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墮胎藥


    蘇意睦和瑤琴二人聽見他說出這樣的話,皆看向他。


    蘇星闌繼續道:“梅醫官八成是楊後派人劫走的。城中的亂子是將軍平的,朱旻一死,他手下的殘兵被將軍收編,將軍的隊伍必會一日強似一日。楊後距臨盆還有數月,她現在最擔心的,便是將軍擁立旁人。先帝英年早逝,宮中兩人有孕,除了楊後,便是梅醫官。而將軍又和梅醫官走得頗近。楊後焉能不視梅醫官為心頭大患?”


    蘇意睦道:“可梅醫官腹中的孩兒,並非先帝的血脈。將軍深知此事。若將這個消息告知楊後,是否能解梅醫官之危?”


    蘇星闌笑了笑:“舅舅此言差矣。梅醫官的身孕,乃先帝在世時,彤史記載,有據可查。不管梅醫官怎麽說,這個孩兒都是過了明路的皇嗣。若告知楊後,這個孩兒不是先帝的,楊後隻怕是會更加忌憚將軍。昔年,秦始皇滅六國,天下都傳,始皇並非秦室血脈,乃呂不韋之子。那又如何?始皇是秦宗室認定的皇嗣。旁人再怎麽議論,都隻能算作謠言。真相早就被埋進一捧黃土了。”


    瑤琴點頭,道:“可倒也是。若楊後知道梅醫官腹中孩兒是將軍的,更加篤定將軍會擁立這個孩子了。”


    蘇星闌思忖一番,道:“楊後不會把梅醫官藏在楊府或宮闈。我猜,她應該會把梅醫官安置在一個將軍不會懷疑的地方。譬如,將軍熟悉的某個人,或是與將軍熟悉的某個人有關……”


    “星闌,你小小年紀,竟有此等見識。”蘇意睦驚道。


    蘇星闌笑笑:“舅舅謬讚了。星闌不過是私下裏與舅舅、琴媽媽胡說罷了。”


    秋末冬初的夜晚。


    月光是如此的清冷,顫顫的,如一粒粒的碎石,擊在蘇意睦的心口。


    他歎了口氣,道:“先帝駕崩得太突然了。我初從崖州返京之時,曾進宮見過他。他雖受了傷,七災八難地歪在榻上,倒不像是即時要大去的樣子。他囑咐我,把你托付給梅醫官,讓梅醫官照料你……”


    蘇星闌走近他,雙手環著他的肩,無聲地勸慰著。


    蘇意睦伸手摸了摸外甥的頭,道:“先帝是個好人。隻是我從前糊塗,被鏡央所欺,因你母親的事,恨了他好些年,暗中給他使絆子好些年。現在想來,先帝待蘇家不薄啊。”


    “醉吟先生有詩雲,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隻在人情反複間。”


    蘇星闌頓了頓,道:“身在皇室,情深無用。”


    蘇意睦看著少年稚嫩卻剛毅的麵孔,道:“星闌,你說,先帝的死,是何人所為?舅舅一直想不通。”


    少年不語。


    蘇意睦自顧自道:“世人都說是朱旻所為……”


    少年搖搖頭,眉心微蹙,道:“唐憲宗欲立妾室子,郭後殺之,唐憲宗一夕暴斃。除依附郭後之子穆宗的宦官,元和朝所有掌權宦官,盡數被誅滅。”


    蘇意睦一凜:“你是說,是說……”


    少年道:“舅舅,你莫要驚惶,我隻是講一段史實罷了。”


    “宮廷是可怕的地方。宮裏的女人,更是可怕。一想起天啟二十七年那場大火,老奴就心有餘悸……”瑤琴撫著心口,眼角帶淚:“星闌少爺,若不是你和舅老爺執拗要來京,老奴真是不想讓你來這是非之地啊。咱們在崖州,隱姓埋名,過著平淡的日子,無甚不妥……”


    少年握著瑤琴那雙粗糙的手:“琴媽媽,您的苦心,星闌明白。可星闌身為男兒,習得文武藝,若不做出一番事業來,實在有愧天地,有愧早逝的娘親……再者說,琴媽媽這些年擔驚受怕,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風吹門栓,都怕是京城有人追殺過去,星闌心裏不忍。”


    他望著遙遠的天際,道:“與其一輩子像鼠一樣活著,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到日頭底下,奪一個清白。”


    蘇意睦道:“孩兒,話雖如此,可先帝去了,皇室凋零,楊後主事,奪一個清白,何其難。”


    “舅舅,梅醫官是個明白人。”


    “可梅醫官現今……”


    “將軍總會找到她的。”蘇星闌道。


    他與梅川隻是幾日前在營地匆匆見過一麵,可他是那般篤定。


    “楊後心術不正,且過於依賴母家,缺乏主見,這朝堂,她穩不住的。”少年若有所思道。


    蘇意睦遲疑道:“星闌,你方才說,身在皇室,情深無用。那麽,依你之見,先帝當日在位時,該如何?”


    少年立在風中,徐徐說了八個字:“能用忠謀,不惑群議。”


    京郊營帳中。


    阿季坐在桌案前,連飲三大碗酒。


    眾人不敢作聲,紛紛告退。


    阿季獨留下孫冊。


    “今日之事,孫先生怎麽看?”


    孫冊拱手:“孫某覺得搜宮、搜楊府實是不妥,但見苻兄執意而為,又不敢深勸。將軍大敗朱旻,如今在百姓當中口碑頗佳。此舉,實在是有損聲譽啊。”


    “我要什麽聲譽!”


    阿季猛地摔碎酒碗。


    “砰”的一聲。


    瓷片四散。


    孫冊低頭。


    “孫先生,今日之前,你去過千秋殿。”


    孫冊一驚。


    阿季眯起眼,打量著眼前的軍師。


    今日,他特意帶孫冊進千秋殿,就是已經起了疑。千秋殿的小宮人給眾人上茶,獨斟到孫冊的麵前,熟稔地接過孫冊手中自帶的粗陶壺。小宮人是如何知道孫冊隻用自己的茶壺飲茶?


    他必定是去過千秋殿的!


    阿季雖心在搜宮,但小節亦不曾忽略。他的眼尾打量著周遭的一切。戰場殺敵十數載,眼觀八方的本事若沒有,早不知死了多少迴!


    孫冊穩了穩心神:“不瞞苻兄,孫某確實去過千秋殿。”


    “所為何事?”


    “兒女私事。孫某與公主的事……所以,未曾告知苻兄。”


    “孫先生——”


    阿季的眼裏迸出狠戾來:“苻某一向視你為友。但若你所行不軌,苻某一樣不會輕饒。”


    孫冊慌忙跪在地上:“將軍,涼州城外,孫某曾向蒼天起誓,一世忠於將軍,奉將軍為主。此話若有變,天誅地滅,不得善終!”


    “那好。”阿季帶著一身酒氣,嘴角一彎:“你隨本將軍去一趟公主府。”


    京西公主府。


    南平公主接到楊後的密令,一顆心揪了起來。


    密令上寫得清清楚楚,讓她除去梅川腹中子。


    梅川固然可恨,可她腹中所懷,到底是皇兄的孩兒。


    如今皇室人丁稀薄,她怎忍除去皇兄的骨血?


    可皇嫂的話,不無道理。


    梅川這個女人,水性楊花,野心勃勃,不是善茬。難保她不會勾結苻妄欽,以庶奪嫡,將大梁攪個天翻地覆。


    父皇不在了,皇兄也不在了,除了皇嫂,她還能信誰?


    南平公主心裏亂紛紛。


    良久,她命老布曼煮了一碗藥湯。她端起,走到閨房的密室中。


    這密室在她繡榻的底下。是重陽節那日驚變過後,她悄悄命工匠挖的。為的是來日若有不測,好有個藏身之所。此番正好兒用來囚禁梅川。


    她一手舉著燈,一手端著藥。


    梅川坐在密室的錦褥上,滿臉平靜。


    昏暗的燈光下,兩個女子對視著。


    “全貴妃,一日沒進食,餓了吧?阿五給你送湯來了。”


    梅川輕聲道:“若是補湯,公主便是積了德。若是墮胎藥麽——”


    “如何?”


    “那公主的死期便不遠了。連我,都救不了你。”


    她依然那麽平靜。


    “全貴妃好生猖狂。”


    南平公主亦坐了下來。


    那碗藥放置在兩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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