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昶那雙狹長眼眸微垂著,裏麵好似有寒光閃爍。


    「好,」李錦昶扭頭看向李宿,「宿兒,既然溫愛卿如此堅定,為你姑父之命,便借你冠禮些許工夫。」


    姚珍珠心中直嘆氣。


    好事輪不到李宿,壞事偏要找上他,今日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弱冠生辰,卻遇到這樣多事端。


    這些人,竟無一人顧忌太孫殿下的顏麵。


    什麽大殿,什麽高興,什麽喜事。


    不過是他們爭權奪利的藉口。


    李宿起身,對李錦昶行禮:「兒臣聽父王安排。」


    姚珍珠遙遙看他,見他依舊不鹹不淡,似乎對這些漠不關心,莫名鬆了口氣。


    李錦昶麵對兒子的通情達理,臉色略迴暖,語氣也溫和許多:「坐吧,還是宿兒懂事。」


    溫溪辭依舊跪在地上,李錦昶垂眸看著他,轉身迴到桌案前坐下,道:「溫大人,你今日既要說,那就今日事今日畢,以後朝堂之上,孤不希望再聽此事,你可明白?」


    溫溪辭磕了個頭:「是,臣明白。」


    李錦昶吃了口茶,啪的一聲把茶杯放迴桌上:「說罷,咱們且聽聽,就連皇妹都不知的定國公遺書,到底寫了些什麽。」


    溫溪辭直起身來,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卻隻有堅定。


    「殿下,臣是在十日前收到定國公這封遺書的,當時定國公約臣品茶,當場把信封交給臣。」


    「臣不知其中是何物,定國公隻說過幾日臣便會知道這是什麽。」


    「沒過幾日,臣就得知定國公死訊,感慨萬千,想起這封未拆過的信箋,才知是遺書。」


    這麽一說,眾人便知定國公定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死,提前安排後事。


    別看溫溪辭隻是個官位不高的言官,但言官的嘴最是能說,他這幾句下來,把所有人的好奇都勾起來。


    大家都很好奇,定國公到底如何身亡?


    究竟是意外還是他殺?


    溫溪辭頓了頓,才從懷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封。


    從姚珍珠角度看去,那信封並不厚,薄得仿佛隻有一張紙,根本就沒有多少分量。


    果然,溫溪辭從中取出信紙,確實隻有一張。


    溫溪辭低聲問李錦昶:「殿下,臣可以讀否?」


    李錦昶麵無表情,隻說:「讀吧。」


    溫溪辭深吸口氣,這才朗聲道:「溫兄,見字如晤。我知當你讀這封信時,我已魂飛魄散,永遠離開人世,迫不得已,我才留下這封遺書,不想讓自己冤屈死去。」


    溫溪辭幾度哽咽,聲音卻依舊清朗。


    「溫兄,我鄭承嘉此生忠君愛國,勤勉為公,無愧朝廷囑託,也無愧定國公門庭,唯有一事,自我知來,心中如烈火炙燒,日夜煎熬,不能安寢。」


    「鄭家祖上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定國公之門庭,也由此而來,百年不衰,我不甘心就此死去。」


    「我知今我實言相告,你定會豁出性命替我伸冤,於情於理,我不應拖累至交好友。」


    「但我實在不甘心!」溫溪辭的聲音陡然拔高。


    這一聲吶喊,好似從地獄深處而來,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怨氣。


    李錦昶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隨即把茶杯放下。


    溫溪辭根本不停頓,直接道:「我之所以會死,全因壽寧公主。」


    此話一出,大殿中便猶如水滴油鍋,炸出滿目狼藉。


    壽寧公主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溫溪辭。


    「你胡說!」


    她尖聲喊道:「你誣衊本宮!」


    壽寧公主猛地起身,這就要撲到溫溪辭身上,想要奪下他手中的遺書。


    啪!


    李錦昶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怒喊一聲:「壽寧,不得無禮!」


    壽寧公主卻好似沒有聽到皇兄的話,依舊撲向溫溪辭。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無數雪白的紙片從天空散落,猶如二月飛雪,惹人心驚。


    世人皆知壽寧公主十五歲時對定國公世子鄭承嘉一見鍾情,執意下嫁於他,洪恩帝愛女心切,便立即賜婚,讓年輕的壽寧公主早早成了親。


    成親之後兩人琴瑟和鳴,次年便誕育長女,可謂是伉儷情深。


    十年前,壽寧公主再度有孕,誕育兩人長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國公世子。


    世子年幼又突逢喪父,這幾日已是高燒不退,正在家中休養。


    今定國公突然枉死,壽寧公主不顧尊卑幾次三番要求徹查,其對定國公的情誼,滿朝文武都看在眼中。


    但定國公這一封遺書,卻告訴他們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他為何篤定自己是被壽寧公主所害?


    此時,明明是最要尊卑禮製的太極殿上,卻亂成了一鍋粥。


    「還不去請公主坐下說話?」


    李錦昶似乎對這個妹妹毫無辦法,隻能讓楊連去拉開李長生,讓她坐下安靜一會兒。


    待眾人散開,李錦昶看著滿地碎片,眼眸中藏著一抹笑意。


    他正要開口安慰溫溪辭,卻見溫溪辭從懷中又取出一封信。


    「殿下放心,臣為謹慎起見,定國公之絕筆已好好藏起,手中這份是臣臨摹之本,待到臣完成定國公囑託,定會呈上其絕筆,供刑部覆核。」


    溫溪辭手中書信雖是臨摹本,但他以丹書鐵劵為憑,即便是臨摹本,也讓人從心底裏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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