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準備得特別到位。


    李宿默默接過她打濕的帕子, 擦了臉洗了手,也不讓她過手, 自己把帕子掛在石壁上。


    兩個人忙活這一會兒,天全黑了。


    從山洞深處往外看,隻能看到靜默的樹林。


    星月似乎都被那沉默的樹林阻擋在外, 幽靜的山穀中看不到絲毫光亮。


    卻並不令人害怕。


    很偶爾的,可以聽到不遠處的蛙聲, 呱呱、呱呱,安靜又祥和。


    李宿躺在木板床上,睜著眼睛看洞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或者想看什麽,那黑黢黢的樹林卻莫名吸引著他。


    直到他實在什麽都看不清, 才道:「安置吧。」


    姚珍珠翻身躺在木板床上,隔著不軟不硬的草蓆,木板一點都不硬,也不怎麽硌人。


    她覺得很舒服,長長舒了口氣,剛一閉上眼睛,身上突然一暖。


    熟悉的卻帶著陌生血腥味的大氅蓋到了她身上。


    姚珍珠猛地睜開眼睛,愣愣看著李宿。


    「殿下,您病了,這大氅您得好好蓋著。」


    李宿沒有立即迴答,他隻是把大氅蓋在姚珍珠身上,末了道:「那你是個姑娘。」


    姑娘嬌貴、體弱、怕冷。


    姚珍珠還是個小姑娘,未及雙十年花,在坊間,這個年紀的姑娘有的尚未嫁人,還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跟著他的這一位,閨名珍珠,早年在家中時,定也是父母嬌寵,兄弟友善的嬌小姐。


    既跟了他,就不能再吃苦。


    李宿確實冷淡寡言,也確實同她身份地位懸殊,可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照顧姚珍珠。


    無父無母的小姑娘,跟著他死裏逃生,又流落荒野,他若是還是當個主子爺那般等人伺候,那他哪裏配姓李,他連人都不配當。


    早年高祖皇帝開國立都,建立大褚,打的旗號就是守護中原山河,守護華夏百姓。


    姚珍珠是他的百姓,更是他的臣屬,也是他的女人。


    即便隻是名義上的女人,她也屬於他,所以他必須要好好照顧她。


    李宿就是這麽個性子,他決定的事,旁人休要更改。


    姚珍珠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李宿也迴視著她。


    山洞幽暗,隻有洞口處幽微的火光,能讓他們勉強看清彼此。


    李宿的眼神深邃而堅定,他眼眸裏仿佛蘊含著宇宙星辰,讓人無法拒絕。


    姚珍珠又眨了眨眼睛,乖巧拽好大氅:「謝殿下。」


    李宿又「嗯」了一聲,迴到自己的床鋪邊,仰頭躺下,沒再言語。


    此處算是穀底,不遠處又有熱湯泉,本身就不寒冷。


    白日裏,尤其是正午時分是最炎熱的。


    到了晚上,雖然比白日要寒冷,卻因山洞遮擋了夜風,也十分舒適。


    但姚珍珠畢竟是個小姑娘,如同李宿想的那般,身上不蓋著點,還是會覺得冷。


    她裹著暖融融的大氅,心裏想著明日上午要趕緊把門簾做好,又想著用幹草給李宿做個幹草席蓋著,下午的差事還沒安排好,她就陷入夢鄉之中。


    聽到身邊平緩的唿吸聲,李宿睜開眼睛,扭頭看向身邊。


    昨日他風寒高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今日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身邊有另一個人,她同自己共處一室,一起酣眠入睡。


    若說無礙,自然也不可能無礙的。


    隻是,或許是跟姚珍珠相處慣了,李宿並未覺得特別別扭。


    就聽著她淺淺的唿吸聲,李宿竟也覺得有些困頓。


    藥勁兒上來,李宿迷迷糊糊,也陷入沉夢之中。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姚珍珠是被外麵的鳥鳴聲叫醒的。


    她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等逐漸甦醒,才想起來自己同正在穀底山洞裏。


    姚珍珠猛地坐起身來,扭頭往右邊一瞧,發現床鋪幹幹淨淨,李宿不知去了哪裏。


    不可否認的,姚珍珠有一瞬很是心慌。


    她坐在那裏,麵容怔忪,竟是有些呆愣。


    李宿會不走了?


    他會不會丟下自己,獨自攀爬上去,重迴盛京?


    亦或者,他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不想帶著自己了?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負麵情緒撲麵而來。


    難道說,她身邊的人,最終都會一個個消失不見。


    姚珍珠的心跌入穀底。


    從昨日落崖一直到現在,姚珍珠心中才生出些許後怕。


    她坐在臨時搭的木板床上,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低著頭,沉默而惶恐。


    外麵鳥兒歡騰,山洞沉默窒息。


    姚珍珠嫌少會如此沮喪,她一直都是快快樂樂,精神飽滿的,而此刻,抑製不住的沮喪如同潮水一般,沖她拍打而來。


    她想起自己同兄長走散那一日,似乎也是這般場景。


    隻是一覺醒來,兄長就不見了。


    恐懼似乎頃刻就要淹沒於她。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冷淡嗓音響起:「起了?」


    姚珍珠倏然抬起頭,用那雙鹿兒般的眼眸看向說話之人。


    李宿一手環抱樹幹,一手拎著一大捆幹草,背後背著包袱,正彎腰往山洞裏走。


    姚珍珠坐在床上,愣愣看著他。


    此時已天光大量,依稀的陽光穿透樹林,絲絲縷縷照耀進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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