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有麵鏡子隔開了磁場,他們隻看得見自己的世界,忽略了鏡子那邊的真實。


    「要解決這件事,還是先從你下手吧?」顧雲風側身看著她,滿臉期盼地說。


    「我?還是我爹?」


    「你爹,還是需要你去打親情牌,套話,再趁機找些資料。」


    「做不來,而且我都不知道你需要什麽資料。」她幹脆利落地拒絕。自從上次那件事後,她決定拒絕顧雲風的一切命令,堅決不服從,甚至對著幹。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建議。」她笑得挺燦爛,一臉惡作劇地看著對方:「我爹最近啊,最擔心的就是我的終生大事,也不知道他抽什麽風。」


    「哦……你想做什麽?」


    「你去我家吃頓飯吧。」


    她見顧雲風猛咳了幾下差點從病床上栽下來,趕緊解釋著:「唉呀,以什麽身份吃飯不重要,你不是要偷東西嗎?我給你創造機會,你去偷我家。」


    「你是他親閨女嗎?」半分鍾後他才平靜下來,滿臉的難以置信。


    「是啊。」她迴了一句,然後低下頭自嘲地笑著。幾秒之後,她沒有繼續沉默,而是抬起頭,擲地有聲地告訴他:「他一直教我誠實正直,我希望他也是這樣的人。」


    ——————————


    許乘月這一天眼皮一直在跳。


    晚上睡覺時他一直貼著顧雲風胳膊,相擁而眠。這些天他的睡眠很淺,晚上難以入睡,早上醒得早,睜開眼的時候天才剛剛有點亮,時間顯示六點不到。


    他突然很想吃米粉,就提早出去找了個賣湯粉的早餐店,猶豫了好久才要了一碗沒放辣椒的酸辣粉。


    大概隻能叫酸粉了。


    最近他的生物鍾越來越偏離了。而偏離的更厲害的,是他越來越不可思議的夢境。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夢的?好像是認識顧雲風不久之後。在這之前他從沒做過夢,可後來他有了很多很多的夢境,這些夢境更像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像是他失落的細小記憶。他見到過自己站在實驗室屋頂的風景,見到漫天的光汙染,還聽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被扔下去後摔在堅硬路麵上的碎裂聲。


    那一刻他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一同碎掉了。


    他還夢到過一個紅色絲絨的禮盒,上麵係了個蝴蝶結,一看就是女性喜歡的包裝。


    這次他依然夢到了同樣的場景,風越過山川,河流,帶著血腥的氣味。而他站在實驗室的樓頂,抱著台筆記本電腦,一步一步向後退。


    黑暗的陰影中有幾個模糊人影,一步步逼近,充斥著危險氣息。


    這天的夢裏他終於看到了從黑暗中走出的人,那個他無比熟悉,尊為師長親如父親的人。


    他看著陸永朝自己走來,臉上隻剩冷漠和憐憫。


    握著匕首的雙手不停顫抖,和此時握著筷子卻無法平靜吃飯的自己默默重合。


    許乘月終於感受到了自己過去的懦弱和無能。那一刻的他隻是個腦袋一根筋的科研工作者,在身後的驚濤駭浪,身前的暗流湧動中,慌亂地選擇了最糟糕的結果。


    第67章


    一年前。


    瑞和醫院重症監護室。


    唿吸, 睜眼, 張嘴。


    但他沒說出話來。語言的表達是一個緩慢又需要學習的過程, 對於這個階段的他而言, 是個暫時達不到的高度。


    他輕輕抬了抬手, 注意到手上戴了塊玫瑰金的腕錶,有點沉,但他記得這個東西對自己的父母還挺重要。


    既然是重要的東西,又價值不菲,就留著吧。


    然後他問了一遍自己,我是誰?


    下一秒就立刻想起了答案,自己叫許乘月, 是南浦大學的講師。他現在沒什麽家屬, 父母五年前因公殉職, 和自己最親的人, 是碩博期間的導師陸永。


    他此刻會躺在這裏, 是因為幾天前,在陸教授的師門聚會上,自己喝了太多酒,跑到實驗室的樓頂去觀星賞月, 一腳踏空隨風墜樓。


    所有的時間,人物, 地點,事件,還有自己和他們的關係, 都在數秒間被激活。


    他抬起頭,看見病床邊上戴著黑色托雷帽的應西子,她手裏拿著本書昏昏欲睡。手中的書不經意地砸到她自己的腿,驀然驚醒,睜眼就看到醒來的許乘月。


    她扔下書,走到許乘月麵前激動地帶著哭腔:「乘月你嚇死我了!你醒來真是太好了!」


    然後一臉期待地問他:「你沒失憶吧,還記得我是誰不?」


    當時的許乘月真的並不認識他,在他的記憶中,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當然不記得她。所以他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但在應西子又問了一遍後繼續搖著頭。


    「我爸那個庸醫。」應西子憤懣地發了句牢騷,踩著細細的高跟鞋就跑出去了。


    他看著突然跑出去的女孩有點不知所措,好在沒過多久她就迴來了,領著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們兩人長得很像,許乘月估計應該是父女關係。


    兩個人小聲嘀咕了幾句話,應西子就撇著嘴推門離開了,病房裏隻剩下他和這位中年醫生,也就是應邗。


    那一天太陽從陰霾許久的天空中跑出來,雲都消散了,一朵花從窗外的樹上落下,被風吹進他的病房裏,誤以為是春天的新生。


    他永遠不會忘記應邗坐在旁邊對他說的話,這個中年男人疲憊不堪的臉上似乎有著悲天憫人的無奈,他在通過無數次的點頭搖頭後確認了許乘月的情況,然後雙手合十向前傾斜,小聲跟他說:「乘月啊,你現在醒來了,我也有些事必須跟你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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