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要和別人在一起了。”


    聽到這話的唐鏡總算是停了手上的動作,抬頭,明眸透過厚鏡片望向了麵前的人。


    不過兩秒就又低頭專心做自己的事去了,薄唇輕啟,漫不經心開口:“我知道了。”


    池景行早就猜到她的反應了,略帶苦澀的笑了。要是出乎他意料,那才是真的出乎意料。


    “唐依。”唐鏡話語停頓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很好,你好好對她。”


    池景行啞然,麵上一片木然,隨即笑出了聲來:“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她本不想迴答,但不想多做糾纏,點頭迴了一個嗯字,那本來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池景行卻不依不饒起來,紅著眼喉嚨發出一陣嘶吼:“為什麽?”


    “我以為自己是沒資格管著你的。”手上的鉛筆在淨白的素描紙上沙沙作響,那響動聽的池景行心生厭煩。


    他是驕傲的,商業婚姻是不可能栓住他的,但唐鏡這個土包子卻偏讓他上了心。


    大抵世上人都是犯賤的,他心裏喜歡,麵上卻總露出嫌棄之色。兩人雖是未婚夫妻,卻連一次牽手都沒有。


    “好。”再這樣無理下去他都要厭煩自己了,“既然你無所謂,那就沒所謂。”


    唐鏡一直都是沒表情的,聽到這話倒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池景行走了,唐鏡才歎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一直都在克製著自己,要是他再多說一句話,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將鉛筆插進他眼球裏。


    素描紙上,一隻貓被剖開了柔軟的肚子,內髒流了一地。


    撕碎扔進垃圾桶,她翻出一部電影來,看的昏昏欲睡。


    *


    唐鏡開門動靜不大,聽到聲響的唐依小步跑上前來,有些猶豫開口:“姐姐。”這不是裝出來的。


    她和唐鏡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說來多少也是有些血緣關係的,卻沒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


    唐鏡在玄關處換鞋,點頭迴了一個嗯字。


    “杜姨又去打麻將了?”偌大的房間空蕩蕩,隻有兩姐妹在客廳站著。


    唐依勉強笑了笑,手局促不安的擺弄著,聲線隱約有些顫抖:“我媽也就那點愛好了。”


    “怕什麽?”唐鏡取了眼鏡掛在胸前,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應該高興才對,他說了要和你在一起。”


    取了眼鏡的唐鏡身上閑人勿近的氣勢更強了。


    唐依眼神複雜看著她,明明繼承了杜玉嬋潑辣的影子,在唐鏡麵前愣是乖巧的能長出兩兔耳朵來。


    “如果我在意就不會幫你了。”她漫不經心攏了攏頭發,“吃飯吧。”


    唐依點了點頭,乖巧為她拉開了座椅,自己在她對麵正襟危坐著。


    她從來都看不懂自己這個姐姐,以前是,現在是,想必以後也都會是。


    *


    唐鏡早就厭倦這一切了。


    要不是還有那口沒咽下去的惡氣哽在心口,她大概和小美人魚一樣已經屍沉海底了。啊,不對,小美人魚是化作泡沫來著,自己比她好,至少還有個屍。


    到時候得綁一塊有重量的石塊,不然被啃的麵目非再打撈起來實在是有些對不起打撈人員,還不如當魚飼料,為社會做貢獻。


    “不過我是真不懂你是怎麽想的。”唐依咬著下唇,糾結,還是說出了自己心中的迷惑,“你應該是喜歡池景行的吧。”不算篤定的口氣。


    被拉迴思緒的唐鏡勾唇笑了,她最喜歡的就是唐依這幅略囂張的模樣。


    “隻能說不討厭。”心情好,她話語也多了些。


    唐依挑眉,她從來都不怕唐鏡。隻不過這個女人本身就很可怕,能讓池景行那個浪蕩子喜歡上自己,她的段位不低。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玩我來著。”對池景行的皮囊,唐依最多算是有好感。綜合其他的來看,隻能說嫁了不虧,所以她就大著膽子向唐鏡提要求了。


    反正你也不怎麽喜歡他,那讓給我好了。唐鏡還記得她聲張虛勢的模樣,真是羨慕到不行,立馬就答應下來了。


    不僅僅是放手,還將池景行打包好端放在唐依麵前。唐鏡的這個拱手相送比送佛送到西服務還好。


    “不會玩你的。”唐鏡垂目看不出情緒來,“你是爸爸的女兒,所以我會對你好。”


    唐依更困惑了,順著就接了一句:“你不也是爸爸的女兒。”


    唐鏡沒再繼續說話,隻是安靜的吃飯。唐依悻悻然夾青菜。


    *


    「叮!」


    手機提示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很突兀,拖動著顫音成功將唐鏡從噩夢中拉了出來。


    還不是很炎熱的天氣,她的汗水卻浸濕了大半個後背,手腳也發軟。那個真實的噩夢,夢境裏,她從來沒有逃出來過。


    掙紮著下床衝冷水澡,唐鏡才有了迴到現實的感覺。這個月第三遍了,那種無法逃脫的恐懼感,再多來可能自己會瘋掉。


    抱著電腦上床,唐鏡的指尖毫不猶豫敲下了一排字。


    她多想有人將她囚禁起來,再也不用逃。


    手指按著刪除鍵,變成空白很久,她才抬手。


    頹然倒在床上,唐鏡再也克製不住心裏的渴望,打開了上鎖的相冊,貪婪的看著屏幕上的人。


    要是沒有他的話,自己也就隨便和誰一起過了。


    真是個禍害。唐鏡低笑出了聲。


    抱著手機,意外的整個下半夜都沒有做夢,不管是好的壞的,她隻想睡得安穩。


    *


    沒人知道唐鏡是個編劇。


    她寫的劇本用暗黑童話形容還差點。比童話還要讓人心向往之,絕望起來卻又像是真的被掐住了喉嚨,窒息到接近死亡。


    這樣的劇本搬不上大熒幕,在網劇裏卻很受歡迎,捧火了不少青年實力偶像。


    斯文敗類轉型成溫文爾雅什麽的實在是太過輕鬆。更何況,現在大眾反而更愛斯文敗類,隻不過唐鏡創造出來的斯文敗類更多了一絲血腥味。


    演她劇的人的確要有實力,不然她還真沒法擔那殺人的罪名。


    畢竟現場確實有嚇到罷演的人,明明不是恐怖片,卻讓人覺得還不如與鬼同眠。


    人,永遠都是最恐怖的那一個啊。唐鏡微笑,從不強求任何人硬著頭皮演。


    畢竟知難而退在她看來是一項非常優良的品行。


    倒也輕鬆自在,隻不過煩人的是,日常催稿。僅有七個劇本,有的已經被翻拍到大眾都看膩了。


    一年一個劇本實在不能算是高產,可她又不是變態,哪裏來那麽多素材。要不然,把自己寫進去好了,不知道那個人看到會有怎麽樣的反應。


    *


    街邊咖啡館內。


    “喂,最近走神的頻率略高啊。”顏淳薑伸手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唐鏡才像是剛醒過來一般,一雙眼隔著一層淚霧看著她。


    應景打了個哈欠,她啜了一口檸檬水,甜到發膩,卻舒坦,“沒睡好。”


    顏淳薑嘖嘖搖頭,伸手掐住了唐鏡的臉頰:“真羨慕你,一把年紀了,這麽喝糖水身材都沒走樣,皮膚也沒鬆弛。”


    “謝謝誇獎。”唐鏡是個重度嗜糖者,這杯檸檬水其實已經變成了糖水,兩片檸檬泡到失去了靈魂,顏淳薑牙疼的看著她將玻璃小瓷碗裏過半的冰糖都倒了進去。


    “雖然確實值得吐槽,不過你也太好滿足了。”顏淳薑嘿嘿笑著,輕佻勾著她下巴,不懷好意,“給顆糖就乖乖跟著走了,要是蒲星煒也能這麽好騙就好了。”


    “要是真給顆糖他就跟人走了,你不得哭死。”唐鏡又啜了一大口糖水,就像是貓吸了貓薄荷一樣。


    顏淳薑聳肩,喜歡一個人真是可憐,更可憐的是,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你。


    “要是再等不到他,我就要和別人結婚了。”顏淳薑無聊用吸管攪拌著咖啡,“畢竟我都是二十九的老姑娘了,我也沒那麽偉大能等他到世界末日。”


    “光等是不夠的。”唐鏡的聲音很好聽,清冽又帶著醇厚,“要是你再自私一點,完可以敲斷他的腿骨,將他囚禁起來,他的所有都隻屬於你一個人。”


    她那副不在意的模樣就好像理所當然一樣,顏淳薑打了一個冷顫。


    “我沒那麽想坐牢。”


    唐鏡泰然,很認真給出了自己的暗示:“這年頭每年失蹤人口很多的。”沒那麽多權勢,那就需要高一點的手段。


    “你這樣我很怕的。”顏淳薑抱住了弱小的自己,起身去了洗手間,要是忍不住尿出來,她一定會掐死唐鏡的。


    看著顏淳薑的背影,唐鏡有些迷惑。


    要是沒那麽多惡心事,那個人應該已經屬於自己了吧,就算他不願意,自己也會想盡所有辦法讓他屬於自己的。


    這一生隻禍害她一個人就好了。


    可惜啊,輕易就能被碾死的她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突破口能洗去那張破碎的臉。


    收迴思緒,唐鏡望向了窗外,逆光下,她看到那個人的口型說著。


    你是我的。


    哎呀呀,還真是叫人不好意思。不過為了不讓你變髒,我應該是要讓你失望了。唐鏡莞爾。


    “走吧。”顏淳薑提起小方包巧笑嫣然。


    在咖啡館廝混了兩小時,她屁股都坐痛了,接下來是購物的美好時光。


    強迫自己不要扭頭,唐鏡還是敗了,她看到了那個人勾起的不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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