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事件後,宮中難得沉寂了下來。


    皇帝身體突然病重,甚至連番幾晚急召太醫入勤政殿。滂沱大雨澆灌了花圃飛橋,闌幹清泉,肥都都的魚倒是活潑的躍於水上。


    殿內水墨白綾紗帳內光影昏昏,點了蓬萊香,換了芙蕖覃,可聖上仍舊痛苦無比,輪廓分明的臉龐上覆了層玉鉤折射的陰翳,口中呢喃著:\"因娘,琇娘,不,母後...\"


    光影陸離的碎片攛入夢中,高燒不退難免意識薄弱,周元鶴被人攙扶著服了藥,又遂而躺下。


    當今聖上不喜宦官,因此東廠隻有稽查之責,不敢涉及朝政之事,且提督由朝臣任命,而非宦官,居皇宮外西五街,從前東廠之所留給通政司了。


    李鄭見東廠提督李廣信和鹽漕察院洪琛大人同來求見聖上,一時為難,低聲歎息:\"二位大人請迴吧,奴才剛進去瞧了,皇上燒的厲害,還在睡著。\"


    見狀洪琛倒作揖一番就離開了,可李廣信屬實為難,湊近了李鄭:\"李公公,實不相瞞,劇毒之事毫無線索。越貴姬娘娘告知的晚,昔日經手膳食的宮女禦廚查證都清白的很。\"


    \"那毒粉我留了一份,派人去查,莫說京中有名的郎中,便是再搜羅了天下名醫,也未有見過此毒的。如今宮內人人自危,太皇太後也催著,我實在沒法子了,隻能求見皇上。\"


    見他說的懇切,李鄭也是沒法子,不是他鐵石心腸,而是這東廠提督上位幾乎沒幹過幾件實事兒。皇上還算仁善,可這李廣信實在是酒囊飯袋的篪蟲一個。


    李鄭敷衍了幾句,催促他離去。皇上不醒來,天大的事兒也得放到後頭。


    —


    長春殿香火旺盛,貝闕遮了一簾秋雨,幡幢重重,釋迦摩尼佛像寶相莊嚴,結跏趺坐。這裏沒有沙彌祝拜,隻有幾個年老的嬤嬤安靜的寫著梵文。


    光線不好,隻見長明燈一側的木案邊,女子一側粉白的秀腮,安靜的寫著佛經,素白中單、蔥綠襦裙簡到極致。


    太皇太後冥想了片刻,看向安靜俯身的女子,點頭:\"你倒是安靜沉穩,是哀家小瞧你了。\"


    \"臣妾在殿中也是忐忑難安,皇上因臣妾病重,臣妾萬死難辭,唯有來太皇太後宮中抄錄經書才能勉強安心。\"


    越容因迴的卑怯,太皇太後遠山眉舒展開來,看著她,話語裏帶了些意味深長:\"是皇帝失態,不怪你。\"


    不過是個入宮的小女子,遇上劇毒,又承寵不穩。連皇帝當年也未曾查出,難免怕打草驚蛇,自顧自的咽了苦水。


    她也是從低位妃嬪一路走來的,自然可以理解。


    況且此人下毒如此有針對性,難免說與越氏一族有血海深仇。她派人徹查了越氏一番,可竟然發現了這越貴姬—皇後的庶妹,竟然從前過的那般日子。


    瞧著是望族世家的千金貴女,實則掩起朱門繡戶來,連地位高的丫鬟也不如。


    皇後不如明麵的寬宏大量,她向來是知道的,也瞧不上皇後背地裏的小家子氣。


    可皇帝敬重,又誕育東宮,她也不好牽涉後宮之事,索性睜隻眼閉隻眼。可沒想到,昔日在府邸,皇後竟然這般對待庶妹,毫無手足之情,刻薄寡恩。


    如今看來,這越貴姬倒是個可憐人。


    隻是皇帝的姿態,顯然是動了情。這帝王家,是萬萬不能有真情在的,更何況,是男女之情。動情傷神,癡情傷心,心神一亂,朝政如何能平定。


    索性把越貴姬圈在自己的宮中,待皇帝醒來,清肅宮中之事,再次徹查,即便查不出罪魁禍首,也好警戒一番。也為了給皇帝安排幾個美人,分分心神,莫要陷進癡男怨女的情愛之中。


    時光流逝,皇帝身體仍舊時好時壞,如京中天氣一般。連帶著福王部首也蠢蠢欲動,可見福王軟禁,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富貴潑天的貴妃之子,如今的階下囚,落差之大,難免心生怨懟。


    裴宴禮這督察禦史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震撫司徹查完轉運鹽使司貪財好諛,欺君罔上之罪後,公事用題本參奏了一番,清點鹽量,清肅亂象,多出搜刮的鹽潤也攏給了戶部,樂的尚書笑開了花。


    忙完此事,便是東廠錦衣衛和鎮撫司同時盯著福王府邸和京中安寧,避免舊火重燃,動搖龍位。


    稟明了皇帝,見周元鶴麵色蒼白,強撐著說了\"極好\"後,裴宴禮便拱手作揖:\"皇上多休息,微臣先告退了。\"


    出了勤政殿的門,他迴眸瞧著沉寂的宮殿,腦中忽而閃過一道麗影。


    受了這麽大的罪,不知...她是否傷心欲絕。罷了,終究與他無關。


    到了長春殿,剛踏入殿內,他便瞧見了瘦皺的太湖石山景,替換掉了往日的屏風,碗口大的綠釉瓷盤上飄著碧色的荷葉,竹莖深深。


    一時看迷了眼,再抬頭,皇外祖母正笑盈盈的看著他:\"內務府多了幾個巧思的工匠,巴巴兒的送了新奇物件兒,你喜歡,哀家就命內務府送了你的太傅府上。\"


    \"皇祖母說笑了,伯岐如何能奪人所好。\"他笑著入座,見皇外祖母仍舊目不斜視,也知道瞞不了。


    越容因在假山小室中,被遮的嚴嚴實實,連他,也未曾察覺。見來人是裴宴禮,她心頭一亂,放了筆,湊近了聆聽,卻聽聞了清朗的低語:\"母親提了納妾一事,尚在考慮中。\"


    此話一出,如雷聲貫耳,驚的她一個踉蹌,努力捂住嘴,誰料接下來裴宴禮繼續迴著太皇太後的話。


    \"是你父親那邊的遠方表妹?\"


    \"是阿雲...母親中意她。娶妻事大,牽涉過多,一時還未有合適人選。\"


    \"你可中意她?\"


    見了皇外祖母慈愛的麵容,裴宴禮咽了心間的澀意,努力避過某個離經叛道的念頭,為人臣子,豈能不忠不義?覬覦...不該覬覦的人,成了自己最不恥的庸碌之人,有什麽好呢。


    清霜摧折,抵不住江水東流而去。不恥是他,不義是他,隻能強逼自己迴頭。


    他緩緩點了頭,聲音如翽:\"自然是中意的。\"


    話音一落,他卻聽了假山後硯盤落地的聲音,一記眼刀閃過,卻見了道綠角露出,他神色微愣,冷峻的麵容也煞然無措。


    \"無妨,是哀家叫越貴姬來謄抄經書。咱們說咱們的。\"


    太皇太後一揮手,越容因歉疚的拾了滾落的硯盤,繼續迴了假山後書寫。


    心頭刻意壓抑的情愫再次翻騰叫囂著,裴宴禮囁嚅著唇片刻,思緒全亂。


    她都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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