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就是叫她不如我。」蘇薔拉著明秀坐在車裏,見明秀仿佛是要去掐架一樣打扮得盛氣淩人,便笑著刮了刮自己的臉說道,「你與我,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明秀也有些心虛,幹咳了一聲,見蘇薔眉目間帶著幾分冰冷,便試探地問道,「莫非是為了東宮?」


    「今日,是太子生辰。」蘇薔斂目靜靜地說道,「太子生辰,陛下卻要榮王大喜,奪太子的光彩。東宮若動了幹戈難免叫人說一句薄待幼弟心胸狹窄,然而若不動,更是個死人了!」


    皇帝這是真心在惡心皇後太子了,大喜的日子非要整出榮王定親之事,這叫滿朝文武怎麽看?然而這算計裏頭還帶著點兒不懷好意,再一次叫人知道,皇帝的心裏沒有太子的一星半點兒,滿滿的都是榮王。


    「隻是你家……陛下處……」皇帝確實挺惡心人的,隻是蘇薔如此,卻叫明秀為她擔心。


    「咱們家一門興衰都在太子的身上,陛下惡了我家又如何?」蘇薔知明秀恐帝王遷怒自己,便低聲說道,「況不是永壽那丫頭巴巴兒下帖子請的我?既然樣樣兒不如我,她就該有自己的覺悟!」


    她頓了頓,方才與明秀斂目說道,「我請你陪我去,不是拉著你往火坑裏跳,我還沒有下作到這個地步。」見明秀嗔了一句,她臉色竟慎重了起來,與她輕輕地說道,「我今日實在是有話要單獨與你說,你家裏,我擔心叫人聽見。」她猶豫地說道,「我就是想叫你往那府裏,見見她家的幾個庶女,眼見為實!」


    「庶女怎麽了?」明秀便好奇地問道。


    「那幾個丫頭……」蘇薔沉吟了片刻方才繼續說道,「生得都與……公主有幾分仿佛。」她說著這個的時候,一臉欲言又止。


    明秀突然不笑了,她覺得自己聽懂了。


    「我母親?」她眯著眼睛問道。


    這其中的公主,自然不是與淮陽侯不和的永樂長公主了。


    這幾乎涉及私密之事,蘇薔有些坐立不安,到底在明秀森然的目光中低聲歎道,「從前還好些,公主不在京中,那幾個丫頭也還年紀小不大出來走動,誰都想不到一塊兒去。這如今她們也大了,再叫人看見了,難免心裏有些想法。我想著旁的也就罷了,再叫人引出當年舊事,生生連累了你與公主。」她能與明秀說這些,實在是將明秀當成好朋友方才吐出,不然為著體麵,隻會當不知道的。


    明秀明白蘇薔的心意,再三地謝了,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道,「那麽像?」


    「舉止並無公主的貴重,隻是那張臉,都……」


    淮陽侯也是叫人夠夠兒的了,這是叫恭順公主去死啊!


    明秀氣得眼前發黑,隻覺得淮陽侯府一家子都叫自己惡心得不行,此時忍住了一口氣,方才與蘇薔冷冷地說道,「淮陽侯府,這是過分了!」


    蘇薔已經話多了,見明秀臉色陰鬱,知這不是自己能勸的,便在一旁沉默起來。


    她若不是與明秀交好,就算是那幾個庶女與恭順公主相像,也隻會裝作不知道。


    誰說破,沈國公府隻怕也是要遷怒的。


    隻是她的心……卻希望明秀警醒,至少未雨綢繆,別在日後生出沈國公府的閑話來。


    明秀勉力提著自己的笑臉與蘇薔說笑了幾句,這晃晃悠悠到了淮陽侯府上,進門下車,跟著幾個極恭敬的丫頭往永壽郡主設宴的地方去了,走到半路,卻見另一處獨自走來了一個清雅溫潤的中年男子。


    就見這男子見了明秀微微一怔,之後仿佛是看住了一樣露出了幾分疲憊與迷茫,明秀麵上一冷,請猶豫再三的蘇薔帶著所有的丫頭先行一步,這才上前給這中年男子請安,之後,便仰頭直言問道,「侯爺心中,這樣怨恨我的母親?!」


    淮陽侯正看著明秀有些出神。


    若當年他順順當當迎娶了恭順,有一個女兒也該是這樣的年紀了。


    會撒嬌,會狡黠,會伏在他膝上無憂無慮地喚著他父親的可愛的女孩兒,心地善良舉止高貴,與人為善還能照拂家中的姐妹,叫他能一享天倫,與跋扈得叫自己疲憊的永壽完全不一樣的小丫頭。


    還會有與恭順仿佛的麵容,叫他攬著這樣一大一小兩個寶貝可以快活地笑起來。


    這樣的幸福,隻在他的夢裏才有。


    眼角有些濕潤的時候,他就見那個麵容貞靜的小丫頭幾步就走到了自己的麵前,開口氣勢洶洶地卻問出了這個。


    「你是,阿秀對麽?」淮陽侯詫異了一下,然而看向明秀的目光卻溫和起來,見她今日梳妝打扮都十分精致,又覺得很好看,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並不在意明秀的衝撞和聲問道,「你說有仇?我竟不明白這話是何意。」


    那日永樂長公主大鬧恭順公主府,他就已經知道明秀對當年舊事知道得很多,也不刻意隱瞞,溫聲說道,「你該知道,當年我與母親相識,又怎會仇視她?」


    「是麽。」明秀叫個裝傻淮陽侯氣得心肝兒都疼,隻忍住了沉靜地看著他。


    她今日確實有些冒犯了,畢竟這是朝臣,是勳貴,是侯爺。然而涉及恭順公主,她也就顧不得這麽多了。


    先有永樂鬧府,後有庶女相似,淮陽侯府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在往恭順公主頭上扣屎盆子。


    日後叫人看見了一點兒,人家得用多齷蹉的話來提及這段舊情?


    念念不忘?求而不得宿寐輾轉,搜羅相似之女,就仿佛睡的就是正主兒了?!


    混賬!


    「侯爺若真將母親放在心上,為何害她?!」明秀雙手握得緊緊的,隻恨不能一爪子給眼前這個一臉溫和的清俊男人撓得滿臉開花兒,想著他這種念念不忘的模樣就覺得惡心,此時眉間珍珠晃動,她一臉冷然挑眉問道,「不害我母親,您會冷落妻子,寵愛與她相似的女子?!不害我母親,您膝下那幾個庶女,又是怎麽迴事?!不害我母親,您由著長公主在她麵前張狂,鬧得滿城風雨,恨不能都知道你們那點兒舊情?!」


    說到最後,已然帶了恨色。


    淮陽侯與恭順公主舊事,落在淮陽侯的頭上,不過是多情二字罷了。然而落在恭順公主頭上,卻不會是好話。


    況,沈國公又該如何?!京中該如何嘲笑?!


    「你說的是……」淮陽侯心裏一緊,知道自己後院的事兒叫明秀知道了,臉上也帶了衰敗之意。


    他知道這樣對恭順的名聲不好,可是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失了她,日夜痛苦,隻能對著與她容貌酷似的女子,才能叫自己的心裏好受一點兒,仿佛她還在自己的麵前。


    「我……」


    「侯爺到底是個什麽想法,我管不住,也插手不了淮陽侯府的家事。」明秀見他一臉的苦楚,心中冷笑,眉眼之間就帶了幾分冰冷森然,輕輕地說道,「隻是我也與侯爺透一句話兒出來!那些女子,別叫外頭看見!隻要叫人看見一個,沈國公府滿門,都與您不死不休!」


    她做不來叫淮陽侯殺了那些姬妾庶女之事,況生得與恭順公主仿佛本不是她們的錯,眼前這個惡心的男人才是罪魁禍首!


    明秀很少遷怒旁人,見淮陽侯眼睛一縮仿佛要與自己說些什麽,冷笑了一聲,低聲道,「您大可試試!」


    「我沒有……」


    「還有您那幾位‘愛女’,」明秀譏諷地說道,「既然生得閉月羞花,真是沒辜負侯爺您的一番苦心,隻是我想著這樣的花容月貌,您自己心裏也該有點兒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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