅花,不僅會損傷母體使其流產,還會影響氣血運行,導致氣血兩空。這可是大寒的藥物啊,一般人是絕對不允許被服用。\"


    越長山聽到了此話,也徹底明白了是有人要害自己的兩個孩子,然後沉默著讓人送走了郎中,坐在床榻上聽著周姨娘胡言亂語的念叨,側目看向她,不言不語。


    過了許久,周姨娘向是突然反應過來了,在床邊坐了個人,周姨娘過了會兒突然緩過神來,然後看清楚了來人是越長山,整個人瞬間激動的抱著頭不停的哭喊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還給我!快還給我!\"


    隨即她又抓緊了越長山的手臂,臉頰上布滿了從眼眶中滑落的淚水:\"老爺,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他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化成一灘血水了呢?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咱們的孩子!\"


    \"對,是夫人!是夫人!為什麽要送來那碗湯藥,那碗藥不對,那是墮胎藥!那是要我孩子命的藥!我不能喝,對不能喝,必須吐掉。\"


    周姨娘越說越激動,整個人瘋癲無狀的樣子讓越長山看了心中酸澀不已。


    都是他不好,這段時間外出,竟然白白給了別人害周姨娘的機會,他不停的拍著周姨娘的肩膀,企圖安撫她:\"放心,放心,我既然迴來了就會查清楚,會給你和咱們的孩子一個交代。\"


    眼下,他隻能派拍丫鬟好好的看著周姨娘,定期服用郎中給開的安神藥,盡量早些恢複神智,才能真正的好起來。


    隨即,他氣勢洶洶的來到了溫玉痕所在的宅院內。


    他剛一進來就看著溫玉跟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神色淡然的看著他,勾了唇,淡淡的笑著。


    就好像有所預兆,他一定會在今日前來一樣。


    越長山看著她淡定的模樣,臉色鐵青,瞳孔幽深,緩緩說道:\"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我離府之前特意交代了你,一定看管好兩個妾室,畢竟她們都懷著身孕。你告訴我,為何一個都沒有保住?還有郎中提到的墮胎藥,溫氏你可要對我解釋?\"


    溫玉痕看到了越長山前來,嘴裏的話全是質疑和教訓自己,然後笑了笑,隻是神情格外的淒慘,摸了摸鬢角的發釵,隨即輕輕的取下,自言自語道:\"老爺,你還記得這發釵嗎?這是姐姐剛去世時,你送給我的。我記得你當時說,你不喜歡姐姐,你嫌棄她性格太古板木訥。你說。你隻喜歡我,我是你見過的最靈動、最有興趣的女子隨即把發財送到了我的手上你說這個發財,就如同你插在我的鬢角一樣,你一直在我身邊。可是為什麽,老爺你喜歡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納入府裏的女子也越來越多。\"


    溫玉痕自顧自的說著,如同瘋癲一般,眼角沁出了一點兒,隨即看向他,勾了勾唇:\"老爺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不,你肯定不記得了。你的眼裏如今除了年輕貌美的姨娘,還能再看見我這張蒼老的臉嗎?\"


    她早就不再年輕了,如今的她更像是一個風吹枯朽的樹,很想努力做些什麽,卻也於事無補了。


    越長山聽到了溫玉痕的話,難免心中觸動,滿腔的怒火突然瞬間消失不見了。


    他其實從前是真心喜歡過眼前的女子,對於發妻,說實在話他並未有太多的感情,也並未有太多的觸動。


    可是當溫與痕出現,很像一把火,燃燒走進了他的人生當中。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難免對於情愛會格外印象深刻。


    可是時間一久、日子已過,這再好的感情也會變淡,尤其是溫玉痕來入越府之後,每每需要掌控府中各項事宜,需要孝敬公婆,生育子嗣,性格也越來越沉穩。


    從前英姿颯爽的少女,早就變成了格外穩重的世家夫人了,轉變的時間甚至不到一年。


    越長山的神色又冷了一些,他的確懷念著從前的溫玉痕,那時候的少女遠比周姨娘、柳姨娘更加貌美動人。


    不過如今話又說迴來,即便是他有所愧疚、有所虧欠於眼前之人,也絕非是溫玉痕能這般害人的原因。


    想到這裏,越長上的神色又冷了一些,他有些神色複雜的對著溫玉痕說著:\"無論如何,我承認這些年的確是虧欠於你,但也絕非是你殘害嶽父的自私緣由。有什麽仇,有什麽怨,你大可衝著我來,何必衝著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溫玉痕冷冷的笑著:\"是啊,你的孩子是無辜的,可是我的女兒早就死在了皇宮之中,甚至我的外孫也死在了登基之亂中。憑什麽其他人活的好好的,就我的孩子卻死的這樣早。\"


    這件事,的確無解。


    看了一眼越長山,溫與痕突然有些對牛彈琴的痛苦。


    她如今隻有一個想法,徹底摧毀越府:\"老爺,周姨娘的身體底子好,還有新出生的皇嗣。甚至連越容因那個賤人的孩子都登上了太子之位,老爺你該無比開心吧,可是有人在意過我的感受嗎?\"


    溫玉痕其實剛開始不恨的,其實她也談不上恨眼下這兩個姨娘,而是從前越容因的小娘。


    那時候她還算年輕貌美,與越長山算是兩情相悅,府中唯有她一人。因此感覺日子過得安順溫和。


    可是誰料越長山有一日竟然帶迴來一個女子,從此她獨寵的日子再也不複存在了。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真正愛一個人,連眼神都是靈動,越長山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帶迴來的女子。


    即邊那段時間越長山還是來看她。可是眼底卻絲毫沒有映襯出她的身影。甚至吃著飯時還是常侍衛去給越容因的小娘送酸口的飯菜,隻因那時候她懷有身孕。


    她還想發脾氣,想要獨寵,可是越長山隻會冷冷的勸她要大度,要做好一個正室的姿態。


    可是她明明不過是個有心愛之人的小女子罷了,為何要這般大度的容納別人呢,她隻好努力裝出來隱忍而寬宏的姿態,可是當輪到越容因的小娘生產時,她卻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她不想看著越容因的小娘生出庶子來,她不想看著自己渴望得到的子嗣,竟然被別人輕而易舉的得到。


    因此她隻得陷害了越容因的小娘,那是她第一次害人,自此之後就像是突然泄了閘的洪水,害人之路再也不複返了。


    溫玉痕看著眼前還算俊美的男人,她撫摸著自己蒼老的臉,看著鏡中自己有些頹敗的容顏,忽然有些疑問。


    她這些年做的,當真是對的嗎?當真是值得的嗎?


    如今的她孩子全都死去,容貌不複從前那樣年輕漂亮,連夫君也不再愛自己了,眼裏隻剩下妾室,這邊是她年輕時在寺廟中許下的願望嗎?


    這般想著,溫玉痕緩緩的閉了眼睛,點了點頭:\"妾身承認,如今府中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要殺要刮,老爺隨便吧,我實在是累了。\"


    她真的累了。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應該停手的。


    說句實在話,即便是她害死了兩個未出生的子嗣,她也並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開心。


    這些年來,有頭疾且中風的痛苦時刻纏繞著她,逼得她越來越瘋狂。


    可是想到如今,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也是苟延殘喘,還不知道要過多久,要有多痛苦,或許死才是唯一的解脫。


    越長山聽著她這樣輕而易舉的迴答了所有的事情,卻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按照他的想法,無論是誰敢謀害自己的子嗣,唯一的結局都是死。


    可當這個人指向自己的發妻時。他卻有些猶豫了。


    毫無質疑做錯了事情,犯人就應該受到懲罰,連溫玉痕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如果真的處死了自己的發妻,他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難受,就好像有什麽事情脫離了掌控,失去了根深蒂固的基礎一樣。


    思忖了良久。越長山也並未想出合適的辦法。


    他看著四四方方的宅院,隨即淡淡的看向溫玉痕,知道自己不會動她,但也不會再原諒她了。


    \"你知道的,我不會對你怎麽樣。我娶了你自然是我的錯。或許當初你我之間便就是一段孽緣。既然如此,你便在這宅院中了此殘生吧,你我最好死生不複相見。\"


    \"死生不複相見。\"


    溫玉痕勾不勾唇,笑著笑著卻流出了淚,點頭:\"死生不複相見好呀,你我之前本就是不該存在的情緣。祝老爺長命百歲,也祝我早登極樂,你我下輩子別再遇到了。\"


    隨即溫玉痕靜靜的迴了屋裏,隨即猛然關閉了木門,仿佛是隔開了兩人之間最後一道的天塹。


    越長山猶如失魂落魄一般,他靜靜的迴到了正院內,看著眼前偌大的院落,他的心裏隻覺得空蕩蕩的。


    他這些年畢生所求的,是否當真是值得一生去追求呢?


    榮華富貴、金錢名利,似乎都得到了。而他所不珍惜的,真情、誠摯的心,也如流沙一般,再也迴不了頭了。


    再次聽到發妻的消息是一個深夜,他正凝視著從前二人一同寫下的詩句時,小廝卻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湊到他的耳邊,有些欲言又止的說道:\"老爺,夫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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