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淩風開玩笑說:「這要是能查出點名堂來也就無話可說,要是沒有,這維修費…公家會出多少?」


    然而結果卻是令人振奮的。


    嚴明他們在鏽跡裏檢測了血液反應,並且在後備箱北部兩側不可拆卸的纖維墊裏找到幾根毛髮。纖維墊原本就是黑色的,頭髮纏在裏麵很難發現,可想而知痕檢科工作的嚴謹和細緻。


    陸淩風將化驗結果扔在趙嵐風麵前。


    「我們的偵查員從你車的後備箱裏找到一些毛髮,在鏽跡的後備箱底部檢測到血液反應。」


    趙嵐風靠坐在審訊椅上,依舊一臉平靜,目光落在審訊桌上,幾秒後又轉移到陸淩風臉上。


    陸淩風坐到他對麵,繼續道:「我們將從你車內找到的毛髮血跡dna同段慶驊的dan進行對比。你猜結果是什麽?」


    趙嵐風迎著他刀鋒一般冷銳的視線,依舊沒開口,然而表情卻說明了一切。


    「結果證實…血液以及毛髮均屬於死者段慶驊所有。趙先生,請你解釋下,為什麽段慶驊的頭髮以及血液會出現在你車的後備箱裏?」


    趙嵐風沉默了。


    陸淩風很有耐心,他知道,趙嵐風此時沉默並不是壞事。憑藉他多年的審訊經驗告訴他,有時候疑犯沉默,是在跟自己的內心做最後的掙紮。這樣就意味著用不了多久,良心以及求生的欲望會打敗他們隱藏在內心深出的那個殘忍的自己,迫使他們說出真相。而此時的趙嵐風就在跟內心做著最後的掙紮,從而始自己最終向自己妥協。


    不出所料,足足等了五六分鍾,趙嵐風終於開口了。他先是以一個微笑作為開場白,從他的笑容裏,陸淩風看出了一股釋然。


    「抱歉了陸警官,讓你們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陸淩風擺擺手,「你不需要道歉,」


    趙嵐風苦笑一聲,「可是大家常說,犯了錯,隻要認錯就可以被原諒。不過我道歉的,僅僅隻是這件事。至於我殺了段慶驊,我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被發現。這個秘密早已跟著段慶驊一起腐爛在了墳墓裏,沒想到老天爺最終還是不肯放過我。」


    陸淩風不以為然道:「不是老天爺不肯放過你,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是約定俗成的道理了,不會因為你一個人,就打破了它。雖然我們都是凡人,但也不能總是把錯誤推給老天爺,老天爺他老人家沒理由替我們背黑鍋。」


    「你說的沒錯……」趙嵐風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眸子。「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要殺段慶驊?」


    陸淩風說:「不止這一個問題,還包括你殺害他的具體細節。不過你可以先迴答你剛才最先提出的那個問題。」


    「我殺他是因為錢。」


    「為了錢?」


    「沒錯,是為了錢。」


    陸淩風盯著趙嵐風的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你們調查過我,應該也知道我的情況了。我爸坐過牢,打傷人後賠的傾家蕩產,最後還拋棄了我媽。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的命運被強行扭曲。」


    說著,趙嵐風笑了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的誌向原本可是要當警察呢。我曾經以為會朝著這個方向一直走下去,最終走到柔光燈下見證屬於我自己燦爛人生。可是我沒想到,老天光帶走我的希望還不夠,就連我最後一點對未來的憧憬也一併拿走了。


    我上高中那會,我媽查出了癌症,她說癌症治不好,不要浪費錢,她想把錢留著給我和我妹上學。我不同意,我可以不上學,但我不能沒有媽。


    我記得在一個下雷雨交加的夜裏,我獨自坐在大雨中……其實在經歷這些操蛋的事情之後,我心裏並不覺得有難受。這種感覺就像有一把刀一直捅在你身上同一個部位,剛開始你還會感到極致的疼痛,但連續捅了幾十下甚至幾百下後,你的痛覺神經已經麻木,你不再覺得疼。我知道,我隻是不喜歡『命運多舛』這個詞,上學那會,我就很厭惡這個詞。我在草稿紙上將這個詞抄一遍又一遍,直到一頁紙寫不下了,我會停下,再將它撕個粉碎。」


    趙嵐風苦笑一聲問:「是不是覺得這個行為很愚蠢?很傻?」


    陸淩風搖頭,「並沒。」


    趙嵐風繼續道:「雨終會停,黑夜的背後一定是黎明,而我的命運仿佛也有了兩個極端。一邊是一帆風順,一邊是一敗塗地,可我偏偏就是一敗塗地。


    後來我輟學了,去找工作,隻要能掙到錢的工作我都做。我一邊給我媽籌醫藥費,一邊照顧她和我妹。我仿佛成了一個機器,一直不停的運作,有開關,但我不敢關掉它。我的命不再是我自己的,還跟我媽,我妹的命維繫在一起。這樣的生活一共持續了幾年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我媽還是走了……那時我思考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如果我有錢,我媽是不是還能多活幾年?甚至幾十年?」


    陸淩風平靜地聽著他說著這些和案子無關的話,相比於大多數人,少年時期的趙嵐風是坎坷的,身為傾聽者的他卻無法感同身受,產生不了共情,卻並沒要打斷趙嵐風的意思。


    趙嵐風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片刻後,他像是剛從另一個世界涉險迴來了一樣,眼神是無畏的。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以前我看過一本書,書裏說,衡量一個警察是否優秀,不在於他破案的數量和戰績,也不是他是否擁有勇於和歹徒殊死搏鬥的勇氣,而是他會不會尊重罪犯。你是一個好警察,你尊重我,我也會尊重你。沒錯,段慶驊是我殺的,理由是因為錢。而他的女兒段妍妍也是我綁架的,也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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