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


    陸小鳳帶上一壇好不容易弄來的好酒,來到花滿樓獨住的小樓,找花滿樓喝酒。


    陸小鳳是名滿天下的人物,花滿樓的名頭卻不大,但他們卻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陸小鳳不但時時想起花滿樓這位朋友,而且很尊敬他。


    陸小鳳自認是個混蛋,世上能令他尊敬的人,實在不多。花滿樓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每次見到花滿樓,不管他的心情有多麽壞,都會好起來。


    花滿樓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時時刻刻令人感覺到生命的可貴與快樂的人。


    他相信這世上沒有那個人討厭花滿樓,也沒有那個人不願意和花滿樓做朋友。


    花滿樓的朋友不多,陸小鳳卻是其中之一。


    陸小鳳是花滿樓的朋友中,最有趣的一個。


    每次見到陸小鳳,花滿樓本來很好的心情,就更好了。


    兩人就在花滿樓居住的小樓,喝酒聊天。


    他們都是江湖人,但談論的事,卻並非江湖事。


    不過他們也談論江湖事。


    這一次,他們談論起了一個人。


    陸小鳳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花滿樓道:“什麽話。”他的雙手輕撫琴弦,琴弦發出一陣悠揚的聲音。這不是什麽琴譜中的旋律,但十分動聽。


    陸小鳳道:“飲不完的杯中酒,割不盡的名人頭。”


    撫琴的手,離開了琴弦。


    花滿樓歎了口氣道:“看來他殺了不少人。”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傷感。


    陸小鳳完全理解好朋友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他出道江湖不過半年,已七位江湖名動一方但惡貫滿盈的名人死在他的刀下,且沒有人能擋得下三刀,有人認為他的刀法,縱然不算天下第一,也已不遠了。”


    花滿樓詫異道:“天下第一?”


    他不得不奇怪。


    古往今來,江湖中的主流兵器,正是刀與劍!


    正因如此,江湖用刀高手與用劍高手,尤其多。江湖上的好漢,本就誰也不服誰。那些用刀高手們,難道服氣一個出道不過半年,就被譽為‘天下第一刀’的人?


    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要知道,縱然西門吹雪這等成名多年,劍法通神之人,也沒能被稱作天下第一劍。由此可見,想要在某一領域中稱為天下第一,何其難也。


    陸小鳳飲完一杯酒,笑著道:“當然並非所有人認為他的刀法是天下第一,不過江湖一半刀客認為他的刀法天下第一。”


    花滿樓詫異道:“這是為何?”


    陸小鳳歎息道:“江湖傳言,他修習的正是昔年被譽為‘刀神’傅紅雪的刀法。”


    花滿樓露出動容之色。


    傅紅雪。


    這個名字雖然久已不被人提起,可談論這人,無人不肅然起敬。


    江湖上不少人,傅紅雪的刀法,不但已超過了昔年的‘神刀無敵’白天羽,也已超越了古往今來所有的刀法,達到刀法中的巔峰。


    甚至不少人認為,傅紅雪如昔年的沈浪一樣,掙脫人世束縛,變成真正的仙人。


    歲月流逝,這個名字非但沒有隨歲月暗淡,反而更加光彩奪目,光照千古。


    花滿樓也不禁對這人生出了好奇,問道:“他修習的正是傅大俠的刀法?”


    陸小鳳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聽見過他出手人說,他的武功,自成一格,出手極快,三招兩式間,便取人性命,與當年的傅紅雪一般無二。”


    陸小鳳又喝了一杯,繼續道:“他也和傅紅雪一般,仿佛憑空冒出來的,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師承。”他又喝了一杯,笑著道:“不過他和傅紅雪有一點不一樣。”


    花滿樓道:“哪一點不一樣?”


    “傅紅雪是跛子,刀不離手,可他不是!”陸小鳳笑道:‘他不但是正常人,而且很少握刀,且對刀似乎看得很隨意,每次吃飯喝酒的時候,都會隨隨便便將刀放在一旁,仿佛丟垃圾一般。’


    花滿樓皺眉道:“他對刀竟如此隨意?”


    陸小鳳道:“簡直隨意到了不可思議,很難想象,他這樣的人,怎能練成那麽可怕的刀法!許多見過他的人都認為,刀在他生命中,頂多排在第三。”


    “排在第一、第二的是什麽?”


    陸小鳳笑的更愉快了,道:‘我也不知道第一是什麽,第二是什麽,但可以肯定是酒色!或許酒第一,或許色第一。’


    花滿樓也慢慢喝下一杯,笑道:“看來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飲不完的杯中酒,割不盡的名人頭,正是出自他之口。”陸小鳳道:“我真想見一見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不僅陸小鳳想,花滿樓也想了。


    花滿樓忍不住問道:‘他叫什麽?’


    陸小鳳拍手笑道:‘他的名字也很有趣,叫陳有酒。’


    花滿樓道:“悠久?”


    陸小鳳搖頭道:“有酒,有無的有,喝酒的酒。”


    花滿樓也笑了起來,道:“看來他很喜歡喝酒。”


    陸小鳳道:“我也怎麽覺得,否則他又怎會給自己起這樣古怪的名字呢?”


    花滿樓記下陳有酒這個名字了。


    他決心以後一定要見一見這個人。


    不僅問他喜不喜歡喝酒,而且也要問他喜不喜歡殺人?


    七月十三。


    狀元樓。


    陳有酒正在喝酒。


    桌上有酒,手中也有酒。


    但他卻不是來喝酒的。


    酒隨時都可以喝,人卻未必隨時都有機會殺。


    飲不完的杯中酒,割不完的名人頭。


    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而是割頭的時候。


    他隻割一種的人頭。


    名人的頭。


    不是所有的名人頭,他都割。


    他隻割名人中惡人的頭。


    什麽是好人,什麽是惡人?


    每個人的標準不一樣。


    陳有酒不知道別人的標準是什麽,他隻看自己的標準。


    他認為是惡,那就是惡。


    是好,那就是好!


    人就應該這樣,理會他人的想法幹什麽?


    他前世的時候,沒法子也沒必要快意恩仇。


    如今已有了必要,且有了本事。


    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想法,被他人所束縛呢?


    陳有酒喝完杯中酒。


    外麵馬蹄聲響起。


    他目光投射窗外,一個坐在高頭大馬上,身形魁梧,滿臉兇煞的大漢,在一眾手下前唿後擁之下,朝狀元樓而來。


    陳有酒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


    他知道接下來不是喝酒的時候,而是割頭的時候。


    飲不完的杯中酒,割不盡的名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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