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公布後的次日一早,顧菘藍拿著蒲扇坐在河邊,手上捧著一本各類學校專業的填報指南。


    這時候,手機響了。


    “在幹嘛呢?”文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聽得出來她挺愜意。


    “在選學校呢。”顧菘藍放下蒲扇,一手握著手機,一手繼續翻擱在腿上的書。


    “選學校?”文晗吃了一驚,“你居然在選學校?!”


    “額。”顧菘藍不解,“我就不能選學校麽?”


    “你不是考得超好的麽?報t大應該沒什麽壓力……”文晗說著一愣,腦子轉過彎來時又倏地笑起,“哈哈哈對哦!你現在分數高了,選擇自然就多了。要不拋下池大神,跟爺我去北京吧?”


    “……”顧菘藍嘴角一抽,“我沒說不選t大,更沒說要去北京啊。”


    她把書合上,抬首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麵:“不過,聽完爺爺的建議我覺得藥學挺適合我的,那樣的話,t大就不合適了。”


    “嘖嘖嘖。”文晗聞言搖頭,“你要想清楚啊,你不報t大,以後和池曄可就不在一個學校了哈,就算在一個城市,交通方便,也不是每天都能見到麵的。”


    “嘛,這個我也知道。”顧菘藍輕輕歎氣,“但如果我為了和他在一個學校,就去讀一個不擅長的專業,出來之後不知所為,那樣真的好嗎?”


    這話出口,連顧菘藍自己都有些恍然。


    當沒有選擇權,或麵前的選擇有明顯優劣的時候,人自然不會猶豫,隻會抓著這唯一的選項埋頭苦幹往前衝;但當眼前的選擇眾多時,就有了比較,需要考慮的東西和麵臨的誘惑便也增加了。


    不知道一直以來,池曄是怎麽做到沉著和果斷的。


    “虧你這個時候還能保持頭腦清醒呢。”文晗聽後不由地莞爾,“你該不會已經在後悔自己超常發揮了吧?”


    顧菘藍扯了一下嘴角:“是有點。”


    迴應她的是耳邊文晗爽朗的笑聲,響徹天際。


    “話說,何季考得怎麽樣?”等她笑完了,顧菘藍又問。


    “他沒你這煩惱。”文晗頓了頓道,“一本肯定沒戲。不過,也算是正常發揮吧。”


    “無論如何,能去的了北京就好。”顧菘藍調侃完,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但是,不管我報什麽誌願,以後我們倆是真的要異地了,你可別見異思遷忘了我啊。”


    “說什麽呢,”文晗的聲音沉了下去,聽得出來在故意壓製情緒,“雖然我倆感情向來塑料,但這也是無可替代的塑料啊!”


    “……”


    顧菘藍正無語間,又聽她說:“守得住的東西,就算隔著千山萬水也能好好守住;守不住的,就算近在咫尺,也會從手心流失。我們倆,屬於前者。”


    “嗯。”顧菘藍隔著屏幕認真地點了下頭,感覺自己像是在表白,“我的心,永遠與你同在。”


    *


    誌願填報係統開啟的前一天,顧菘藍從鄉下迴到城裏。


    她提著拉杆箱爬上四樓的時候,剛好遇到雲清從家裏出來。


    “雲姨。”她笑著打招唿,想沒想就問,“池曄迴來了嗎?”


    高考一結束,池曄就跟著池懷興出遠門了,據說是去山區看一個橋梁工程。地方比較荒僻,沒什麽信號,所以她到現在都沒聯係上他。


    “還沒呢,預計要下個禮拜才迴來。”雲清見她一上來就問這個,玩味一笑,“怎麽,想他了?”


    “……”顧菘藍麵部表情抽了抽,“那個,高考成績出來了,我考的不錯,想謝謝他。”


    “是麽?”


    “嗯。”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提著行李箱尷尬地往迴走,“我急著去問我媽填誌願的意見,先走了啊。”


    見她慌慌張張的進了屋,雲清抵著門把手,笑得天花亂墜。


    正好是周末,秦芸和顧延華都在家。


    顧菘藍放好了行李,去找坐在桌前正翻著雜誌的秦芸。


    “媽,你有空嗎,我想問問你誌願的事兒。”


    “誌願?”秦芸抬起頭來,“什麽誌願。”


    “……”這時候了,還能是什麽誌願?


    “哦,高考誌願啊。”秦芸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隨你自己吧,想報什麽報什麽。”


    “哈?”顧菘藍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這麽隨便?”


    別的父母不是都在急著問這問那,到處打探專業和學校行情的麽?


    到她這兒,怎麽就隨便兩個字搞定了?


    “真的都由我自己來做主嗎?”


    “是啊。”秦芸不緊不慢地看向她,“這是你自己的人生,當然得你自己做決定。我要是幫你做了決定,結果到時候你混的不好不滿意,迴過頭來埋怨我,那我豈不是很冤?”


    顧菘藍:“……”


    這真的是親媽麽?


    “那你就不給我點意見嗎,作為過來人?”


    “意見嘛,當然也是有的。”見她的表情凝固了,秦芸笑著伸手將她拉到身邊,“事實上,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現實與想象總是會有很大差距的。再好的選擇,也一定會有很多讓你不滿的地方;而再差的選擇,也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我希望你能把做出選擇的理由都寫下來,記在心裏,不要輕易動搖。不管以後遇到什麽始料不及的狀況,都要記著你的初心,認真地去對待每一個問題,竭盡力地去努力。”


    顧菘藍微怔,許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寫。”


    她說做就做,話落便轉身走迴了屋裏。


    如此一來,她便自然不知道,待她離開,一直躲在房裏偷聽的顧延華開門走了出來。


    他幾步走到秦芸身後,幫她提了提肩,又按了按太陽穴:“表麵上這麽輕鬆,其實心裏擔心得很吧?”


    秦芸搖頭一笑:“沒事的,她總是要自己飛的,我們也是時候要學著放手了。”


    *


    高三畢業典禮當天,池曄還是沒有迴來。


    顧菘藍在秦芸的指點下,沒有穿校服,而是選了一身過膝的連衣裙,又將長發盤起,僅留幾絲碎發在耳旁和額前,整個人一下子多了不少青春活力。


    背了個小包出門,下樓前她又特地再看了眼手機信息。


    最後一條還是她昨天發的:“我第一誌願報了f大的藥劑學。”


    仍然沒有迴應。


    打開一樓的鐵門往外走,樓前出乎意料的熱鬧。


    菜園邊上圍了不少人,有的在拍照,有的在聊天。


    她往前走了兩步,才找到一個人群的缺口望進去,這一見便被驚豔。


    之前纏繞在杆子上的綠色藤本開了花,火紅的波浪裏點綴著些許鵝黃和粉白,每一朵的幾重花瓣褶皺地向外旋開,一朵一朵大而豔麗,美而不俗。


    “這是玫瑰吧?”


    “不是不是,這是月季,藤本的月季。”


    聽到有人討論,顧菘藍這才想起來,這是池曄這半年來一直在打理的植物,沒想到開出花來會這麽壯觀。


    “奶奶!”有小娃娃掙脫奶奶的手,跑到月季下麵伸出手昂起頭,“要這個!想要!”


    “好好好。”被請求的大嬸當即應了聲走過去,“這就給你折一支。”


    顧菘藍見了,便馬上想走過去阻止,卻有人先了她一步。


    是很早之前一直反對在綠化帶上種菜的張嬸和李嬸。


    “別折別折,就算娃娃喜歡也別折。你一個人折了,後麵人看著都想折,到時候大夥兒每人來一支,這地方可就沒有花可以看了。”


    “是啊是啊,你說你是給孩子折的,誰家沒個孩子啊,你家孩子有了,他家孩子不給折,多不公平。我看啊,幹脆誰都別折。這麽看著多好看啊。”


    一群人紛紛說是,想折花的大嬸臉上有些掛不住,點了點頭,將孩子給抱開了。


    小娃娃自然是不願意,大夥兒又圍上去相勸,摸出了不少糖果玩意兒送給他,才平息了這場小風波。


    見狀,顧菘藍將跨出去的腳收迴來,淡笑著轉身出門。


    隻是,花都開了,不知道池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迴來呢?


    *


    顧菘藍走進十班的時候,人基本上都到齊了。


    不同以往清一色的校服,今天的大夥兒都默契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她在門口望了一圈,第一次見到班裏同學這幅模樣,竟十分的新鮮。


    人還沒走到座位上,就有幾人朝著她圍了上來:“喲,今天這漂亮的小妞是誰啊?”


    顧菘藍訕訕一笑:“謝謝恭維,我很受用。”


    “真的好看呀。”夏子苓也站起身來,“以後你該多穿穿裙子,這樣才像個女孩子。”


    “哈哈哈哈!”文晗聞言捧腹大笑,“敢情兒,我們板藍根一直以來都不像個女孩子啊。”


    “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得。”顧菘藍扯著嘴角攔住她,“您別說了,我心裏有數。”


    夏子苓自己都笑了:“沒事,你要自信,這樣子真的好看。”


    黃興抱著很多東西走進教室,叫了顧菘藍上去幫忙發各類畢業材料。


    他今天特地穿了身西裝,係了一條領帶,看上去非常正式。


    顧菘藍不由地調侃一句:“老師你今天這麽鄭重啊?”


    “是啊。”黃興捋了捋胸前的領帶,“送別自然是一個鄭重的事情。”


    這話一出,班都安靜了。


    黃興示意顧菘藍繼續安排人分發東西,自己清了清嗓子,吐了口氣。


    “現在,在這裏,我要給大家開最後一次班會,上最後一課。”


    “我們先說一說高考吧,這對現在的你們而言肯定是最重要的事了。”他端莊地在講台前站好,表情前所未有地肅穆,“雖然總體而言我們十班考得很不錯,但考試這種事兒肯定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有考好的,就一定會有考差的。考的好的,我祝福你們有一個錦繡前程;沒考好的,我也想對你們說,恭喜你們即將開始一段未知的絢爛人生。”


    這話一出,班哄堂大笑。


    “嘿,有什麽好笑的!”黃興嚴肅地拍了拍桌子,“我一點都沒開玩笑!”


    “你們別笑話我考前一套,考後又是一套。其實不是。考前那麽說是為了激勵你們,給你們打氣,讓你們別氣餒和放棄!而考後這一套說辭,也不是為了安慰你們。”


    他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眼光飄遠了,像是迴想起了很多年前。


    “你們不知道,我當年就是高考落榜生。哈,看不出來吧,我這麽高的智商也會落榜?”


    這點熟悉的自戀又引起了不少笑聲,但笑完之後,大夥兒的心也隨之寧靜下來了。


    “我們那時候沒那麽多大學可以讀,高考落榜之後就隻能找工作或者讀大專。當時也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要好的同學上了線,都有了光輝的前程,就我一個人,前途未卜。可是能怎麽辦呢,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啊。我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讀了大專,又在經過很久的努力之後,成為了一名老師。從毛頭小子,到優秀青年教師,再到最年輕的資深骨幹、特級教師,二中給我帶來了太多的驚喜。”


    他聲音平穩低沉,撫平了教室裏所有的躁動:“現在迴首來看,高考落榜於我而言未必是一件壞事。人生的境遇就是那麽奇怪,如果沒有當時的落榜,就沒有我後來的發奮圖強,就可能不會成為一名人民教師,就不會遇到我的老婆,也不會遇到可愛的你們,就沒有我現在的幸福生活。”


    “對這個時代的你們來說,高考更不過是人生的一個小坎,它能決定你們兩三年的境遇,但絕對主宰不了你們的人生。”他見一些學生臉上帶著不以為然,兀自一笑,“也許你們現在覺得這些話都是狗屁,要是高考不重要,怎麽會得到那麽高的重視?是,高考重要,但絕對沒有那麽重要。還記得我曾經跟你們說過一句話嗎,很多在當時來看覺得要死要活的事情,等多年之後再迴頭來望,你們會發現,它其實也不過如此。”


    “我跟你們說功不唐捐,任何付出的努力終會得到迴報,這句話也是真的。隻不過,這個迴報可能沒有高考成績那麽顯眼,但一定是有的,隻是現在的你們還沒有發現。”


    說完一大段話,他舒了一口氣,從講台上抱起一個箱子,又從箱子裏取出幾個信封,問:“你們還記得這裏麵是什麽嗎?”


    顧菘藍迴頭看了眼,答道:“當時您讓我們寫的,將來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對的。”他點了點頭,舉起一個信封,“文科班孩子們的我已經給他們送過去了,而後來加入十班的孩子,我高二的時候也找你們補過。所以,現在在這裏的,是在座的每個人一年半或兩年前對未來自己的期望。現在我報名字,你們自己上來領。”


    被叫到的學生一個個上去領信封,在黃興的示意下當著所有人的麵拆開來看。


    不少人,直接就在黑板前麵紅了眼。


    每個信封裏,多夾了黃興的一段寄語。


    顧菘藍打開信封的時候,也一下子哽咽了。


    “親愛的班長大人:


    謝謝你這三年來對我的輔助,也謝謝你為十班所做的一切。你的期望曾讓我肅然起敬,而這一路走來,我所看到的勤奮努力、勇往直前的你,已然強大和優秀。我相信,你眼中所見的世界,便是這世上最美的烏托邦。”


    “黃老師,”她側過身,眼裏泛著淚光,“我可以最後抱一下你嗎?”


    結果,每個上去的學生都要求黃興給一個擁抱,黃興受寵若驚。


    “你們悠著點啊,我每年送走一批學生的時候都要引起公憤的,今年可別讓我再吃刀子眼啦!”


    班再一次哄笑,隻是,這一次是流著淚的哄笑。


    *


    稍後,畢業典禮在體育館進行。


    二中理科第一名、市的理科狀元的林墨遠發表了畢業感言。


    他一走上台就獲得了一片掌聲,眾人仰望之下,這家夥也千載難逢地扭捏了一把。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林墨遠。我很榮幸,今天能站在這兒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


    他深深鞠了一躬,拿著稿子站在綴著鮮花的演講台前,一字一句飽含深情地感謝和祝福。


    顧菘藍站在台下遠遠地看著他,一邊覺得感動,一邊又覺得好笑。


    三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那麽正經的模樣。


    最後一個字落下,他又鞠躬,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隻是,當掌聲落下,他還杵在那兒沒下去。


    負責老師朝他揮了揮手,他點了下頭,卻又拿起了話筒:“那個,不好意思,我想借此寶地幹一件私事。”


    這話一出,場騷動。


    顧菘藍不由自主地轉身去看夏子苓,卻見她掰著手指、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那個……”林墨遠在台上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你們別想多了,我又不是要表白。”


    場爆笑。


    “我就說兩句話。”他調整了一下聲線,一本正經,“第一句,想對男同胞們說,這世上好姑娘多了去了,那種排到門口的隊伍,大夥兒就別再去湊熱鬧了;第二句,嗯,我自詡十分優秀,最大的強項就是能給人帶來無盡的歡樂,所以……請某個知道我心意的人,給我留一個機會。謝謝!”


    “哇!”


    “誰啊?!”


    “誰誰誰?我們班的?”


    “表白!表白!表白!”


    “……”


    場麵一下子沸騰了。


    梁玉琴想上去阻攔,被旁邊的黃興一把拉住:“難得的,讓他們鬧一鬧吧。”


    夏子苓依舊低著頭,可耳根卻漸漸紅了。


    顧菘藍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誰能想到林墨遠居然會來那麽一出,這算是他所說的追求宣言麽?


    嘛,她笑了笑,不得不承認這還挺浪漫的。


    林墨遠被一眾人起哄,正準備灰溜溜地台上溜下去,就被一陣“膽小鬼!”“是男人就說出來!”等等話語堵了迴來。


    他訕訕地縮了縮脖子,不知所措間,眼光就瞥見了在體育館門口快步走來的一個身影。


    一見那人,他當即就忘了自己的處境,拿起話頭就喊:“靠,池曄,我話都說完了你怎麽才來?”


    “……”


    體育館裏的喧鬧聲驟然停止,眾人不約而同地往門口望去。


    逆光裏正走來一個少年,白襯衫、牛仔褲,再簡單不過的穿搭,隻因他挺拔的身影而顯得分外出挑,出塵絕世。


    池曄放下手機抬起頭,一眼就見場人都看著自己,有點懵。


    而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場又騷動了。


    很久很久以後,二中仍然廣泛傳播著一段“佳話”,狀元學霸暗戀大神同桌多年,趁著畢業典禮隱晦表白,卻不想對方不在,生生錯過。


    林墨遠因此臉黑了一個月。


    ……


    顧菘藍感覺到手機震動,伸手將它掏出來。


    上麵多了兩條信息。


    一條是幾分鍾前的:抱歉,手機在山裏摔壞了,現在才看到你的短信。


    一條就在剛剛:我到體育館了。


    她心下一動,順著人群往門口望去,卻隻見人潮翻湧,再也找不到那個久違了的身影。


    她打開屏幕開始碼字,剛碼了一半,就又收到一條信息:我先迴一趟一班,等下一起迴家。


    這行字入眼,她笑著把信息都刪掉,隻迴上了一個:好。


    不需要轟轟烈烈的儀式,隻簡簡單單的三句話,便能觸動她的心。


    這無聲的短信,居然會比林墨遠那兩句聲勢浩大的宣言,要動聽許多。


    *


    畢業典禮結束後,畢業生們紛紛離校。


    氣氛一時被傷感所充盈。


    何季過來找文晗:“可以走了吧?”


    “嗯,行了。”


    文晗抱起一大本留言冊站起來,卻被顧菘藍攔住:“幹嘛去呀兩個人?”


    “給浩浩買禮物去。”文晗假裝沒聽出她的調侃,“下個月浩浩又要生日了,忒煩。”


    “嘖嘖。”顧菘藍揚起了眉毛,“所以,這算是約會麽?”


    何季眉間一跳,就見文晗揮了揮手轉身往外走:“我連表白都沒收到過,約哪門子的會啊。”


    何季愣了愣,張嘴間就已不見了文晗的聲音。


    “咿~”


    他賠笑兩聲,在一眾人戲謔的眼神裏,紅透了耳根,轉身跟了出去。


    冉欣看了眼,一掌拍在顧菘藍的桌子上:“我賭文晗今天不會同意。”


    顧菘藍煞有介事地點了下頭:“我跟你。”


    夏子苓:“……”


    相互約好了下次見麵的時間,夏子苓和冉欣也先後離開了。


    顧菘藍依舊坐在原位上,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走完。


    就像看電影一樣,最後的謝幕總歸有些悵然若失的傷感。


    眼前浮現開學第一天,她和文晗一起走進教室時看到場景。


    一張張陌生的臉,在三年的時光裏一點一點地相知,一點一點地編織起隻屬於十班的故事,又一天一天地成為無可替代的迴憶。


    這時候,她才深刻地意識到,三年時光已然流逝,高中的花樣年華再也不會迴來了。


    “顧菘藍。”有人叫了她一聲,她聞聲側首,見到了王雨文和孟霜霜。


    “聽說你高考考得超好啊。”


    “啊。”顧菘藍微赧,“運氣爆棚啦,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孟霜霜拿出手機,“給我們留個你的電話吧,以後還要保持聯係啊。”


    “好啊。”她也拿出手機與她們倆交換了聯係方式,又問,“你們倆考得還好嗎?”


    “不是很好。”王雨文搖頭,卻沒那麽絕望,“不過,希望下次見麵的時候,我能讓你嚇上一跳。”


    “好啊,”顧菘藍點頭笑起,“我拭目以待。”


    ……


    人漸漸走光了,最後一個離開的是王諍。


    “班長,你還不走嗎?”他出門前迴頭看了她一眼。


    “嗯。”顧菘藍把手放在桌上,撐起腦袋看他,“今天應該不會下雨吧?”


    “下雨?”


    王諍看了眼外麵的天,一如既往地沒聽懂顧菘藍的話。


    “這麽好的天怎麽可能下雨?”


    顧菘藍在心裏默念著這句可能會聽到的迴答,卻不想幾秒之後,王諍出乎意料地迴她一笑。


    “不會。”他說,“今天一定是晴空萬裏。”


    ……


    王諍走了,就隻剩下顧菘藍了一個人。


    她站起身,光好門窗,最後望了眼空蕩蕩的教室,才往外走。


    正要關門,就有一個身影衝了過來。


    “等等!先別關。”來人是莊倫,“我手表忘拿了。”


    “哦。”顧菘藍又幫他把門打開了,“你也有這麽馬虎的時候啊。”


    “我又不是聖賢。”


    莊倫嗤笑一聲,走進去拿了手表再出來,卻看到她還在原地。


    “你怎麽還不走?”


    “我想做最後一個走的人。”


    “怎麽,所謂的儀式感麽?”


    “嗯,算是吧。”顧菘藍淺淺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學校報了哪兒?”


    “在南方,x大,怎麽了?”


    顧菘藍看他一眼,淡淡道:“子苓去了北京。”


    莊倫微微一怔,聳肩:“是啊,那又如何?”


    “……沒什麽,不如何。”


    既然莊倫都那麽說了,她也沒打算再問什麽。


    並不是每一份感情都需要有始有終的。林墨遠有林墨遠的想法,莊倫則有莊倫的選擇。


    見他不打算說話了,莊倫道了別轉身往前走。


    剛走兩步,他又迴過頭來,不複剛才的輕佻:“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句對不起?”


    “嗯?”顧菘藍沒聽明白。


    “算了。”他兀自一笑,轉迴頭去,提起腳步往前走,“那就謝謝你。”


    *


    此時,池曄帶著林墨遠去和模型社的學弟學妹們告別,剛開門進去,就發現此時的社內安靜異常。


    有一道不合群的身影立在教室的後方,正仰頭望著那個詮釋不了形狀的巨大模型。


    時間像是迴到了三年前,他們第一次走進模型社,那人微笑以迎:“歡迎來到模型社大家庭。”


    “部長!”林墨遠下意識地就這麽叫出了聲。


    沈橋迴過頭,對著他倆微微頷首。


    “我應該謝謝你們。”他說,“模型社終於有了點它該有的樣子了。”


    池曄走到他身邊,一同去看那個名為“自由”的模型。


    它造型奇特,上色奇特,裝飾也奇特。


    明明沒什麽可供觀賞的美感,卻是越看越有意思。


    特別是那些單看實在入不眼的圖案,當被放在整個模型背景下去看時,就因為它們的微不足道,竟會顯得別有一番風味。


    “有失才有得。”池曄說,“‘自由’裏沒有我們原以為的那種不受限製的自由,卻有追求自由過程中最意外的收獲。”


    *


    和莊倫告別,顧菘藍獨自一人往校門口走,周圍是零零散散離校的高三生。


    有人談天說地,有人相互鼓勁,也有的哭得兩眼通紅。


    “班長?”


    背後有人叫了她一聲,她辨析著聲線轉過身,果然看到了杜凱新。


    他今天穿著簡潔的t恤長褲,昂首挺胸,看上去挺拔許多。


    想到紅榜上瞥到過的名字,顧菘藍笑著停下腳步:“你高考考得不錯吧?”


    “嗯,算是正常發揮。”他幾步走到她邊上,“沒你發揮的好。”


    “哈哈,我就是運氣好,高考的題目正好合我的胃口。”顧菘藍謙虛了一番,又問,“你一誌願填了哪兒?”


    “z大。”


    “南邊那個z大?”


    “嗯。”杜凱新點頭,“你呢,t大?”


    “沒有啊。”顧菘藍微赧,為什麽他們都以為她會填t大?


    剛才在教室裏,冉欣、夏子苓甚至莊倫都以為她會報t大。


    “我填了f大。”


    “是嘛?”杜凱新有些吃驚,“我還以為……”


    “什麽?”


    “啊。”他移開目去,欲言又止。


    顧菘藍看他一眼,想了想道:“我覺得你這個欲言又止的毛病得改改,明明就很想說什麽,偏偏顧慮太多說不出來。你這樣,聽得人難受,你自己憋著也很難受吧?”


    “是啊。”杜凱新緩緩一笑,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心中突然有了計較,“那我說了,你不要介意。”


    “嗯,你說吧。”顧菘藍挺了一下背脊,擺出一副我會認真聽得姿態,“我怎麽會介意。”


    聽言,杜凱新轉過身子正視她,目光相對的一刻又馬上心虛地移開,慌張的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到這邊,才有故作冷靜地迴過頭來。


    將他的一係列小動作收進眼裏,顧菘藍略有遲疑,一股異樣的感覺突然從胸口生起,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杜凱新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攥緊了五指:“那個,顧菘藍。”


    “嗯?”


    “我……喜歡你。”


    “……”


    ?!


    顧菘藍猛地一頓,吃驚地睜大了眼。


    他剛剛,說了什麽?


    杜凱新整個臉都紅了,隻是這迴,他沒再逃避目光:“你不用迴答我什麽,我也知道你的答案,我隻是想告訴你而已,還有,謝謝你。”


    “……額,啊。”顧菘藍機械地應了一聲,半拍之後,竟情急之下朝他點了頭,“不客氣。”


    聞言,杜凱新笑了一聲:“你真的挺……”


    挺什麽,他就沒再說下去了。


    顧菘藍正不解他怎麽聲音突然卡住了,就見他恢複了剛見時的坦蕩,笑著轉過了身:“就這樣吧,我們後會有期。”


    “啊……後會有期。”


    她象征性地揮揮手,愣愣地看著他在自己麵前走遠,其實神智尚未清明,胸口情緒仍在混亂的翻湧。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從男生那裏聽到那四個字。


    原來她不是自作多情,原來杜凱新對她的奇怪態度真的是喜歡,原來……


    原來後麵的句子是什麽,她突然完想不出來了,因為思維在此徹底斷裂。


    因為,她在邊想邊側首的刹那,猛地發現自己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然後,整個世界都凝固了。


    *


    “江北!”


    冉欣臨時接道江南的電話,讓她幫忙找江北一起迴去,便隻能又開始了她漫步目的校園搜尋之旅。


    她喘著氣走在操場上,覺得自己仿佛迴到了高一,那個無休無止到處找人還被班上朋友嘲笑的高一。


    這時候,有人迴了她一句:“這裏。”


    她轉頭循聲望去,才看到江北戴著他的標誌性耳機,坐在雙杠上,正朝她招手:“找我做什麽?”


    他沒穿校服,劉海又養長了,閑閑的坐在那裏,與高一時似乎無異。


    她看著這樣的少年,許久未動。


    “你怎麽了?”


    江北見她突然不動了,從雙杠上跳下來,朝她走過去。


    高一的江北,見了她就逃,絕對不會像這樣主動朝她走過來的。


    “沒。”冉欣突地鬆了口氣,“我剛剛產生錯覺了,還以為時光倒流了,還好還好還好。”


    她拍了拍胸脯,打死她都不像再過一遍高一了。


    “你說什麽?”江北沒聽懂。


    “沒事沒事。”冉欣做了個離開的手勢,“江南哥找你呢,快點迴去吧。”


    “哦。”江北應了一聲,和她一起往迴走,忽然想到什麽,“我們倆也算是青梅竹馬吧?”


    “是啊,怎麽了?”


    “沒什麽。”江北獨自喃喃,“同樣是青梅竹馬,怎麽差別會那麽大呢?”


    “嗯?”冉欣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當即一個早已練熟的擒拿手就揮過去了,“你剛剛說什麽?!”


    江北笑了笑,不著邊際地躲開。


    謝謝兩個字停在喉嚨裏,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他們,都已不同當年。


    *


    顧菘藍足足死機了有半分鍾,才一點一點地重啟神智。


    她緩緩地抬起頭,去看同她一樣立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少年。


    半個月不見,他曬黑了一點,少了幾分白皙的精致,卻多了幾分成熟的性感。


    他立在那裏,整個背景都黯淡了。


    顧菘藍拚命地讓自己的腦袋轉動起來。


    池曄是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剛才的話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如果他早就在那兒了,杜凱新應該不會再說那樣的話了,所以他應該是剛剛才來?


    可是如果他是剛剛才來,那他現在杵在那兒做什麽?不應該鎮定地走過來叫她迴家了麽?


    她這麽糾結不已的時候,池曄真的朝她走了過來。


    隻是,他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每一步砸在顧菘藍的心頭上,都幾乎讓她抓狂。


    幾秒鍾的煎熬之後,他終於經過了她身邊。


    顧菘藍低著頭,揪起身側的裙邊,卻隻聽他輕描淡寫地道:“走吧。”


    “……”


    顧菘藍差點就這麽倒地上了。


    她踉蹌了一下,轉身立穩了追上他。


    丫的,這人嚇死人不償命!


    ……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前走,均是無言。


    顧菘藍的腦海裏兩種猜測仍在不停地打架,就在這時,池曄終於開了口。


    “今天我們走迴去吧?”


    “啥?”


    “最後一次了,不坐公交,走迴去吧。”


    “好,好啊。”她木木地點點頭,幾步走到他邊上。


    “你怎麽突然穿裙子了?”


    “因為日子特殊,很奇怪麽?”


    “沒有,挺好看的。”


    注意力一直放在他到底有沒有聽到上,顧菘藍一時沒注意聽他的迴答是什麽,隻隨口答了句:“是嘛。”


    半晌,她才後知後覺地跳起來:“誒?”


    池曄看著她這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


    “你一誌願報了f大?”


    “啊,是啊。”她仍然沒看他,“不知道能不能上。”


    “看你的分數,不出意外應該可以。”


    “是嘛。”


    等了半天沒等到下句,顧菘藍終於仰起頭:“你不生氣?”


    池曄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


    正想著怎麽解釋,就觸到他溫柔的眼神。


    她的心就這麽安定了,他是真的沒有生氣。


    既然如此,那再糾結這個問題又有什麽意義?


    兩人並肩走了一路,這條來往了無數次的街道,還是第一次這樣並肩走過。


    顧菘藍想到剛才杜凱新的告白,竟有一些佩服。


    不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能順利地說出那四個字。


    至少,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該怎麽去說出來。


    許久,她想起一件事:“話說,開學第一天的打賭,是我贏了。”


    “嗯。”池曄淺笑著點頭,“你想我為你做什麽?”


    想要你永遠待在我身邊!


    顧菘藍看他一眼,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句。


    而她默念的話,池曄自然是聽不到:“想好了麽?”


    將那句話從心頭抿掉,顧菘藍轉過頭往前走了幾步。


    要來一句承諾太過容易,但遵守一個承諾卻很難。


    他們的人生還很長,如果到最後,因為不可抗拒的原因而導致承諾變為負擔,那她求來這個承諾的意義何在?


    她往前望去,看到不遠處清歡還沒打烊的招牌,突然有了主意。


    “你請我吃個包子吧?”


    “嗯?”池曄一愣,確定沒聽錯後,好笑地挑眉,“你確定?”


    花了三年時間好不容易贏來的賭,最後隻要一個包子作獎勵?


    “嗯。”顧菘藍卻是認認真真地點了下頭,“就一個包子。”


    她提步,往清歡小跑過去:“因為,我會努力,爭取以後每天都讓你請我吃包子。”


    這話入耳,池曄猛地一頓。


    許久,他看著漸漸跑遠的倩麗身影,緩緩笑開。


    罷了,我們的未來,我與你一起努力。


    (文完)


    ------題外話------


    萬字大結局,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後麵會有一個冗長的後記,是關於對這本書的一些解釋,以及我奇葩的寫作經曆,有興趣的小夥伴們可以看一看~


    另外,希望喜歡這本書卻一直沒冒泡的小夥伴可以在最後露一下臉,給山海魚一點評論作為嘉獎哈,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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