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以成恭恭敬敬的帶著朱平煥到了屋前:“殿下,裏麵請。”


    朱平煥含笑點頭:“你先退下吧。”


    “下官告退。”饒以成行了一禮,低頭退去。


    “夫人,這邊。”韶平領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走到門口:“進去吧。”


    那婦人麵上滿是怯弱和無措:“進……進去?”


    這些日子以來的見識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姓魯,因為是女孩,連名字都沒有,隻是一個特別尋常的村姑,嫁給了一個普通的丈夫,婆家對她也不好,有了身子之後,也照樣要下地幹活。


    那日,她正在地裏栽油菜秧苗,婆婆忽然滿麵喜氣的跑到地裏來喊她,說是有天大的好事。


    她便隨著婆婆迴了家中,幾個人等在她家中,見她迴來帶著她便走,她不知是什麽事,連忙問丈夫,丈夫卻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那些人將她帶到了縣衙門,那裏還有四五個孕婦,都是和她差不多的月份,她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些孕婦之所以集中在這裏,是因為縣裏來了個貴人,喜好孕婦,說孕婦是什麽“轉運珠”,要選一個合適的買走。


    她心裏覺得荒唐,後來又安心了一些,她一個村婦,容貌又不是多出色,這裏的孕婦每一個都比她穿的好,容光煥發,貴人怎麽可能看上她?


    後來,她也沒有看見什麽貴人,就有人叫她留下,遣散了其他人。


    她很心慌,她極力辯駁,說她不跟著貴人走,她的丈夫不會同意的。


    然後她丈夫就來了,對她說跟著貴人能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就拿著銀子走了,那些銀子足夠娶她這樣的女子幾十個了。


    她明白了,有這些銀子,丈夫想要多少妻子孩子沒有?又何必要她?


    至於娘家,隻要丈夫肯給銀子,沒有人會為她出頭的,她灰心喪氣,便一路跟隨貴人到了揚州城。


    好在這一路上,貴人並沒有將她如何,甚至都沒有見她的麵,直到現在。


    方才那是揚州知府,都對貴人卑躬屈膝的,這貴人的身份了不得,現在貴人叫她進去,是要做什麽?


    “快進去啊?”韶平見她站著不動,不由催促了一聲。


    魯氏迴過神,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屋子:“大人。”


    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唿貴人,叫大人總沒有錯,她沒有敢抬眼看,貴人被她這樣的人看了,是一種褻瀆。


    “抬起頭來。”


    朱平煥看了她片刻,緩緩啟唇。


    魯氏緩緩抬起頭看過去,瞧清朱平煥的長相不由愣住了,這天底下竟然有這樣標誌的郎君,模樣出眾不說,氣度也不凡,且一點也沒有貴人的架子,麵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一看就是那個那個……君子,除了這個詞,她也說不出不出別的話來形容。這樣的人,簡直就像天神下凡。


    就是這喜歡孕婦的嗜好有些……有些與眾不同。


    朱平煥看了她一眼,就轉開了目光,眸底隱著失望:“帶她下去沐浴。”


    當時遠遠的看著,這女子身形姿態身高都和趙連娍相似,他本以為容貌也會有一絲相似,結果截然不同,趙連娍永遠也不會露出這般唯唯諾諾的神情。


    魯氏聞言等大了眼睛,貴人讓她去沐浴?這……這……她的臉逐漸紅了。


    她曾是想過倘若有人強迫她,她就自盡明誌,現在見到貴人,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夫人,請。”


    容不得她多想,兩個婢女上前,左右扶著她往前走。


    魯氏受寵若驚,跟著他們往後麵去了。


    “主子。”韶平進了屋子:“一切都預備妥當了。”


    朱平煥頷首:“先放著。”


    韶平一招手,外麵有人抬了一張寬大的榻進來了,韶平指揮他們安放好了。


    裏間,魯氏很不適應婢女的伺候:“我……我自己來吧……”


    兩個婢女不說話,也不理會她,隻自顧自的忙活著。


    魯氏隻能拘謹的受著。


    等洗淨之後,婢女取來了華麗的衣裳,給她穿戴。


    魯氏看著銅鏡自慚形穢,她哪裏配得起這些衣裳?但知道她開口說了也沒有人理她,所以她沒有再說話,看著婢女的手靈巧的將她的發絲盤成了一個好看的、她叫不出名字的發髻。


    “殿下,奴婢們伺候妥當了。”


    兩個婢女扶著魯氏走了出來。


    朱平煥坐在床沿處,再次抬眸看了過去,神色平淡的點了點頭。


    “奴婢告退。”


    兩個婢女行禮,低頭退了出去。


    魯氏被朱平煥看得紅了臉,不敢先開口說話,隻是低頭扶著腰。


    “晚上,你睡在那。”朱平煥指了指剛搬進來的榻:“晚飯會有人送來。


    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提。”


    “沒,沒有。”魯氏搖了搖頭。


    這麽說,貴人並不打算和她同床共枕,神色甚至沒有絲毫異常,貴人好像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那貴人買她做什麽?


    “這身衣服,你穿很合適。”朱平煥上下掃量了她一眼:“晚上入睡,也穿著吧。”


    “是。”魯氏不敢問為什麽。


    夜深了,一彎圓月掛在天邊,魯氏看著月亮越爬越高,一直睡不著,她心中疑惑實在太深。朱平煥唿吸早已均勻,她躺在榻上卻還是翻來覆去的。


    也不知道什麽時辰才睡過去,等第二天醒來,屋子裏已經沒有人了。


    她起身才發出一點動靜,昨日那兩個婢女就又進來伺候了。


    “大人呢?”


    魯氏小心的問了一句。


    兩個婢女都沒有說話。


    魯氏人老實,也就不再問了。


    此時,朱平煥已經坐在了饒以成的書房裏。


    茶香嫋嫋,饒以成在下首陪著笑:“殿下想問什麽?這揚州城裏,就沒有下官不知道的地方。”


    “莘渠巷。”朱平煥垂眸盯著眼前的茶盞:“新搬來的,你可知那人身份?”


    “莘渠巷?”饒以成想了想,連連點頭:“有,有,屬下早查明了,那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有個遺腹子,還沒生下來呢。


    那寡婦怪善良的,城中有婦人生孩子不幸罹難,她聽聞了還特意讓人去吊唁了。”


    饒以成能做揚州知府,自然是個精明的,何況他一貫在風月場裏混跡,聽朱平煥打聽一個懷孕的寡婦,他第一時間就覺得有事。


    看朱平煥的神情,他知道自己誇讚那寡婦果然說到了點子上。


    “你見過她了?”朱平煥端起茶盞,手指死死捏緊,眸中陰有光芒。


    “那倒沒有。”饒以成道:“下官派人上門去問了話,這是下官的職責所在。”


    “明日再去。”朱平煥注視著他:“將衙役都帶過去,拖住那管家之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盤問那婦人。”


    饒以成一下緊張起來:“是不是她那丈夫,在邊關有什麽不妥之處?”


    要不然,一個婦道人家,何至於驚動福王殿下?


    “事關重大,你就不必多問了。”朱平煥道:“饒大人照我說的做便可。


    今春我舅舅往我府上送了一尊金玉鑲的菩薩,可是出自饒大人之手?”


    “福王殿下百忙之中,還能記得這點小事,下官愧不敢當。”饒以成喜出望外。


    福王說起這個,說明就要重用他了,雖然這個關頭提起這件事,有利用他辦事之嫌,但他不覺得這有什麽。


    官場嘛,肯定要有利用價值,人家才肯多看你一眼。要是沒什麽用,誰又會提拔你看重你?


    “饒大人有心了。”朱平煥含笑:“若此番事情順利,我不會忘了饒大人的功勞。”


    “下官一定盡心盡力。”饒以成連忙起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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