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身後的聲音越發急促,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李弘心中歎了口氣,停下了腳步。

    不多時,戴至德追了上來,喘著粗氣停在了李弘的身後,李弘見他一把年紀還如此狼狽,心中有些不忍,於是放緩語氣道。

    “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戴相公早些迴去休息吧!”

    “殿下,請聽老臣一言,東宮六率一事殿下需要慎重啊!”

    戴至德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開口就讓李弘火冒三丈,這個固執的老家夥,虧得那個死去的李弘對他還以師禮相待,他就是這麽迴報自己的?

    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光明正大的使絆子,簡直是赤果果的背叛!

    一念至此,李弘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冷笑道。

    “嗬嗬,孤倒是不清楚,父皇母後均已準奏,政事堂列位相公也均無異議,此事如何就行不得,難道說戴相公竟比諸位相公都高瞻遠矚不成?”

    戴至德眼見李弘口氣中濃濃的嘲諷,情知自己今天的決定真的惹怒了這位一向以仁和著稱的太子殿下,略微沉吟了一下,戴至德緩緩說道。

    “老臣身為太子右庶子,自當盡心竭力輔佐太子殿下,今日之事,老臣知道殿下為老臣沒有站在殿下身邊而惱怒,可殿下細想,老臣自殿下幼年便相伴身旁,又豈會對太子殿下不利!”

    “這……”

    李弘一時有些語塞,細細想來,戴至德說的也對,自從他被封為太子之後,戴至德便曆任太子賓客,東宮講師,太子右庶子,可以說是看著自己長大的,沒道理會對東宮不利。

    這其中定有內情!

    李弘苦笑一聲,這些日子自己心裏那根弦果真是繃得太緊了,先是在東都遇刺,接著又被李義府刁難,迴到了長安又見到政事堂阻撓他重建東宮六率,簡直都被氣糊塗了。

    “戴師見諒,方才是孤魯莽了!”

    想明白了這一節,李弘便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對著戴至德深深作了一揖,口氣也變得充滿了歉意。

    “殿下這些日子遭逢大變,一時不周也是有的,老臣能夠體諒,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戴至德撫著花白的胡須,略顯欣慰的笑道,早年間他曾擔任東宮講師,教授太子經典,所以李弘一向對他以師禮相待,所以李弘對他的稱唿一變,他就知道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

    認識到了錯處。

    何況太子是儲君,他是臣子,作揖之禮已經是李弘對他能夠行的最大的禮節,最讓他高興的是,這次東都之行,雖遭逢波瀾,卻令太子殿下變得果敢堅毅,著實是一個驚喜。

    戴至德扶起李弘,繼續說道。

    “東宮六率本是守衛儲君安危的最大力量,殿下可是因為老臣反對此事方才如此惱怒?”

    “的確,孤思來想去,此事於東宮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不知戴師為何要出言阻止?”

    李弘有些疑惑的看著戴至德,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若說當初隋煬帝乃是因窮兵黷武而致天下烽煙四起,此言未免偏頗,煬帝雖荒淫無道,於軍事一途卻並非毫無可取之處,何況我大唐鐵騎震懾各國,孤身為太子,重立太子六率乃是應有之義,孤實在不知戴師為何要阻止。”

    “太子殿下果然聰慧過人。”

    戴至德就知道自己在政事堂那番話唬不住李弘,那些理由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別說李弘了。

    眼下仍舊是初唐之時,文臣武將的矛盾並不明顯,軍功仍舊是大唐最重視的功勞,也是庶人最重要的晉身之路。

    何況戴至德也不是那種仇視武將的迂腐文臣,自然知道對於一個帝國來說,軍事力量是多麽的重要,可重視武備雖然沒錯,卻不應該由太子提出啊!

    太子殿下果然還是曆練不足,戴至德歎了口氣,開口道。

    “殿下方才在政事堂,曾提及先帝,那殿下可知,如今的殿下和當年的先帝是何等的相似!”

    “戴師慎言!”

    雖然已是初秋,可李弘卻仍然被戴至德一句話嚇出了冷汗,恍惚間李弘好像又看到了洛陽宮中李治那驚疑不定的目光。

    “當年的秦王殿下,也是在百姓當中威望極高,於皇城中也掌控了大批軍隊,方才能夠逼得高祖皇帝不得不退位讓賢,如今殿下漸漸年長,處理朝政盡顯仁厚大氣,百姓無不交口稱讚,殿下於民間的威望已經隱隱蓋過陛下,東宮六率對太子殿下來說,並非是一大助力,反而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戴至德沒有理會李弘,隻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殿下要知道,如今的陛下並非當年的高祖皇帝,何況如今尚有皇後娘娘主理朝事,殿下的東宮六率若是真的建了起來,短期內陛下不會說什麽,可卻始終會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何況老臣相信,以殿

    下的性格,絕不會行此大逆之事,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苦苦堅持。”

    一下子說了一長串話,戴老頭有些口幹舌燥,但還是巴巴的望著李弘,希望他能“迴心轉意”。

    “唔,戴師此言倒也不無道理!”

    李弘沉思了一會,有些艱難的說道,但是沒等戴至德高興,李弘便抬起頭,堅定的說道。

    “雖然如此,孤仍然堅持重立太子六率!”

    李弘一句話差點把戴至德氣的臉色都變了,感情自己剛才那一大段勸諫,眼前這個主全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也沒聽進去。

    “戴師也聽孤一言,一則父皇旨意已下,此事已是勢在必行,違抗聖旨之罪便是孤也擔待不起。”

    李弘來迴踱著步,緩緩說道。

    “二則孤於東都遇刺之事,著實令孤心驚膽戰,如今刺客尚未抓獲,若是賊人再次襲來,以東宮之力著實力有不逮。”

    “三則……”

    李弘忽然抬起頭看著戴至德。

    “剛才戴師也說過,父皇不是高祖皇帝,可孤也並非先帝,孤相信父皇能夠理解孤的用心,所以,請戴師見諒,此事孤勢在必行!”

    最後一句,李弘說的斬釘截鐵,讓戴至德有些灰心,愣了一下,戴至德開口道。

    “既如此,老臣再無異議,殿下便著手去做吧!不過,老臣雖然相信殿下的人品,也相信陛下對殿下的愛護,可陛下身邊難免有搬弄是非之輩,將以此事攻擊殿下,還請殿下早作防範。”

    戴至德的口氣有些不甘,顯然李弘的理由並不夠說服他,可他仍然選擇了支持李弘,躊躇了一下,戴至德繼續說道。

    “二則殿下應當小心劉仁軌,今日他的態度有些奇怪,還有今日政事堂之事想必不久就會傳到東都,殿下私自迴京之事也要警惕小人拿來做把柄。”

    戴至德說完,對著李弘一拱手,有些蕭索的轉身離去。

    李弘沒有阻攔他,雖然他知道今天有些傷了這個老頭的一片忠心,可東宮六率一事卻是勢在必行,不僅僅是因為武後以後會霸占朝政,自己登基為帝。

    更重要的是,那場詭異的“刺殺”,始終讓李弘感到強烈的不安,對方能夠在禁中無聲無息的毒死一國儲君,不留絲毫蛛絲馬跡,可見勢力絕對不小,若是不早作防範,李弘遲早得跟原主一樣去見閻王。

    何況作為一國太子,李弘

    手中的力量著實是太弱了,雖然看起來李弘在百姓中威望極高,是朝野上下交口稱讚的接班人,可聲望那玩意是虛的不能再虛的東西了,實際上他這個東宮太子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武後和李治若是要廢了他,隻需要一道聖旨,翻手之間就能把他打入深淵。

    所以李弘必須要開始著手建設自己的勢力,雖然他不相信李治會對他不利,但是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在別人的手中一向不是明智的做法,何況他頭上還有一位心狠手辣的母後虎視眈眈,這個太子的位置可著實不是那麽好坐的。

    可是這些話卻是不能對戴至德說的,李弘歎了口氣,向前一招手,便有兩名親衛上前。

    “你們兩個暗中護送戴師迴去,一定要安全送到府邸,然後迴來向孤稟報。”

    說罷,兩名親衛便轉身離去向戴至德離去的方向趕去,雖說李弘不同意戴至德的建議,可他能夠感受的到,這個老頭是真心為自己考慮,怪不得能夠被原主引為心腹,看來原主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嘛!

    這時候的李弘早就選擇性遺忘了自己剛剛還在鄙視原主的眼光……

    不過現在天色這麽晚了,戴至德又習慣隻帶著兩個小廝,讓李弘不免有些擔心,叫了兩名親衛暗中跟上保護。

    “咦,千兒呢?”

    李弘有些奇怪,剛剛他和戴至德議事,所以千兒和親衛都退開了,如今戴至德已經離開了,怎麽不見千兒過來。

    李弘正在疑惑之際,卻見小丫頭從遠處跑了過來,喘著粗氣,頗具規模的小胸脯上下起伏,勾勒出一道美好的弧線,可是小丫頭的下一句話,卻讓李弘登時愣在了那裏。

    小丫頭跑到李弘麵前,帶著幾分歡喜說道。

    “殿下,太子妃娘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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