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娍垂眸裝作沒看到。


    “這邊。”李行馭在前麵帶路。


    趙連娍驚訝的發現,這牢房並不像之前她所見的牢房那樣空曠,而是蓋成了一小間一小間的,隻在上方留了小小的透氣口,中間是隻容一人通過的小走廊。


    她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牢房。


    “這種牢房,比尋常的牢房要矮一些,且不見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人在裏麵隨時都有一種壓迫感。”李行馭隨口解釋給她聽:“如果短住一兩日,或許可以忍受,時日久了,是個人都受不住。”


    趙連娍特別想問他“那你住進去呢”,但她忍住了。


    李行馭迴頭笑看她:“你是不是想問我住進去會怎麽樣?”


    趙連娍別過臉,李行馭能不能別這麽聰明,誰和他嬉皮笑臉的。


    “答案是,我不會住進去。”李行馭又笑。


    趙連娍一句也不理會他。


    趙廷義跟在兩人身後,詫異於李行馭在女兒麵前的這樣的一麵。但也看出了女兒的決絕,看來這孩子是真不想跟李行馭過下去。


    可李行馭不放手,這可不是長久之計,唉,這可怎麽好?


    “這邊。”


    李行馭推開了一扇門。


    趙連娍和趙廷義跟了進去。


    這屋子裏陳設很簡單,就隻有一張桌子幾張椅子,桌上擺著一副茶具,牆上掛著一幅《武鬆打虎圖》。


    李行馭揮揮手,自然有人收了茶具,換了新沏的茶送上來。


    李行馭給二人斟了兩盞茶,便坐下也不說話了。


    趙連娍知道,他在等她開口詢問。但她就不想跟他說話。


    趙廷義看出這兩個年輕人在較勁,默默地端起茶盞到牆邊看畫去了。


    半晌,趙連娍終究還是沒忍住,看向李行馭:“我們在這裏等?”


    李行馭烏濃的眉眼泛起笑意,抬手一摁,牆上無聲的打開一扇小窗。


    他朝趙連娍招手:“來看。”


    趙連娍起身湊過去,口中招唿:“父親,您來看看。”


    趙廷義這才端著茶盞走了過去。


    三人靠在小窗前,這窗正對著牢房上方的小窗,將牢房內的一切盡收眼底,聲音也不例外。


    這牢房內,也和別的牢房不同,角落裏鋪的雖然也是稻草,但很幹淨整齊,裏麵居然還有一張繡墩兒。


    趙玉橋此刻正站在繡墩兒前,低頭看著躺在稻草上的賈姨娘,他大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賈姨娘,遲遲沒有開口。


    趙連娍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抿唇,心有不忍,八哥一直順風順水的長大,忽然麵對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有些殘忍了。


    李行馭拉了她一下,他看出她在心疼趙玉橋,心有不甘。


    趙連娍沒好氣的甩開他的手,繼續湊過去看。


    賈姨娘閉著眼睛,趙連娍看不出她來武德司所之後,有沒有再受刑,但她的狀態看起來不是很好。


    “賈姨娘。”


    趙玉橋深吸了一口氣,喚了一聲。


    躺在稻草上的賈姨娘聞聲動了動,似乎不敢相信,片刻後她睜開了眼睛,看到趙玉橋在眼前,她猛地坐起身來,卻又不知牽動了哪裏的傷口,疼的痛唿了一聲。


    趙玉橋下意識往後讓了一步。


    這不能怪他,他從小厭惡賈姨娘,從未想過自己此生會和賈姨娘有任何的交集,卻又不得不接受自己竟然是這個女人生的,然而雖然腦子接受了,心裏卻還是不能接受的。


    他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孩子,是你嗎?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賈姨娘朝他伸出手。


    趙玉橋沒有抬手迴應她,站得不遠不近的,看著她。


    賈姨娘忽然一驚:“孩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這裏是武德司所的牢房,他們把你也關進來了?


    趙連娍那個賤人,還真是狠心,該死的,你從小到大對她那麽好,她怎麽忍心這麽對待你……”


    “夠了。”趙玉橋聽不得她這樣辱罵冤枉趙連娍:“是我自己要來的,和小妹沒有關係。


    我隻是想來問問你,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我怎麽會是你生的?”


    在這一刻,他迷茫的心又堅定了,就算賈姨娘是他的生母又如何,她還是像從前一樣惡毒,所以,他也還是要像從前一樣厭惡她。


    賈姨娘抬眼看著他,很受傷:“孩子,你看我,這是什麽眼神?我是你娘啊!”


    “你未曾養我一日,未曾照顧我一日。你怎麽是我娘?”趙玉橋反問。


    賈姨娘流下了眼淚:“我何嚐不想照顧你、養育你?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替你爹報仇,替我們全家報仇!”


    趙玉橋盯著她,沒有說話。


    賈姨娘擦了擦眼淚,接著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給趙廷義做小妾?那時候我已經懷上你了啊!


    我不過是下山去采買了一些布料想給你做衣裳,趙廷義就帶人屠戮了我們整個山頭,二百多弟兄啊!


    隻有你小姨跟著我下山,死裏逃生。”


    趙玉橋定定的望著她:“你是土匪?”


    隻有土匪,才稱“山頭”。


    “是。”賈姨娘沒有否認:“你外祖父就是土匪,你父親是個讀書人,他是自願入贅我們山頭的。


    我們雖然是土匪,但我們從不害人,做的都是劫富濟貧的交易,趙廷義他憑什麽殺光了我們那麽多人?”


    賈姨娘悲切的哭著,沒什麽力氣的靠在牆上。


    趙連娍猜測賈來武德司所後應該是被用過刑了,因為賈姨娘在平南侯府牢房裏時,說話可比這大聲多了。


    她想著側眸看自家父親。


    趙廷義站在一旁,似乎是陷入了某種迴憶之中,怔怔出神。


    趙連娍便沒有打斷他,又繼續往下看。


    “我不信。”趙玉橋抬眸直視前方,一身正氣:“大伯父雖然帶兵打仗,也造殺業,但那是為國為民。大伯父為人宅心仁厚,對待俘虜都沒有胡亂殺害過,大伯父手底下有不少人都是佩服他的人品,自願被歸降的,他絕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你所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他的話擲地有聲。


    趙連娍聽了,心中有些羞愧,方才賈姨娘說的時候,她居然有些動搖了,覺得會不會是父親那時候年輕,做事沒個輕重?


    經趙玉橋這麽一說,她也堅定了,父親從來都是心存善念,不可能帶人屠戮那麽多人,就算是土匪,父親大概也是擒賊擒王,餘下的遣散了事,不會這樣趕盡殺絕的。


    “你不信我?我是你親娘,我為報仇犧牲了一切,你居然不相信我?”賈姨娘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看著他。


    趙玉橋搖頭:“大伯父絕不是這樣的人。”


    “你,你怎麽被他們養成了這樣?”賈姨娘捂著心口質問:“你讀書這麽多年,你學的忠孝呢?你就是這麽對待自己的生母的?”


    趙玉橋又往後退了一步:“我的忠孝,隻給養我疼我的人。


    你捫心自問,你是真的疼我嗎?”


    賈姨娘如果真的疼他,就不會將他那麽小就換給別人,她可以說的冠冕堂皇將他與妹妹調換是為了他好,但她能不能拍著心口說,她沒有一點私心,就是為他考慮?


    “我怎麽不疼你?”賈姨娘擦幹眼淚,坐直了身子,用長輩的姿態對著他:“孩子,我在山上給你留著很多財寶,隻要你磕頭認了我,我就告訴你地址,那些東西就都是你的了,可以保你這輩子衣食無憂,你聽娘的,不要再認賊作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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