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顧菘藍同往日一樣走進教室,看見文晗笑眯眯地對她笑得詭異。


    “什麽情況,中彩票了?”


    文晗揮開她的臉,轉身坐到她旁邊:“我要是中了彩票,還會待在這滿是福爾馬林味兒的教室裏陪你學習啊。”


    她傾身靠在顧菘藍的肩上,壓住上揚的嘴角問她:“和池大神和好了?”


    “就為這事兒啊。”顧菘藍很是溫柔地用左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我出馬,有搞不定的事情嗎?”


    文晗身子顫了顫:“對對對,就你厲害。”


    難得的,向來以厚臉皮著稱的顧菘藍,老臉紅了紅。


    “你們倆說什麽情話呢?”


    耳邊傳來溫溫柔柔的聲音,顧菘藍轉過頭去,便看到站在一旁一臉柔和的夏子苓。


    她一把推開文晗的腦袋,豎起兩根手指:“子苓你別誤會啊,是她先勾引我的!”


    文晗嫌棄地看她一眼:“你這是發誓麽,明明是比‘耶’。怎麽著啊,本姑娘勾引你,讓你這麽心花怒放?”


    夏子苓看她倆這樣,笑著捂住嘴。


    文晗眼尖,立馬伸手去撓她的腰,夏子苓繃不住,終於沒了往日“端莊”的形象,和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


    這天下午是年級大會,為了給剛過去的月考作總結。因為是高一的第一次考試,學校特別重視。


    臨出發前,顧菘藍看到杜凱新惴惴不安地將一張紙揣進口袋,才想起來今天他要上台。


    “很緊張嗎?”她歪著腦袋問他。


    杜凱新抿了抿嘴,點點頭:“現在還好,等會兒就不知道了。”


    總歸是有一點同情和羨慕,顧菘藍低頭從書桌裏翻出一塊黑巧克力放到他桌上:“等會兒別去管池曄,也別心虛,你不為自己,也可得給我們班爭一口氣啊。”


    杜凱新看著桌上多出來的巧克力愣了愣,然後笑了:“我會的,謝謝你。”


    顧菘藍轉身離座,不著痕跡地吐了口氣。真是多虧了杜凱新,她終於想起了自己還有月考成績這迴事兒。


    顧菘藍心頭泛起一絲愁緒,心不在焉的往外走,差點撞上一個飄過的人影。


    她連忙後退一步道歉,抬起頭來卻見何季一臉困惑地看著她。


    “顧大,你在練靈魂出竅嗎?”


    顧菘藍麵色僵了僵。如今能這麽正兒八經地和她開玩笑的,恐怕也就何季了吧。


    不過,這會兒和她最有話題的也應該就是何季了。畢竟在她的熟人圈裏,月考排名百名開外的就她和何季,再無別人了。何季考得比她還糟糕,299名,差一位就奔300了。


    顧菘藍端詳了一會他的表情,確定其中找不出一絲憂慮之後,她鄭重其事地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有好辦法能平安無事地迴家交代成績嗎?”


    “交代成績?”何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爸從來不管我成績,我媽嘛,考上二中她就夠開心了。”


    “額。”顧菘藍按了按眉頭,她差點忘了何季家裏是這麽個情況。


    見她滿臉愁容,何季才覺得自己的模樣太自在了,便安慰道:“顧大別擔心,就一次考試而已,能說明什麽。再說了,讀書好也不一定有用,能賺錢才是本事。”


    顧菘藍尷尬地點點頭,卻並不能接受他這段解釋,正想著怎麽迴答,又聽他道:“我運動會長跑不是拿了個第一嘛,學校給了筆獎勵金,迴頭請你和文晗喝奶茶。”


    見他笑得恣意,顧菘藍不禁莞爾,雖然世界觀與他不一樣了些,但何季是個很大度的人,他都這麽安慰自己了,她也不好再在這裏消沉下去。


    “你要說話算話呀。”


    “那當然。”何季哈哈一笑,聽見外麵有人叫他,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走出去了。


    見他一身自在的模樣,顧菘藍不禁生出幾分羨慕。


    *


    年級大會是在階梯教室進行的,開學以來第一次走進這幢建築,顧菘藍還有點興奮,總有一種莊重降臨的感覺。


    按照班級順序,十班的位置在後麵。黃興在屏幕前和大家分開,作為這一屆的年級主任,他還有主持會議的重任。


    顧菘藍坐到夏子苓的旁邊,調整了一下座椅,這個位置不錯,她剛好能清楚地看到老黃的正臉。


    這個時候,後麵響起來一陣吵鬧聲。她轉過身去,看到孟霜霜站在那裏,麵色不豫。


    每個班給的座位都是剛剛好的,由於十班的女生是單數,而每排座位又是雙數,輪下來十班得有一個女生得到後麵一排去和男生坐。正巧,孟霜霜是被多出來的那一個。


    常和孟霜霜在一起的女生王雨文也站起來,麵色尷尬:“要不,我和你換吧。”


    孟霜霜看她一眼,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坐還不如我坐呢。”


    孟霜霜平時和男生玩得不錯,本不應該因為要和男生坐一起而不願,顧菘藍扭頭看到一旁的王諍時,忽然有些明了。孟霜霜不願意坐王諍旁邊。


    可是,為什麽?


    一旁的男生都保持著事不關己的態度,似乎沒有發現事情的問題所在。


    顧菘藍看了一眼王雨文,又看一眼孟霜霜,站了起來。她忽然有些慚愧,當初自己信誓旦旦做了班長,卻也沒幹過什麽大事,而且對這個班級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那個,霜霜,我和你換,你做我的位置吧。”


    孟霜霜扭頭看到走過來的顧菘藍,愣了愣:“啊、不用了。”


    “沒事兒,我是班長,應該的。”她不由分說地拉起孟霜霜的手往自己座位那兒推,小聲地對她說,“別讓雨文內疚了。”


    孟霜霜看她一眼,輕柔了地一笑:“謝謝你,顧菘藍。”


    “客氣什麽。”顧菘藍沒有久留,轉身便坐到了那個空下來的位置,順道和一旁的王諍打了個招唿。


    那邊,夏子苓轉過頭來對她溫柔一笑。


    *


    年紀大會是從黃興的講話開始的,表揚了一下成績優秀的學生,還有平均分前列的班級。十班這次考得不錯,總分平均第三,數學平均第一,給老黃爭了口氣。


    然後是優秀學生代表發言。


    首先上台的是池曄,依舊是再普通不過的校服,卻依舊是遮掩不了的少年風華。他站在那裏,隻是淺淺地微笑,卻能牽引著人紛紛將目光停駐在他身上。整個階梯教室都是那個熟悉的低沉嗓音,好像是彈奏著月光曲的大提琴,如此動聽。


    身邊的王諍推推顧菘藍的手臂,低聲問她:“聽說他是你的青梅竹馬?”


    顧菘藍微怔:“消息很靈通啊。”


    “真的呀?”王諍眼睛亮了亮,“你運氣真不錯啊。”


    顧菘藍嗤笑一聲:“怎麽著,你看上他了?”


    “哈?”王諍訝異地看她一眼,露出一副想刨開她的腦子看看她的腦迴路的樣子,“我隻是覺得,如果能和他做朋友,就能多了解一個高智商人的做題思路了。”


    實在不應該和王諍開玩笑的,顧菘藍一邊想著一邊“哦”了一聲。


    “話說,你不是他發小嗎,平時沒得到他關照啊,排名不應該怎麽後麵啊。”


    這話入耳,顧菘藍不開心了:“我考怎麽樣,跟他有什麽關係。而且,也跟你沒關係吧?”


    王諍收了臉上的平易近人,至少顧菘藍認為那是平易近人,轉過了頭沒再說話。


    猛然地,顧菘藍就想起了那麽一句詩: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在天,一個卻深潛海底。


    她忽然就覺得有那麽點兒惆悵了,人們的目光也許能輕易地在廣闊的天空中抓住一隻高飛的鳥兒,卻不能在汪洋大海的深海魚群中找到一條順流而去的魚。


    顧菘藍在心裏把無辜的王諍咒了一邊,然後就盼來了杜凱新的演講。


    他有些緊張,漲紅著臉,緊握著拳頭,卻沒有低下腦袋。老黃在後麵對他說了句什麽,顧菘藍看見杜凱輕輕地笑起來,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一種被稱為自信的東西。


    杜凱新的演講是老黃推薦的,代表進步學生進行發言。雖說有些行職務之便的意思,但他的確是最適合這個演講的人。


    杜凱新說,他中考沒考好,差一點就進不了二中;他講述他在補習之中度過的漫長暑假,怎樣在老師和父母的幫助下爬出低穀,靠努力找迴自己的實力。


    杜凱新的發言讓人心酸,甚至潸然淚下。一個曾經的失敗者,被包圍在一群自信的閃光人之中,該是多大的壓力。於王諍而言可以輕鬆聊起的過往,於杜凱新可能就是沉重不堪的迴憶。那些挑燈夜讀的長夜,那些獨自枯守的假期,隻為了有一天能與那些玩笑間便能達到自己所渴望的高度的人平起平坐。顧菘藍看著他,想到那日校門口未打招唿獨自離去的背影,黑暗之所以稱之為黑暗,是因為周圍有著光芒的襯托。


    她歎了口氣,這會議上對比鮮明的兩次演講還真是有意思,一個如恆星,自帶光芒;一個如金子,反複打磨,等待著終會發光的那一天。一個使人憧憬,一個讓人勵誌。


    這世上,人各有命。


    隻是,到最後,顧菘藍都忍著沒有去想,能站在這個台上發表演講的杜凱新,又何嚐不是幸運的。


    因為金子之所以會閃閃發光,不是因為它在廢石堆裏等待的時間足夠長,而是因為,它有機會遇見了太陽。


    *


    散會迴教室的時候,顧菘藍一眼就瞧見了江北。沒辦法,清一色的校服之中,他的襯衫牛仔褲顯得格外耀眼。


    許是她盯的時間有些長,江北有感知地側過頭來,便也看到了她。


    相比於上次見麵的尷尬,這迴他衝顧菘藍揮了揮手,走過來:“喂,我都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顧菘藍愣了愣,笑道:“我叫顧菘藍,菘藍是那個板藍根的菘藍,所以有個外號叫板藍根。”


    “板藍根?”他淺淺地笑起,帶出兩個酒窩,“我叫江北,高一二班的。”


    顧菘藍點點頭,心想她已經知道了。


    揮手算是別過,文晗追上來搭住顧菘藍的肩膀:“最近桃花很盛呀。”


    顧菘藍白她一眼:“說什麽呢,這是人家池曄的桃花。”


    “誒?”


    發出驚訝聲的是走在前麵的夏子苓:“什麽叫池曄的桃花?”


    看著她當真的樣子,顧菘藍和文晗哈哈大笑起來,知道自己出了醜,夏子苓鼓起腮幫子耍起了她的兔子拳。顧菘藍輕輕一歎,不愧是美人,生氣起來都那麽惹人憐愛。


    “板藍根。”身後響起熟悉的嗓音,顧菘藍心跳漏了半拍,說曹操曹操到啊。


    她轉過身去,見池曄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顧菘藍訕訕一笑,上天保佑他沒有聽到剛剛的對話。


    她拋下兩人走過去,問:“怎麽了?”


    “今天有點事情,我要晚點走。”


    “成,那我就先迴去了。”


    池曄促狹地一笑:“真沒良心。”


    顧菘藍聳聳肩:“最晚5點半,天黑了本姑娘就不奉陪了。”


    池曄迴了她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沒再贅言便轉身離開。


    顧菘藍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有些心動。


    茫茫人群之中,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她,這是她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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