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行的家在德海市市區城東那邊的拖拉機廠家屬院,父親張根寶是拖拉機廠的車間工人。


    在這年代,拖拉機廠的工人,這絕對是一個體麵的工作,每個月有二十八塊錢的工資,足夠養活一家幾口人,生活不愁。


    “呦,小夥子,你怎麽看著眼熟啊,你是哪家的小子?”


    大概晚上八點多,家屬院靜悄悄的,大家都睡了,一個人都看不到,張立行剛走進家屬院,不想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婆撞見,詢問張立行是誰家孩子。


    張立行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老婆婆,她是拖拉機廠金屬加工第一車間的車間主任馬國民的母親,名叫楊招弟,她老人家是革命家屬,丈夫馬勇抗戰期間英勇犧牲,在艱苦歲月一個人獨自拉扯大了六個兒女,真是一個英雄母親,兒女長大了,她才苦盡甘來。


    張立行下鄉插隊之前,楊婆婆就對張立行很疼愛,因為張立行母親死的早,楊婆婆一看見張立行就心疼,她自己家裏緊巴巴的,可還經常給張立行飯團吃,張立行對她特別感激。


    張立行看見楊婆婆,心裏很高興,張立行重生前一輩子都在別人鄙視和冷漠的目光中生活,對他好的人屈指可數,楊婆婆算其中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婆婆,我是張立行啊,小李子,你不記得我了?我當知情迴來了。”


    小李子是張立行的小名,這個小名還是楊婆婆給取的,本來楊婆婆是叫他小立子,可誰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叫著叫著就成小李子了,真是無語,太無語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張立行進宮了呢。


    楊婆婆一聽是張立行,高興的大笑,親切的拉住張立行的手,一陣的噓寒問暖。


    “小李子,你這幾年怎麽樣,還好嗎?怎麽瘦成這樣了,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的,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婆婆我一直想去看你,可就是沒機會,又不認識路。”


    “婆婆,我不苦,我這是長高了,以前我還沒你高,現在我都快趕上電線杆了。”


    “呦,是長高了,怪不得我剛才沒認出你,這麽晚了,你吃飯了嗎?沒吃飯跟婆婆迴家吃飯去。”


    “吃過了,肚子還飽著呢,婆婆你這是到哪去?這麽晚了,家屬院也沒幾個路燈,你可得小心走路。”


    “嗬嗬嗬,小李子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婆婆了。”


    叮囑楊婆婆路上小心,並說明天去家裏看她,張立行這才繼續朝家裏走去。


    張立行的家在家屬院筒子樓第四棟第一層,房子是拖拉機廠分配的,沒花一分錢,房子不大,隻有十七個平麵。


    萬幸這年頭沒有公攤麵積,十七個平麵就是十七個平麵,真若再有公攤麵積,那真是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像這樣麵積的房子每層樓至少十戶人家,每戶人家至少三四個人,這樣一來,自然是沒有廚房和衛生間,做飯就在房門前的走廊放個煤爐子,再搞一個當案板的小木架,這就是做飯的地方了。


    至於洗漱,洗澡,還有上衛生間,則在每一層的走廊盡頭解決,那裏有一個公共堂子,每天大家都是在那裏排隊解決衛生問題。


    洗漱和上廁所還好一點,隻是洗澡問題每每讓人尷尬,特別是女同誌,洗澡一出來就看見外麵七八個大老爺們光著膀子在等,場麵沒法說。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很多事情隻能將就。


    後來為了避免尷尬,拖拉機家屬院由楊婆婆牽頭,動員大家雙號男人洗澡,單號女人洗澡,別亂洗,誰要不守規矩,就抓去派出所治他一個流氓罪。


    有個這個規定後,洗澡的尷尬才算是避免了。


    張立行小心的避開了走廊的各種火爐和木架子,這才走到自己家門口。


    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張立行心中各種滋味湧上心頭。


    前世的自己迴到家裏,被爹和後母鄧紅安排在了一樓樓梯台階的下麵那裏住,這一住就是十五年,直到筒子樓拆掉,張立行這才,,,這才又搬進新樓的樓梯間住。


    不但如此,後來張立行進了拖拉機廠上班,工資被要求全部上交,說是要給張立行存著娶老婆。


    但張立行老婆沒娶,弟弟張立明卻是先娶了,期間楊婆婆幾次給張立行說媒,張立行於是問爹娘要錢娶老婆,他們卻說沒錢。


    張立行問錢去了哪裏,他們就以各種理由搪塞,還教訓張立行不該對他們問這樣的問題,說這是不孝,還說婚姻大事他們會考慮,讓張立行不要管那麽多。


    就這樣,張立行的婚事一年拖一年,最後年紀大了,更沒人看的上他,於是單身了一輩子。


    而在住筒子樓樓梯間的第五年,拖拉機廠效益好,蓋了五棟新樓,楊婆婆見張立行二十六了還在住樓梯間,這樣怎麽找老婆?


    於是她老人家為張立行的事情東奔西走,不知道找了多少次廠領導訴苦,最後才給張立行弄到一套新房子的名額。


    這套房子足有五十個平麵,裏麵客廳廚房衛生間都有,張立行正憧憬著住進了新房,就可以讓楊婆婆說媒娶老婆。


    但爹和後母鄧紅又以張立行單身,暫時用不著房子,而弟弟張立明一家四口,卻還擠在十幾平麵的小房子裏住,簡直是遭罪。


    於是他們對張立行各種勸,各種許諾,各種道德綁架,還說做哥哥的就得讓著弟弟,最終張立行的房子被他們送給了弟弟。


    往事不堪迴首,張立行的眼淚情不自禁的就流了下來。


    又想起最後自己病重的那三年,在那樓梯間吹著冷風無人問津,這個親爹,這個後母,這個弟弟,自己為他們付出了一輩子。


    還有自己的戀人,這個女人,自己為了她,舍棄了一顆腎,自己是如此的深愛著她。


    可是他們卻一個都沒來看過自己,對自己不聞不問,那三年,張立行是在無盡的悔恨當中度過的。


    張立行恨啊,恨他們的無情,同時也恨自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心軟,恨自己沒有主見,,,


    不知過了多久,張立行重重的擦幹眼淚,發誓自己再也不會重蹈以前的覆轍,這輩子自己再也不會心軟,自己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啪,啪啪。”


    張立行敲響了門,敲門聲在黑夜裏顯的格外響亮,旁邊幾戶鄰居估計都被吵醒了。


    “誰啊?”父親張根寶從床上爬起來,套了一件衣裳朝外麵問道。


    “我,張立行。”


    房間裏麵頓時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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