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呢,她還是這麽操心老師健康,可是用意可就大不一樣了。


    林茉心意還是很真誠的,可是動機就不怎麽純良了。


    她確實是個愛憎分明的女子,愛和恨都是同樣的分明。


    然而最近林茉運氣顯然也是不怎麽好的,她的倒黴運並沒有結束。包括她那真誠的發自肺腑的祈禱,也不知是否因為用意發自於仇恨,竟也沒有絲毫的效果。


    縱然林茉百般不甘願,米萊爾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這幾天米萊爾的床前就好像鬧市一樣,迎來一波又一波的人,時不時爆發劇烈的爭吵。


    說到底,米萊爾掌管帝國太多事務了。而現在的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已然是一個真正病人。


    生命的光輝已經從他身上黯淡,他知曉自己死後必有動盪,卻希望這場動盪引變得最小。


    帝國之狐餘威猶在,加之米萊爾的才智,終究也還是讓一切表麵上平靜下來。


    他的生命最後一刻,招來了菲爾。


    在米萊爾看來,菲爾也許沒有武術或者武術上的天分,卻有著敏銳的智慧以及寬闊的遠見。與此同時,菲爾身軀之中還有熱血和真誠,也就是極具人性。


    從前米萊爾對菲爾是有著審時態度的,畢竟米萊爾崇尚無情之道。菲爾性格中的叛逆和多情,讓米萊爾覺得菲爾不夠完美。可是現在,米萊爾忽而覺得,也許自己太過於傲慢了呢?


    他將一些東西給了菲爾,不算太過,不至於惹來別的勢力不滿。


    當一個人沒有強大的武力值後,就要越發考慮平衡了。


    米萊爾心中,既厭惡白彌耶毫無人性強大,卻也知道那種強大的甜美。有時候人就是如此,人性與力量不可共存。


    一張棋盤擺在米萊爾身側,是當初他跟菲爾下的四色棋。


    米萊爾緩緩說道:「十二歲那年,你輸給我了,所以菲爾,你沒有成為遊俠。現在,你想試試,可以勝過我嗎?」


    米萊爾伸出手,輕輕摸上了棋子中的馬。


    菲爾輕輕垂頭:「茉莉還活著,還有,你不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嗎?」


    米萊爾沒有說話,下屬自然也向他迴稟這件事情,現在菲爾也提及。他終究是欣慰的,可是一個字都不能提。


    白彌耶在他腦海裏種下一個小小的「結」,那個「結」讓他不可以提及茉莉。


    茉莉.卡萊恩,是他不可提及的名字。


    菲爾垂下頭:「大人,你是個堅毅果決的人,我不相信你是為了艾威利這麽做。可是,就算這樣子。其實你無論有什麽計劃,這樣對一個尊敬你,愛著你的學生,也太過於殘忍。」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米萊爾幹啞說道:「下棋嗎?」


    菲爾搖搖頭。


    米萊爾倒也沒有生氣,似乎輕輕的笑了一下:「因為恨我?」


    菲爾抬起頭來:「我反省自己十二歲時為什麽會輸,不是因為我的年紀小,而是不應該答應你的提議。我的人生,不該在你的棋局裏決定。那麽就算輸了,也不過是一個玩樂的遊戲。所以當我答應跟你打賭時候,已經輸了。」


    這麽說著時候,菲爾已經緩緩站起來:「大人,這是你的棋局。」


    他不會再跟米萊爾下棋,把自己未來添入米萊爾的棋局。


    菲爾輕輕欠身,便要告辭。


    米萊爾躺在了床上,他雙頰失去了平時的硬朗銳氣,添了一抹病態的殷紅,唇瓣也微微幹裂。


    他生命的火焰,已經是極微弱了。


    米萊爾緩緩說道:「菲爾,將,那支黑色鬱金香拿給我吧。」


    黑色的鬱金香?


    菲爾微微一愕,旋即便找到了米萊爾所說的那物。


    那是一件精巧的藝術品,這支花做得栩栩如生。


    無論如何,米萊爾是一代梟雄,臨死之前,是值得幾分尊重的。菲爾順從他的意思,將這支黑色的鬱金香放在了米萊爾的枕邊。


    然後,菲爾一步步的退出去。正如他說的,不會再與米萊爾下棋。


    如果米萊爾有什麽人生理想需要繼承,他不是,也不可能。


    房間裏已經沒有其他人,所有人都已然退下。


    該交代的事情差不多也已經交代完,米萊爾終於可以放縱自己想一點自己的事情。


    一縷陽光,輕輕落在了米萊爾的枕頭邊。許多過去的事,湧上了米萊爾的心頭。


    他原以為自己人生最後關頭,想的是人類的命運,可是其實居然不是。因為該做的,他已然都做了。不該做的,他也髒了手。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毫不停歇的算計。自己一生,已然無法為人類做得更好。


    臨死之前,米萊爾竟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柔軟一把,想一想自己的事情。


    他想到的少年時候毅然決裂父親,單純又溫柔的雅瑟格。想得最多的,卻是茉莉。


    他想,如果自己少年時候遇到茉莉,就一定不會傷害她,因為自己會覺得這個世間一切皆有可能。少年時候的意氣與自負,是多麽的可貴啊。


    可惜正如白彌耶所言,自己已經老了。當我遇到你時候,終究也是太遲了。


    年輕的女巫縱然狡詐,而且充滿野心,可也對自己一心一意,連寶貴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而自己,也是動了心的。倒也不是一開始,是不知不覺。那一天跳舞時候,他聽到了自己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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