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宮裏接二連三傳出消息,酒樓茶肆裏盡是好事的百姓在議論。從除夕夜宴到聖旨賜婚,從七皇子被罰閉門思過到今兒一早出宮開府,各種各樣的版本都有,可謂熱鬧的很。


    “陛下為南陽郡主和六皇子賜婚,六皇子不是死了嗎?”有人疑惑。


    旁人為他解惑,“六皇子還好好活著,隻是為皇帝厭惡,早早出宮了,不被人提起。”


    “咦——不都說南陽郡主受寵,皇帝怎會將她賜婚與不受寵的六皇子,不應該是七皇子嗎?”


    “誰知道呢,七皇子不是指了相府小姐嘛,又怎麽可能再娶南陽郡主。我聽說啊,七皇子今兒早早出了宮,到七皇子府去住啦,說不得就是七皇子不想娶南陽郡主,才惹怒了皇帝被趕出了皇宮。”


    “有可能,有可能,南陽郡主美則美矣,但如今迴頭看靖寧侯府,一言難盡啊!”


    “誰說不是呢……”


    市井間的各種傳聞,蕭青寧沒出門,也聽了幾耳朵,隻能感慨,人太閑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晚間,蕭青寧精神頭好,和慕沉擺了棋局。


    嗒——


    蕭青寧落下一子,壓慕沉一手,“淑妃和七皇子這一步棋走得不錯,等陛下那裏查清了原委,少不得對七皇子一番補償。”


    一天的時間,蕭青寧和慕沉同時出手,差不多把昨兒的事情摸清了。


    慕沉:“四哥和容遠聯手設計你,欲嫁禍三哥,但被淑妃和七弟橫插了一腳壞了計劃,父皇那邊,應該也快知道是四哥在主導一切了。”


    四皇子的那些動作,做的很是隱秘,但有容遠在裏麵插手,便留下了一些破綻,瞞不了太久的。


    “四皇子和容遠,他們兩人聯手算計我,還真是有意思。”蕭青寧扔了棋子,起身走到桌案旁。


    慕沉也跟著放下棋子,隨她過去。


    蕭青寧鋪開宣紙,整理線索。


    四皇子、容遠。


    蕭青寧畫了個箭頭,從容遠指向四皇子,“我這邊沒查到容遠在宮裏出手,陛下那邊應該也不會查到,這麽說來,算是容遠坑了四皇子。他們既能聯手,容遠為何要做這樣扯後腿的事。”


    “容遠從不做無用的事,他想讓你去查四哥。”慕沉提筆,在四皇子旁邊寫下兩字。


    宋家。


    蕭青寧眯眼,“宋家,四皇子的外家,舅舅戰死後,宋家崛起,退戎狄,封大將軍。你懷疑四年前的事兒,有四皇子插手?”


    “四哥和容遠現在能攪和到一起,這個可能就變得很大,不是嗎?”慕沉又寫下幾字。


    兵權、奪嫡。


    蕭青寧:“若真是四皇子和宋家暗害舅舅一家,許多事情,便有了合理解釋。陛下明知舅舅之死有隱情,卻不能繼續查下去,甚至還抹去痕跡不讓你查,是忌憚宋家掌軍權,怕內亂引來戎狄再犯。”


    “不管容遠出於什麽目的引我們去查四哥,都要查上一查了。”慕沉說著自己打算。


    蕭青寧點點頭,慕沉不說,她也會去查,總不能因為摸不清容遠目的,就放棄送到眼前的線索。


    被蕭青寧和慕沉惦記著的四皇子本人,如今正跪在龍淵宮裏,看皇帝的架勢,似乎沒要他起來的意思。


    皇帝從龍椅扶手旁抽出一本折子,扔到四皇子跟前,“你看看。”


    四皇子撿起折子,快速看完,心裏十分震驚,大喊道:“父皇,兒臣冤枉。”


    折子上寫的,正是昨日圍繞著芳華館發生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矛頭都指向四皇子。


    “冤枉?”皇帝扔了朱筆,從龍椅上走下來,停在四皇子跟前,“那你說說,怎麽冤枉你了。”


    四皇子:“父皇,兒臣哪有那個本事在宮裏對安皖和長寧動手,他們一個是兒臣的妹妹,一個是兒臣的表妹,兒臣如何會喪心病狂對她們下毒手,兒臣是被陷害的。”


    皇帝似是相信了他的說詞,問道:“什麽人要陷害你?”


    “兒臣不知,望父皇明查。”


    皇帝:“你是不是無辜的,你自個心裏有數,迴去也閉門思過,沒朕允許,不得出府。”


    “兒臣遵旨。”


    打發走四皇子,皇帝負手站在窗前,遙望無邊天幕,“魏安啊。”


    “陛下,奴才在。”


    皇帝:“朕的這些兒子啊,一個個的,都教人不省心呐。”


    魏安知道皇帝因何這樣說,斟酌一番後,才說道:“陛下,幾位殿下都長大了。”有心思也不奇怪,畢竟是萬人之上的位置,進一步大權在握,退一步,從此俯首稱臣,這其中差別,太大了。


    皇帝:“源兒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魏安不說話了。


    皇帝口中的“源兒”,正是五皇子慕源,可惜,永遠活在了十六歲。五皇子其人,自小聰慧,皇帝曾說五皇子肖他。


    “擺駕玉歡宮。”皇帝大步走出去。


    魏安高喝:“陛下擺駕玉歡宮。”


    玉歡宮裏,楊淑妃自七皇子離開後,就一直在等皇帝,她知道皇帝會來,因何而來。


    “臣妾參見陛下。”楊淑妃跪身恭迎。


    皇帝:“起來吧!”


    楊淑妃:“臣妾有罪,不敢起身。”


    皇帝坐到主位上,看著跪在地上的楊淑妃,臉上看不出喜怒。


    楊淑妃迎著皇帝視線,直接坦誠自己算計蕭青寧,“當初,臣妾為源兒向陛下求南陽郡主,陛下有心應下,靖寧侯夫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為南陽郡主定下秦安侯府世子,臣妾想問一句,陛下當初可是真心應承。”


    “自然是的。”皇帝在玉歡宮裏,沒掩飾對五皇子的喜愛。如今,外麵都說皇帝寵愛七皇子,但這和當初喜愛五皇子是不同的。皇帝喜愛五皇子,是因著五皇子本人,寵愛七皇子,卻摻和了太多其他東西。


    楊淑妃:“臣妾著實喜歡南陽郡主,源兒與她沒緣分,臣妾便想著還有泱兒,他若能與南陽郡主喜結良緣,也算全了臣妾心意。”


    “就為這,你昨天就——”


    楊淑妃:“還不夠嗎,榮升長公主說南陽郡主要與年長她的人定親才能姻緣美滿,這話一聽就是推辭,臣妾無奈才出此下策。就是沒有臣妾,德妃姐姐也惦記著南陽郡主,臣妾隻是讓泱兒那個時候出現在芳華館,其他的事情,臣妾並不知情。”


    “昨兒的事,陛下要追究,也該追究自個,要不是您將賀莞放在心底二十多年,也不會生出這麽多事。”楊淑妃毫不留情在皇帝身上捅刀子,“而臣妾,為賀莞做了那麽多年擋箭牌,拿她女兒做報酬,有什麽不對。賀莞毀了我一生,她不想女兒嫁入皇室,我偏不讓她如意。南陽郡主不嫁泱兒,被您指給了六皇子,橫豎還是要嫁入皇家,陛下您說,賀莞知道了,會怪您嗎。”


    楊淑妃將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恨意說出口,整個人顯得有些崩潰。


    皇帝一臉錯愕望著楊淑妃,似是不相信這些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不止因為她提到了賀莞,還因她話裏話外透著的對賀莞的恨意。


    皇帝不想再聽楊淑妃說什麽,起身就要離開,這個時候,他也記不得自己來玉歡宮的初衷了。


    “陛下。”楊淑妃叫住皇帝,“這麽多年,陛下對臣妾,可有半分情意?”


    楊淑妃站起來,微微仰起頭,盯著皇帝眼睛。


    皇帝:“朕——”除了賀莞,他對其他人,都沒有愛。他或許敬重皇後,憐惜淑妃,但這些,都不是融入骨子裏的情意。


    “陛下,若當年您沒挑中臣妾,如今的臣妾,是不是能伴著著如意郎君,琴瑟和鳴一生。”楊淑妃落下淚來。


    “是朕對不住你。”皇帝留下這話,頭也不迴離開。


    “哈哈——”楊淑妃大笑,笑著笑著栽倒在地,“若是沒有入宮,該多好啊。”


    皇帝走到殿外,聽見這麽一話,忽然頓了腳步,低聲呢喃,“若是能不做這個皇帝,該——”多好啊。


    皇帝沒乘禦攆,自個走出玉歡宮,沒有目的在宮裏轉著。


    正殿裏,嬤嬤扶起楊淑妃,擔憂道:“娘娘,您怎麽能和陛下這樣說,惹怒了陛下,於您,於七殿下,都沒有好處。”


    “本宮心裏有數。”楊淑妃擦幹眼淚,“陛下容不得人在後宮生事,昨日的事,又涉及南陽郡主,就是最開始算計南陽郡主的不是本宮和泱兒,本宮既然插手了,陛下就會有想法。本宮就是要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


    “陛下對本宮,沒有情意,但有愧疚,本宮就是要讓他愧疚到骨子裏去,這樣,他才會繼續寵著泱兒,這是他欠本宮的。”楊淑妃將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不得不說,楊淑妃很了解皇帝的性子,從玉歡宮離開後,皇帝確實愧疚極了,連著一開始想要訓誡楊淑妃的心思都沒有了。


    皇帝漫無目的走著,越走越偏,身邊隻跟了魏安。


    “魏安,這是哪兒?”皇帝望著一片被火燒過的破敗宮牆問魏安。


    魏安前些日子才來過這附近,一眼認出了是什麽地方,迴道:“迴陛下,這是水雲宮北麵,繞到南邊,再往前走走,就到太妃娘娘的永安宮了。”


    “水雲宮?”皇帝不怎麽有印象。


    魏安提醒:“是汐美人的住處,十多年前一場大火燒毀了水雲宮,內務府上書修繕,陛下未允,水雲宮就這麽廢棄了。”


    汐美人,皇帝昨天才從竇太妃嘴裏聽到過,今兒再聽見,眼前忽然浮現慕沉的麵孔。


    皇帝:“帶路,去永安宮坐坐。”


    “是,陛下這邊走。”魏安在前頭帶路,引皇帝往永安宮去。


    永安宮的宮門,依舊是緊閉著的,魏安上前叩門,裏麵的人聽見陛下駕到,忙開了宮門,恭迎皇帝。


    “吾皇萬歲萬萬歲。”


    聽聞皇帝過來,竇太妃由人扶著,從內殿出來。


    竇太妃:“陛下怎有空到哀家這裏來?”


    皇帝:“朕隨意走走,無意間到了這邊,就過來看看姨母。”


    “走走好啊,哀家也想出去走走,一路吧。”竇太妃說。


    皇帝和竇太妃一起出了永安宮,悠悠走著,宮女太監都遠遠跟著。


    皇帝攙著竇太妃,不說破,還以為兩人是親母子呢。


    竇太妃:“陛下無意間走到這偏僻地方,可是存了什麽心事。”


    在竇太妃麵前,皇帝沒有隱瞞,將楊淑妃說的話,大致說與竇太妃聽,“這麽多年,朕竟是不知她存了恨意。”


    “陛下啊,你將那一人放在了心底,不去碰,也不讓碰,這些年,辜負了的,又何止一個楊淑妃。楊淑妃有句話兒說的是,若陛下不選她入宮,憑她的才情手段,何談不能找到個知冷暖的人。哀家是女人,哀家懂女人的心思。”竇太妃似有所感。


    皇帝:“姨母,這宮裏……”


    竇太妃:“這宮裏,若有可能,哀家也是不願待的。隻是,命如此,竇家選了哀家,哀家就注定要來這宮牆裏走一遭,就像淑妃一般,陛下選了她,她也要來這宮牆裏走一遭。”


    皇帝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都老了,還說這些做什麽。”竇太妃歎氣。


    皇帝:“姨母還不老。”


    “嗬嗬。”竇太妃笑了笑,不說話,老沒老,可不是人說了算的,歲月一筆一筆,都給記著呢。


    兩人順著宮牆,不知不覺間走到水雲宮門口。


    皇帝望著“水雲宮”三字,停了下來。


    竇太妃:“皇帝覺著辜負淑妃,可有想過,這宮牆裏,被你辜負最深的,不是淑妃,而是另有其人。”


    “姨母想說她嗎?”那個與他隻有一夜之歡,卻為他生下一子的絕色佳人。


    竇太妃:“淑妃受了不該受的,也得了應得的,這二十多年的榮寵,足夠了。可是靈汐呢,陛下真覺的是她算計了你,而不是你誤了她?”


    “朕不知道!”皇帝麵露痛苦,他從不敢正視靈汐,正視自己的不堪。


    賀莞成親之日,他將靈汐認成了賀莞,才有了那一夜之歡,有了慕沉,有了水雲宮裏的汐美人。


    竇太妃:“陛下,該放下了,看看那些被你誤了的人。”


    竇太妃言盡於此,自己迴永安宮去。


    皇帝站在水雲宮前,猶豫著,遲疑著,害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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