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是我的人


    “是何人派你來謀害將軍!”有個身著白袍的副將雙目通紅地質問梅川。


    白袍副將名叫時允,是苻妄欽的親信,素日唯將軍馬首是瞻。今見妖女害得將軍昏死過去,心便慌了。


    軍營中暗暗分作兩股勢力,以苻妄欽為首的“戰將派”和以周司馬為首的“裙帶派”。


    天安城久攻不下。


    戰事膠著。


    在這大營中,苻妄欽是主將。他若死了,那周司馬必然會接替他的位置。


    可他除了有個在宮中做皇妃的姊姊,沒有半點值得說道的地方。他道貌岸然,喜歡偽裝自己,扮出一副“儒將”的樣子。可時允知道,他打擊異己時有多狠毒。他不止一次給苻妄欽的人使絆子。


    帳外稀稀疏疏的蟲鳴,時允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慘的前路。


    刀對著梅川,梅川卻並不慌張。


    她曾經在外科工作過三年。見到太多眾生相,醫鬧不在少數。曾經有個病人的家屬憤怒之下將一杯滾燙的水迎麵向她潑來。好在她反應快,身子一閃,躲過去了。若不是後來,她最好的朋友蓮若出了場意外……


    改行四年,做了四年的心理醫生。這拿手術刀的手,竟未生疏。


    “別幹擾我做手術。”梅川看都不看時允。


    醫生特有的嚴謹與冷靜讓她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氣勢,時允的刀一時間僵在手中。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言語之間的每個字,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梅川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軍醫的工具跟梅川從前用的比,差很多。但,還是稱手的。當年,華佗給人做手術用的就是這種啟子與刮刀。


    待到麻利地將苻妄欽的傷口包紮好,梅川輕籲了口氣。


    一旁站著的那些軍醫們個個目瞪口呆。


    箭頭取出,脈搏未傷,血漸漸止住。這女子的醫術不是一般的高超。


    隨行軍醫,哪個不是從醫官署千挑萬選出來的呢?他們都是杏林當中的佼佼者。可誰都沒有眼前這個女子這樣的膽大心細。


    營帳的簾子被拉開,一個男人走進來,眾人皆向他行禮:“見過周司馬——”


    梅川正在水盆裏洗手,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著那進來的男人。他穿著一身兒朱色的衣裳,麵孔白皙,腰間懸著一個香囊,香囊裏依稀有依蘭香與蛇床子的味道。他頷首,向眾人道:“莫要多禮。本官聽聞苻將軍受了傷,擔憂不已,特來看看。”


    接著,他關切地問軍醫中的一位老者:“孫大夫,苻將軍現時如何了?”


    梅川笑笑。她心裏清晰地歸納出幾點信息。


    第一,周司馬雖行軍在外,但隻是掛個空名,一點苦頭沒吃。苻妄欽的手上全是繭子,而他的手白而光滑,怕是連刀槍都不曾摸過。他的姊姊想必在梁帝麵前很是得寵,安排他隨軍出來,掛個閑職。有朝一日,戰勝還營,他不費吹灰之力白撿個“便宜功勞”;


    第二,依蘭香與蛇床子,皆是催情之香,這是個縱情聲色的男人;


    第三,他待人非常溫和,與苻將軍完全是兩種風格,看得出,他工於心計,極擅拉攏人心。


    姓孫的軍醫拱手道:“迴周司馬的話,將軍的箭頭已被取出,想來無有大礙,隻是,現下還未醒來。”


    周司馬走上前去,看了看苻妄欽的傷口,歎了句:“將軍之傷,離心口如此之近,甚險。難得孫大夫醫術精湛,當為再世華佗。”


    孫軍醫有些尷尬,訕訕道:“苻將軍的箭傷,並非卑職所治,而是,而是……”


    周司馬搖了搖手中的扇子,道:“哦?是何人?”


    孫軍醫無奈,指了指梅川,道:“是……是她……”


    周司馬看了看梅川,眼生得很。


    他身後的小跟班兒忙向他耳語道:“這是午間外頭的人送進來的營妓,請示過您,您說,讓給苻將軍送過來——”


    周司馬明白了梅川的身份,眼神中有幾許玩味。


    她身上穿著苻妄欽的黑袍,兼有男子的俊美與女子的清豔。


    他隻道營妓中俱是些庸脂俗粉,沒想到還有這等女子。若早知……


    周司馬起身,走到梅川身邊,打量著她:“你懂醫術?”


    當然。她當年可是專業課滿分畢業的梅一刀。


    梅川決定低調些,眼前這周司馬不像是個簡單的貨色。


    她低頭道:“略知皮毛。”


    周司馬從懷裏摸出一方絲帕遞給她。


    她剛洗過的手有些濕。


    他是慣於跟女人打交道的。那些細微的小暗昧,拿捏得恰到好處。


    梅川沒有接他的帕子,而是將手在黑袍上來迴擦了擦。


    周司馬有些錯愕。


    鮮少有女人不接他的帕子。


    她不過是個地位卑賤的營妓,眼中卻有清冽的孤傲。


    不識抬舉。


    周司馬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有這等本事,本官也想請你治上一治。來人——”


    他一揮手,兩個小跟班兒忙走上前來。


    他發話道:“將這個女人帶迴本官帳中。”


    “是。”


    梅川問道:“敢問大人,身患何疾?”


    周司馬道:“行醫問症乃是隱私之事。人前,說不得。”


    “哦?說不得?莫不是花柳病吧?”梅川一揚眉。


    營帳中,時允等幾個副將聽到這話暗暗笑了起來。


    誰不知周司馬愛玩女人?小到豆蔻少女,大到風韻徐娘,滿軍中盡皆緊張備戰,隻有他日日都是溫柔鄉。但,無一人敢說半字。這個女人倒是直白。


    周司馬有些惱,他嗬命那小跟班兒:“還不快把人帶走。”


    梅川被拉到營帳門口。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放開她——”


    那聲音陰鬱而冷峭。


    寒到了骨子裏。


    拉著梅川的小跟班兒不覺鬆開了手。


    苻妄欽睜開眼。


    他不知幾時醒了,緩緩坐起身來。


    他看著周司馬,道:“你既命人送她到我這裏,那她便是我的。旁人——”


    他一字一句道:“動,不,得。”


    周司馬腮邊的肉僵了僵,很快便散去。他搖著扇子,拱手麵容和煦道:“苻兄,她不過是個營妓而已。”


    “現在不是了。”苻妄欽道。


    他掃了一眼梅川:“從現在起,她便是我的帳中婢女。哪兒都去不得。”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周司馬笑了笑:“得苻兄高看,是這婢女的福氣。”


    如此,便囫圇著下了台階。


    夜已經很深了。眾人紛紛散去。


    唯有梅川,猶在苻妄欽帳中。


    婢女。


    她咂摸著這個新身份。


    嗯,比營妓強些。


    苻妄欽複又躺在了榻上,吸了口涼氣。


    梅川知道,他一定是方才勉強掙紮著起身,扯到了傷口。


    這個狗男人,雖然兇了些,在外人麵前,倒是個爺們兒。


    梅川想起從前自己的同事莫飛。某時某刻,莫飛的笑臉曾感染過梅川。但,他自從聽到關於她“煞氣”的那些傳言,便麵有懼色,離她遠遠的。好像她是病菌,不,病毒,靠近就會感染。


    “喂,疼的話,把它喝了。”梅川道。


    方才軍醫在的時候,留下一些止疼的草藥。她拿小爐子煎了,端給他。


    苻妄欽並不接那藥:“這點子疼都受不了,還上什麽戰場?”


    他最不願吃的,便是止疼的藥。他總認為,止疼的藥會麻痹自己。


    每一次受傷,他都深深記著。


    一次次的疼痛洗練出狠絕的他。


    帳外,有風聲百轉千迴。


    梅川忽然想到他兵書上的那兩個字,輕聲道:“誰傍暗香輕采摘,欲落又開。”


    苻妄欽驀地看著她。


    “我知道你是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棉花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棉花花並收藏花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