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深秋的陽光鋪滿窗台。


    趙連娍靠坐在窗邊,捧著一盞花茶,看著外頭的景致,荊桃樹落了葉子,一點生氣也沒有,四周寂靜無聲,死氣沉沉的。


    一抹高大的身影驀然闖入她的視線,她轉開了目光,垂眸假裝沒有看見那人,盯著手裏的茶盞。


    那裏,是李行馭迴來了。


    “見過國公爺。”


    外麵,雲蔓她們在行禮。


    “夫人睡了?”李行馭問她們。


    “沒有。”雲蔓迴他:“夫人坐著呢,說想一個人待著,打發奴婢們出來了。”


    片刻後,內間的門被李行馭推開了。


    趙連娍沒有抬頭。


    李行馭忽然緊張了一下,抬步走了進去,裝作無事的樣子上前:“娍兒,嶽母說你坐月子,不能吹風,也不能坐這麽硬的地方,你怎麽坐到窗邊來了?”


    他說著,便俯身去想抱起她。


    “我透透氣。”趙連娍躲開他的手,將茶盞放在跟前的小幾上,抬頭看他:“我母親他們走了?”


    “嗯,吃過飯就告辭了。”李行馭手僵了一下,卻沒有收迴,俯身牽她的手:“娍兒到床上去吧,嶽母她們叮囑了,月子一定要坐好,否則坐下病是一輩子的事。”


    若是從前,任憑鍾氏她們叮囑,他是半分不會入耳的。


    但如今,趙連娍就是他的命,鍾氏幾人的叮囑,字字珠璣,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且一定會照做。


    趙連娍終於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他對她的稱唿不對。


    李行馭什麽時候這樣親昵的稱唿過她了?之前,要麽是直唿她的大名,要麽就是喊她“年年”,從來沒有這樣稱唿過她“娍兒”,這是她父母長輩們對她的稱唿。


    李行馭是吃錯什麽藥了?


    她抬起頭看他。


    “怎麽了?”李行馭不解,語調溫柔的問她。


    “沒事。”趙連娍低下頭:“就是覺得,怪無趣的。”


    李行馭終究還是抱起了她,連被子帶人,他抱著她往床邊走:“知道你無趣,所以我讓人去請了許佩苓,她下午就過來,陪你說話。”


    趙連娍更覺得奇怪,李行馭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了?難道是因為她替他生下了兒子,她就母憑子貴了?


    不可能。


    李行馭不是看著孩子就能對她好的人。


    大概也是暫時的,等遇上關於年年的事,他又會變成之前的可怕模樣了。


    想到這裏,她縮了縮脖子。


    “你冷嗎?”李行馭問她。


    “不冷。”趙連娍搖搖頭:“你放我下來吧。”


    李行馭將她放在床上,安置好了。


    兩人四目相對,默默無言。


    李行馭心中怪異,從知道趙連娍的身份之後,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趙連娍的生疏警惕,對著趙連娍他總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他很清楚自己內心想要的,他要和她恩恩愛愛,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開。


    可不知道趙連娍到底怎麽想的。


    若是從前,他可以勉強她,強留她,違背她的本意。但以後不能了。


    “那個……”李行馭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沒話找話說:“我聽嶽母說,你給孩子起名字了。”


    “嗯。”趙連娍點頭:“小桃子。”


    “挺好聽的。”李行馭看了她一眼,問她:“怎麽想起叫這個名字?”


    趙連娍輕聲道:“死裏逃生。”


    李行馭心窒了一下,趙連娍之前吃了那麽多的苦,確實是死裏逃生,都是他的錯,是他沒能認出來。


    氣氛又有些僵持。


    過了片刻,李行馭道:“那大名呢?”


    “大名你起吧。”趙連娍垂眸,興致缺缺。


    “不。”李行馭搖頭:“都由你來。”


    趙連娍沒有推辭,她看著窗外蕭條的秋色,把玩著被角上的快流蘇,頓了片刻道:“那就叫‘安秋’吧。”


    “秋日裏生的,平平安安就好。”李行馭跟著道:“好,就叫安秋,和安稚一聽就是姐弟倆。”


    趙連娍看了他一眼,從未想過李行馭會這麽順著她的意思,還替她解釋了一下,其實她想到的隻是一個安靜的秋日。


    “我有件事想問你。”趙連娍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了勇氣開了口。


    李行馭這會兒心情看著不錯,不然不會處處順著她。或許她現在提及離開,李行馭不會發怒。


    她真的不能繼續待在鎮國公府了,她明顯的察覺到自己不開心,看什麽都蒙著一層悲色。


    再這樣下去,她要生病的。


    李行馭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你問,我什麽都告訴你。”


    他最近真的很喜歡牽著她的手,甚至能一直牽著她,也讓他覺得很滿足。


    他不敢說出他就是“季佑”的事情來,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趙連娍,也不知道趙連娍會如何對待他。


    “是不是找不到‘年年’,你就打算永遠不會放我走了?”趙連娍看著他,問了出來。


    李行馭看著她,半晌,他抬起手,想輕撫她的臉。


    她還是想離開他麽?


    趙連娍反應極大的躲到了一側,一臉驚恐。她以為,李行馭又要掐她脖子。


    李行馭看了看自己的手,頹然放下,這些都是他之前作的孽。


    趙連娍疑惑地打量他,李行馭竟然沒有發怒,也不是想對她動手?他最近怎麽這麽不正常?


    “我去看看許佩苓怎麽還沒來。”


    李行馭躲過了這個話題,起身往外去了。


    趙連娍探頭看了看他的背影,心中有失望,李行馭什麽也不說,就是默認了找不到年年就不讓她走。但她心裏疑惑比失望更深,李行馭怎麽處處透著不正常?聽她說要離開,沒有發怒,居然就這麽走了?


    是不是李行馭有了兒子,其實也就不太在乎她到底走不走了?


    她閉目養神了小半個時辰,許佩苓果然如李行馭所說的一般來了。


    “娍兒,好久不見你,我好想你啊。”許佩苓一來,便很自然的坐在了床沿上,湊過去打量她:“我看看你怎麽樣了?”


    “我挺好的。”趙連娍朝她抿唇一笑。


    “看著怎麽沒什麽精神呢?是不是才生過孩子,都是這樣?”許佩苓拉過她的手:“你都不知道,之前都說你在揚州城出了事,來吊唁的時候,我都快哭死了,說什麽也不相信,你會就那麽香消玉損了。


    事實證明,我的感覺還是靈光的,你果然安然無恙。”


    “讓你擔心了。”趙連娍也覺得心裏溫暖。


    許佩苓見到李行馭時,有些膽小,不敢說話,但沒有外人在,她也是個話嘮,和趙連娍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可曾談人家了?”趙連娍問她。


    “沒有呢,我不急。”許佩苓轉過頭:“哥哥年底就要成親了。”


    “這是好事。”趙連娍拉了拉她的手:“你難道還沒有想開嗎?”


    她已經將話說透了,許佩苓也知道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應該不會再鑽這樣的死胡同吧?


    “沒有。”許佩苓笑著轉過臉:“既然是我的哥哥,我還能想什麽?


    我隻是覺得,你知道那些事,和你說起來有點尷尬罷了。”


    “我又不是外麵的人。”趙連娍有些欣慰。


    到底,這輩子她改變了許佩苓的命運,許佩苓再不會如上輩子一樣,孤獨終老了。


    “誒?娍兒。”許佩苓忽然貼近了一些,壓低聲音問她:“你迴來之後,鎮國公對你怎麽樣?”


    聽她問起這個,趙連娍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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