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身後虛掩的門被打開,一個雙手拎著兩袋肉菜的女人走進來。


    她看到門口杵著那麽多人,一下又退迴去確認了一下門牌。


    直到確定這是她家沒錯,才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問:“這是……怎麽了?”


    “這是孩子她媽。”文翰山見到她,伸手招唿她進來,“你有沒有文晗的照片?”


    “文晗的照片?”彭豔愣了一下,半垂了眸子搖頭,“沒有,怎麽了?”


    “這兩位是警察,他們在找見義勇為的人,我看著照片上的人像文晗,你來看看像不像?”


    顧延華讓開了身子讓她走進來,池懷興也配合地將照片遞給她。


    彭豔一看,也是點頭:“應該是我女兒,她穿男裝戴假發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顧延華幽幽地看她一眼:“為什麽你女兒會穿男裝戴假發?”


    “這個……”彭豔猛地一噎,撇開了頭,“因為,額,因為……”


    她的臉色看上去很矛盾,有一點自責,有一點懊悔,又有一點無可奈何。


    黃興用手肘輕輕地推了一下邊上的顧菘藍,顧菘藍會意地拿出手機,撥通了池曄的電話。


    她裝出剛接到電話的樣子,捂著另一隻耳朵退開人群:“喂……誒?文晗!”


    聽到這個名字,所有人都停下來望向她。


    “哦,沒事,我們現在在你家呢……那我們過來找你吧,正好有兩個警察叔叔也在找你……對啊,說你昨天見義勇為……真的是你?你怎麽會穿男裝?……哦,那我們見麵再說吧。”


    快速地聊完,顧菘藍掛掉電話,轉迴盯著自己的一眾人:“文晗說昨天見義勇為的人真的是她,她現在迴不來,叔叔,你們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過去找她?”


    被自己的女兒叫叔叔,顧延華嘴角一抽,幸好還是忍住了:“行,你們帶路吧。”


    文翰山自然沒意見,順便語氣不善地問了一句顧菘藍:“她一大早去哪了?”


    顧菘藍麵不改色:“她說今天生日睡不著覺,一大早出門晨跑,結果沒帶手機和錢,迴不來了。”


    “今天生日啊。”池懷興別有意味地看向彭豔手中的袋子,“買這麽多菜是給孩子過生日吧?”


    “啊,是啊。”彭豔有些尷尬的點頭,“是這樣。”


    顧菘藍歪著頭打量了她一番,總覺得文晗的媽媽有一點奇怪。


    幾人坐上兩輛車一起離開,黃興開一輛在前,池懷興開一輛在後。除了文翰山和彭豔,也一起帶上了一定要去的文浩和不得不陪去的文奶奶。


    一上車,顧菘藍就問副駕駛的顧延華:“爸,你們怎麽沒穿道具服啊?”


    她指的是何季事先準備的那兩套話劇社演出用的警察服。


    “別說了,衣服太小根本穿不上。”顧延華一臉無奈,“還好那個證件道具還算逼真,沒有穿幫。”


    顧菘藍愣了一下,低頭不再說話了,她好像的確不知道顧延華的衣服是穿多少碼來著。


    *


    車一路開到了顧菘藍他們小區的大門口,幾人下了車往裏走,結果文晗沒見到,卻見到了一台聲勢浩大的“演出”。


    準確的說,這裏正在舉辦一場辯論會。


    紅色橫幅拉開在場地的中央,上麵金色的字在太陽下反著光,顯得格外耀眼——“生男耀祖,生女添香,生男好還是生女好社區辯論會。”


    橫幅的下麵,兩張長桌八字排開,正方“生男好”,坐著秦芸和周保安兩個人,反方“生女好”,坐著由雲清帶頭的四個人,後麵還站著一群看熱鬧的男女老少。


    挺著個大肚子的童薇左右為難地站在中間,舉足無措。


    池懷興見狀,立馬走過去:“這兒在舉辦辯論會呢?”


    “是啊。”童薇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本來是大夥兒在一起聊天,結果因為我肚子裏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這問題吵起來了,幹脆就辦了個辯論會。”


    “看上去意見是一邊倒啊。”池懷興看了看兩方顯著的人數差,“這還用辯論嗎?”


    童薇笑:“本來兩邊是差不多的,後來很多覺得生男好的都倒戈了。我最開始隻想生個兒子的,現在連我也覺得生女兒好了。”


    雲清在一旁拍了拍桌子:“正方你們還有什麽話要講嗎,沒有的話就是我們勝了!”


    “等等!”聽不下去的文奶奶走上前來,出聲打住,“你們這群人怎麽迴事,當然是生男好啊,女娃娃有什麽用!”


    “就是說嘛,總算有個態度堅定的了。”秦芸見狀,起身向她走過去,“我們說不過他們,您快來幫幫忙。”


    文翰山上前攔住:“媽,我們還要找文晗呢。”


    “沒事不耽誤,”文奶奶擺脫他的束縛走向秦芸,“人還能跑哪去,我跟他們說兩句就好,贏了再去找人。”


    文翰山無奈地搖了搖頭,跟上她一起走過去。


    顧菘藍順勢望了眼幾步外抱著文浩的彭豔,她並沒有一起跟上去的意思,隻是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迴答著文浩圍繞“姐姐去哪了”展開的問題。


    文奶奶沒落座,剛站到那兒就開始發言:“一定要生兒子,你生個女兒好不容易養大了就嫁出去了,再生個娃就跟男方家姓,拿什麽傳宗接代?那是對不起祖宗!”


    “老人家,您的思想太落後了。”雲清禮貌地站起來,“我跟您講科學您怕是不懂,但您生的兒子,身上一定會有您一半的血吧。那有了您一半的血不就是傳了您的宗,接了您的代了嗎?”


    文奶奶反駁:“血是我家的血,姓已經不跟我家的姓了,幾代以後我孫子的孫子還是文家的人,但跟我家那頭早沒關係了。”


    “那也得有女人來為文家人生孩子才能傳宗接代吧?”雲清不急不躁,“您知道嘛,咱國家現在的男女比例是多少,男的比女的多三千多萬,這是個什麽概念,就是有五個咱們市人口那麽多的男人會娶不到老婆。”


    文奶奶笑了一聲:“隻要我家男人優秀,怎麽會愁娶不到老婆。”


    “這個真的愁。”祝婉之站起來,“您一定沒去過相親會,不知道現在找對象有多難。我前段日子想給兒子物色個女朋友,才特地去看了看。現在女孩子的求偶標準真的不要太高。沒車沒房的不行,沒正經工作的不要,臉不能太醜,身高一米7以下的算三級殘廢。這些還是普通的姑娘,有些條件好自己工資高的,隻求眼緣,不合眼的寧可一直單著也不嫁人。”


    “是啊,您一定知道現在買房有多貴。”又有人接上,“我們存了二十年終於打算給兒子買套婚房好娶媳婦,結果房價又漲了,今年手頭又鬆不了,當年要是生個女兒多好,嫁出去根本不用愁。”


    “是啊,現在早不是以前那時候了,討個兒媳婦進來好伺候自己。我兒子結了婚就跟著兒媳婦兒走了,大半年不迴來,難得迴來一次又什麽都順著人家,兒媳婦兒不開心了居然還反過來要我們倆老讓著她;還是我那個女婿,每次來都特別客氣,跟半個兒子似的。”


    “是啊,我們這種兒媳討進家的也不好過,婆媳矛盾太多了,還是當他們丈母娘的好啊,外孫隻要偶爾帶帶,有空出去旅旅遊,能享清福。”


    後麵的人突然都激動了,根本顧不上什麽辯論會的規則,開始你一眼我一語地插起嘴來,文奶奶一人對眾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是生女兒貼心咯,廚房裏、搞衛生,有啥事兒女兒不能幫襯一把,我看秦芸家藍藍羨慕死了,哪像我兒子,跟他爸一樣吃完飯就跟座大佛一樣坐著,啥都不管。”


    “是咯是咯,我家隔壁那對母女身材差不多,衣服買來都是兩個人輪著穿的,有親近又省錢。”


    “而且女兒家乖巧,我兒子小時候也挺可愛的,長大了就叛逆,不學習不聽話,管都管不住,前些日子還和他爸差點打起來,頭痛死了。”


    “是啊,女人的苦,老公兒子能懂個屁,沒女兒可以說說,就隻能自己憋著。”


    這話一出,在場的男士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你們年紀輕輕的抱怨什麽。”


    突然,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兒,他一手提著個超市購物袋,從小區大門外一步一步挪進來。


    “重男輕女要吃苦頭的啊,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歎了口氣:“以前沒錢的時候不讓女娃子讀書,什麽都寵著兒子來,結果把兒子慣壞了,不懂孝順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還是我那女兒,自己工資也不高,每禮拜一定會迴來看我一次,做飯洗衣服到剪指甲,什麽都包。小時候沒疼過她,現在迴過頭來還是她對我最好,我對不起她啊。”


    老爺子說著竟抹了把辛酸眼淚:“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管什麽祖宗不祖宗。”


    邊上幾人忙過去勸他,而文翰山,看著眼前這個混亂的場麵,愣住了。


    文奶奶相當氣憤,絞盡腦汁想反駁迴去,可在場壓根沒有人理她。


    秦芸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阿姨,現在社會不一樣了,不像舊時候,需要多生幾個男的勞動力好下地幹活。現在咱們的生活方式變了,女人照樣能憑自己的本事賺錢養家。可是,能顧著家裏的男人卻少之又少。你想想,你在家裏又是燒火做飯,又是拖地洗衣的,還有關心大家夥的身體健康和心情,這些都是誰幫的你,你丈夫?你兒子?還是你的兒媳?你的孫女?真正能體諒你的心情,很少命令你、朝你倒苦水的人,到底是誰?”


    文奶奶蹙眉,還想反駁卻缺了幾分底氣:“那都是女人應該做的!”


    “您覺得應該,我可不這麽覺得。”秦芸不以為然,“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您偉大地覺得自己比男人低一等,我不覺得。”


    這時,顧菘藍帶著彭豔走過來,後麵還跟著抱著pad的池曄。


    “叔叔阿姨,”顧菘藍牽過文浩的手,將他帶到一邊,“我想請你們看一段視頻。”


    文翰山看了眼彭豔,卻見她的臉色非常難看:“你怎麽了?”


    彭豔攥緊了五指:“視頻,我可以不看嗎?”


    “我想您還是看一下比較好。”顧菘藍從池曄手裏接過pad,放在兩人的麵前,“不然,您可能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多麽可愛的姑娘。”


    她不由分說地點開了播放鍵,背景音樂響起,黑色的屏幕漸漸泛出亮光。


    “文晗的爸爸媽媽,你們好,我是文晗小學的班主任,我姓於。”一個女子出現在屏幕上,“前幾天梁老師找到我,問我可不可以錄一段關於文晗的視頻,對於這個邀請我很高興,因為我對文晗這個孩子印象非常深刻,而有些話,我很早之前就想對你們說了。”


    視頻裏,她拿起桌麵上的一張照片:“這是她小學三年級時,我為了教學任務而拍的一張照片,照片上這個正在和其他男孩子打架的人,是你們女兒。”


    “那時候,我真不知道她是女孩兒,除了長相清秀一點,除了聲音高一點,她和別的男孩子真沒什麽差別。我上去把打架的人拉開,才知道衝突的起因是男孩子說文晗長得太娘,像個小姑娘,而嘲笑她。”


    “我不知道作為女孩子她當時是什麽心情,但我現在知道了,於她而言,作為一個女生的存在被整個世界給否定了。”於老師頓了頓,又拿起了另外一張照片,“事實上,因為那時候我們學校設施落後,對學生檔案也管理不嚴,我直到五年級的時候,才知道她是個女孩兒。她的舉止太像男生,甚至連洗手間都……隻去男廁。”


    她的眼裏閃過幾絲淚光,連忙用手去遮掩:“我知道她是女孩兒,還是因為見到她一個人捂著胸口蹲在角落裏,問她什麽又不說,我怕是心髒問題就帶她去了醫院,結果醫生告訴我,那隻是女孩長大的正常現象。”


    “你們能想象嗎,我當時震驚的心情。”眼淚還是不住地從於老師的臉頰上滑落下來,“小姑娘非常懂事,要我幫她保守秘密,她說,她要是穿著女裝出現在家裏,非但沒有人會理她,還會挨打挨罵。”


    “我……”她聲音哽咽地說不下去,“你們,怎麽能忍心,將一個女孩子逼到這種地步!”


    視頻突然被切掉了一段,掩麵的女子已迴複正常,她手上的照片已換成了文晗掛著獎牌,捧著鮮花的領獎圖。


    “文晗這孩子,不僅懂事,還很優秀。曾經有體育老師想找她去男子田徑隊,被我給攔下了,如果她當年往體育特長生方麵發展的話,我想前途也是無量的。”


    “對了,當年我們讓學生給家長寫信,結果你們沒來開家長會,所以文晗這封信到現在還在我手裏。”她最後拿起一個信封,鎮定地將信紙展開在屏幕前,“我就不讀了,你們自己看吧。”


    曆經年歲,信紙有些發黃,卻沒有多餘的褶皺,很明顯被於老師保存得很好。


    信紙上,隻有幹幹淨淨的兩行字。


    第一行:爸爸媽媽,對不起,我是個女孩子。


    第二行:爸爸媽媽,對不起,我想做一個女孩子。


    “啪、嗒!”


    滾燙的淚水掉落到桌麵上,彭豔突然捂住臉,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文翰山也是一臉的震驚。


    而視頻的內容還在繼續。


    配合著舒緩的音樂,屏幕上滾動起一張張照片,有一些是顧菘藍拍的,有一些是何季照的,是不同年級,各個時候的文晗。


    有男裝的,也有女裝。有霸氣的,也有害羞的。有露著明豔笑臉,也有穿著軍訓服滿臉淚痕的。


    真真實實的,百麵的文晗。


    顧菘藍從頭到尾沒有看那個視頻一眼,她已經提前看過兩遍了,再聽一次,還是戳疼了她的心。


    她後退一步,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叔叔阿姨,文晗她不是你們生下來之後就不得不養著的負擔,她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故事的人,一個可憐卻可愛的女孩子。”


    邊上緩緩聚過來許多看熱鬧的人,黃興也走上前來:“你們要是嫌棄這個女兒,沒事,讓她來我家,她當我的女兒,我一萬個歡迎!”


    “這世界上,多得是人願意代替你們,去愛她。”


    “我不是的……我對不起她……我本也不想的。”哭了很久的彭豔,終於找迴了自己幾盡絕望的聲音,“我本來想好好對她的,可是,可是……”


    她猛地站起來,對著文奶奶和文翰山哭得撕心裂肺:“都是你們,一直說一直說,瞧不起生了文晗的我,我才……”


    後麵的話,她說不下去了,可所有人也都明白了。


    本來想好好疼愛自己十月懷胎誕下來的女兒的女子,因為迫於丈夫和婆婆的壓力,開始厭棄那個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痛苦的女兒。


    她也不想的,可她太懦弱,可周圍的環境太無情,讓她不得不放棄了作為母親的職責,鐵著心地看著女兒落到那步田地,卻無能為力……


    “你說什麽呢!你想對她好我們還能攔著不成!”


    文奶奶氣急地跳起來,被邊上的周保安一把按住。


    周圍人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刃一樣打在他們身上,比任何拳腳都要來得有效。


    “都什麽年代了,還重男輕女。”


    “那麽好一個女娃娃被害成這個樣子,真是作孽哦。”


    “長那麽漂亮,要是我女兒,肯定疼都來不及。”


    “又乖又漂亮,成績性格也那麽好,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我要有這麽個女兒,晚上做夢都要笑醒了,居然有人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一句句話打在心頭,文翰山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突然,汽車的引擎聲響起,又有一輛車停在了小區的門口。


    眾人紛紛聞聲望去,便見車上下來一個漂亮的長發小姑娘,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朝裏麵伸出手。


    另一隻手從伸出來,握住她的手指,然後,有一個人探出腦袋,緩緩地被扶著走出來。


    “嘖嘖,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


    文晗本想一步跨出來,被車門邊的夏子苓一把按住:“我求你了,就今天,淑女一點。”


    “行行行,淑女一點。”


    文晗撩了一把腦後的微卷長發,壓出鵝黃色短裙的裙擺,配合地從車上慢慢走下來。


    她一下來,看到麵前這麽多人,被這大陣仗嚇了一跳。


    “生男生女辯論會?”她臉色一抽,“這是,搞什麽呢?”


    夏子苓關上車門,在她邊上站定:“搞驚喜啊。”


    “嗯?”


    夏子苓的話剛落,突然就有人鼓起掌來。


    在圍觀群眾驚訝的目光裏,何季推著一隻音響走出來,後麵跟著抱著蛋糕的梁玉琴以及捧著一束鮮花的黃宇晨。


    生日歌的旋律悠悠地在空曠的場地上蔓延開來,文晗一下子呆住,而邊上的夏子苓機靈地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到了場地的中央。


    夏子苓輕輕地握住她的手,笑:“祝我們文晗生日快樂,感謝你十七年前出生在這個世界上,讓我們得以遇見、認識、結交到那麽好的你。”


    而身後,顧菘藍和其他人也紛紛走上前來。


    “文晗,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一陣陣祝福聲此起彼伏,此消彼長,自帶迴聲,迴環在小區的上空,迴環進正中心、那個震驚無比的女孩心裏。


    文晗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眼淚不可抑製地跟著滑落下來。


    十七年來,第一次,有人真摯地告訴她,感謝她來到這世上;第一次,有那麽多人開開心心地跟她說,生日快樂。


    “姐姐,姐姐!”


    一聲稚嫩的唿喚穿過人潮傳進文晗的耳朵裏,她詫異地迴身,便見何季抱著文浩站在人群的外圍。


    文浩的手裏還拿著一支玫瑰花。


    人群自覺地散開一條路,文浩掙紮了一下,何季會意地將人放到了地上。


    小家夥一落地,馬上撒開小短腿,朝著文晗跑過去。


    “姐姐!姐姐你今天真漂亮!”文浩一把撲到文晗的腿邊,將手裏的小花遞上去,“姐姐,生日快樂!”


    見文晗一隻看著自己不說話,小家夥又拚命地仰起頭,笑得無比燦爛:“浩浩不喜歡哥哥,浩浩隻喜歡姐姐!姐姐你,也要喜歡浩浩,一直要做浩浩的姐姐!”


    眼淚模糊了視線,文晗後知後覺地點著頭,小心翼翼地彎腰將文浩抱起來,而小家夥非常聽話地收起小腿,伸出胖乎乎的手為她擦眼淚。


    “姐姐你怎麽哭了,不過姐姐怎麽樣都好看。”


    “嗯。”文晗收緊了雙臂,忍著眼淚點頭,“浩浩,你越來越重了。”


    文浩的手上的動作僵了僵,而邊上正被感動著的人笑了。


    這時,終於恢複神智的彭豔穿過人群,走到了文晗麵前。


    她的眼哭得有些腫:“文晗,媽媽,可以抱抱你嗎?”


    文晗又是一愣,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她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句絕對不可能聽到的話。


    “你不願意也沒關係。”彭豔後退了一步,“媽知道,媽這十多年一直都對不起你。我……”


    “媽。”文晗打斷她,快步朝著她走過去,“我抱著浩浩不方便,你抱我一下吧。”


    彭娟的身子顫了顫:“真、真的?”


    “嗯。”文晗抿了下唇,“你很久沒抱過我了吧,我長胖了你怕是也不知道。”


    眼淚如珠簾般滾落,彭豔僵硬地點點頭,直接上去,將文晗連同文浩一起抱在懷裏。


    與其說是久違了十多年的擁抱,不如說是等待了十多年的擁抱。


    陌生,生硬,手足無措,卻帶著無可替代的溫暖。


    被夾在中間不太舒服的文浩探了探腦袋,卻乖巧地沒有掙紮。


    文翰山不知何時也走到了跟前,看著相擁在一起的三人,心弦也跟著被撥動了一下。


    “爸。”文晗看到他,從彭豔的懷裏退出來,輕輕地喊了一聲。


    文翰山反射性地朝她點了點頭,半晌之後,又點了下頭。


    他忽然覺得有些神奇,十七年了,第一次,那麽真實地意識到,這是他的女兒,真真切切的,活靈活現的女兒。


    而原本滿腔怒氣的文奶奶,此時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到遠處發生的那一幕,沉默了。


    *


    眾人分了蛋糕,又紛紛送上了生日禮物。


    夏子苓送的就是文晗身上穿的那件小禮裙,文晗問她怎麽知道的尺寸,夏子苓笑:“還記得社團文化節那天何季拉你去話劇社幫忙吧……”


    這話一出,文晗立馬想起來了,那天他拿了一大堆裙子讓她試,問他理由又死活不說。


    她還以為是做什麽,原來是為了挑到一個合適她的尺寸。


    這麽想著,不由地心頭一暖。她側首,剛好瞧見何季正蹲在那兒和捧著蛋糕的浩浩玩,幼稚得像個孩子。


    “嘖嘖,笑得那麽甜,是在看誰呢?”顧菘藍賊兮兮地走過來,滿臉玩味的看著她。


    文晗斜睨了她一眼,直接攤手:“我的禮物呢?”


    “什麽禮物?”


    “生日禮物啊!”文晗抱起雙臂,麵上掛起不滿,“你不會沒有吧。”


    “我們倆的交情還用得著禮物?”顧菘藍聳聳肩,“難道以後七八十年,每年你生日我都要絞盡腦汁想一個禮物送給你?那我不得累死。”


    “嗬,你就找借口吧。”文晗冷笑一聲,麵上卻是化不開的笑容,“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兒是什麽知道麽?”


    顧菘藍想沒想就接道:“知道知道,沒能早十年遇見我。”


    文晗忍不住點了點她的腦袋:“你丫就自戀吧。”


    夏子苓在一旁抱著顧菘藍的雙臂,哈哈大笑。


    “話說,還有一件事。”顧菘藍轉頭望了眼坐在一旁尷尬地應付來往人群的文家人,“你媽對你抱有歉意,以後應該會對你好的。你爸好麵子,也肯定會同意你去上大學。隻是你奶奶,還有今天沒來的爺爺,他們舊思想根深蒂固了,恐怕沒那麽容易會改觀。”


    “沒事,”文晗笑著拍拍她的肩,“現在的我已經很強大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而且,再不濟不還有浩浩,還有你們麽。”


    “那是。”顧菘藍和夏子苓對望一眼,異口同聲,“無論何時我們都在你身邊。”


    *


    人群散去的時候,歸來的陳誌飛走到童薇的身邊,指了指她的肚子:“墊著枕頭很舒服嗎?”


    “啊,忘記拿出來了。”童薇笑著將肚子裏的抱枕拿出來,勾上他的手臂往迴走,“你說,我們將來也生一個女兒,然後把她寵上天,好不好?”


    陳誌飛淡淡地看她一眼,最後隻是簡單地應了一聲:“好。”


    ------題外話------


    沒有二更。我要開始收尾啦,將之前所有的伏筆串在一起,就將會是這本書最甜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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