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蘊將凰卿扶迴房中,房門一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便滾到凰卿腳邊,尾巴掃著凰卿的腳腕。


    凰卿低頭看去,是腐骨帶來的那隻小鬆鼠,它仰著頭看凰卿,大大的眼睛紅潤潤的,鼻尖輕輕地抽著,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怎麽了?”凰卿失笑,彎身將小鬆鼠抱起來托在手中,湊近了輕聲問:“是你的骨主欺負你了嗎?”


    小鬆鼠迅速迴頭看了一眼窗外,見那血色荼靡依然在骨端綻放著,小鬆鼠縮了一下脖子,小聲道:“沒,沒有……”


    凰卿將小鬆鼠抱著迴到床邊坐下,將溫蘊帶來的吃食拿出來一盤,而後拈了一塊糕點喂它。


    看見吃的,小鬆鼠眼睛一亮,抬著爪子就要去拿,可是再即將碰到糕點時,小鬆鼠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睛一暗,不舍地收迴爪子。


    “你、你先吃……”小鬆鼠乖巧地說。骨主交代它要保護這位公主,那麽吃東西,也要先等這位公主吃飽了它才能吃。


    凰卿彎起眼睛笑,“我不餓,你吃吧。”


    小鬆鼠再看一眼窗外的血色荼靡,又迴頭看凰卿還在柔和地笑著,溫柔暖和的模樣,小鬆鼠這才敢接過凰卿手裏的糕點,跑到角落裏躲著吃。


    凰卿坐在床上,靠著床邊的欄杆,笑看著躲著吃東西的小鬆鼠,對溫蘊道:“你叫送飯的人明天帶些鬆果來。”


    “好。”溫蘊將床鋪好,便要將凰卿扶了躺在床上,凰卿笑著搖了搖頭,拉著溫蘊在窗邊坐下。


    “我還不想睡,你與我說說外麵的事吧。”


    溫蘊點頭,將凰卿的手拉了握住,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神殃道的人迴微茫山去了,聖尊學院三天後將會舉行拜師大會,還有就是冥寒王不日後將會迴返豫都。”


    “冥寒王?”凰卿偏頭問。


    “就是周靈帝和長公主的胞弟,公主的舅舅,不對,參照周靈帝,公主要喚他四皇叔。”


    “四皇叔?”凰卿又震驚了一把,明德長公主除了周靈帝和現在這位冥寒王,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明德長公主有一位皇兄,兩位皇弟。”


    哦,沒有其他的姐妹,隻有其他的兄弟。


    “母親的皇兄?怎麽我都沒有聽說過?”凰卿問。


    “明德長公主的大皇兄,在先皇在位之時貴為太子,後來不知何故棄位而走,不知所蹤。”


    “棄位而走,不知所蹤。”如此聽來,明德長公主的這位大皇兄,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冥寒王,是零月的國主嗎?他來大周做什麽?”


    凰卿隱約記得,五年前大周因天災裂地為二,因為兩地之間的溝壑橫亙千裏,寬不可越,且深不見底,為了方便管轄,周靈帝便將溝壑那邊的千裏江山劃給自己的皇弟——軒轅月寒,並扶持其建國稱皇,與自己並肩為皇,共掌大周萬裏河山。


    冥寒王來大周為何,溫蘊也不知,就在溫蘊要作答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如流風迴雪,風飄絮飛。


    “冥寒王此來大周,一是為探視此次豫都城百獸之禍的影響,二是為拜祭明德長公主。”潔白如雪的人,溫柔若絮的聲。


    拜祭!


    聽見這兩個字,凰卿突然覺得心口發疼。明德長公主逝世於五年前的七月二十四日,正是凰卿公主生辰後的第三日。


    “母親……”一股悲痛之情湧上心頭,凰卿難受地閉上眼睛,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一抹紅色身影,人前驕傲強大,在自己的女兒麵前卻溫柔得不像話的女人,啟唇輕語:“凰卿,我的女兒,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一聲聲一字字,是母親對女兒最大的期許和掛念,也是將死之人對摯愛之人最無能為力的不舍。明德長公主舍不得凰卿公主,可是命至終途,非別不可。


    “我會活下去!”凰卿按著心口,聲音細弱卻低沉,臉色鄭重得猶如在立誓。


    她怎麽可能會死?一次重傷而已,隻要一息尚存,她便能涅槃重生,隻要她還不想死,便是已經身在地獄,她也要從地獄爬迴人間。


    “凰卿……”巫遺歌一走進屋內,便看見凰卿雙眼緊閉,手指按著胸口,額頭上是冷汗。


    “公主!”溫蘊也發覺了凰卿的不對勁,趕緊扶住凰卿,一個勁地叫喚著她。


    巫遺歌幾步走到近前,抬手去摸凰卿一隻手的脈腕,靈力順著筋脈瞬間流轉到魂境之內,隻是粗略感應,巫遺歌就被凰卿體內震蕩的魂力激得心血翻湧。


    三魂七魄,現於魂境,在魂境之內顯現出來的形態一般都是其肉身的形態樣貌,魂境之內若出現分崩離析之像,這就代表該魂魄正在消散。


    先前巫遺歌為凰卿看診魂魄時,感應到凰卿的魂境之內,不見三魂七魄,隻見漫天落雨飄散,這些雨滴,便是凰卿的三魂七魄分散後所化,雨滴落盡之時,凰卿也就魂飛魄散了。


    然而此次診魂,依然不見凰卿三魂七魄,卻也同時不見飄散的雨滴,現今凰卿的魂境之內隻有黑,空無一物的黑,無聲無影的黑。


    一個人的魂境怎麽可能除了黑就什麽也沒有?!巫遺歌又是震驚又是疑惑。但是好在,他在凰卿黑暗的魂境中,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魂息,那是他之前渡給凰卿的。


    他渡給凰卿的魂息,便是希望他的魂息能阻止或者代替凰卿的魂魄去消散,如今他的魂息還在,這代表凰卿的魂魄仍然無恙,隻是一時感應不到罷了。


    “我會活下去……”又是一聲輕淺卻沉重的低語,巫遺歌自凰卿那無邊黑暗的魂境中收迴靈力,而後退開一步。


    “是的,你會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巫遺歌跟著應和。


    巫遺歌的一退開,凰卿便睜開了眼睛,心口的不適感已經消退,凰卿抬手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是心魔。”凰卿如釋重負地唿出來一口氣。


    凰卿公主一直記著明德長公主的遺願,所以不敢死不能死,最後卻還是非死不可,而她記得凰卿公主的遺願,所以也不敢死不能死。


    活下去,本來是凰卿公主的心魔,如今卻成了她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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