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送親使團巳時便到了,為首的是蒼老了不少的禮部尚書郭名,十二皇子跟在她旁邊,一行人進了營帳。


    和親事宜有專門的官員處理,俞臨從頭到尾都沒出現。營帳各處全在清點行李,準備啟程迴京。


    午時。


    由於使團還有一些事宜沒有處理完,俞臨等人率先迴京,馬車駛過的空隙裏,隱約能聽到營帳邊幾名侍女的對話。


    “聽說這次和親,有江朝世女隨行護送,可我怎麽沒見到?”


    “人家是世女,按我們這裏來說,那就是世子,金尊玉貴,豈是你個小丫鬟能見的。”


    “好吧,你說的也對……”


    風聲吹散了她們的對話,滾滾馬蹄向著官道或快或慢奔騰而去。


    從邊境到京都,大約需要一兩月才能抵達。


    朔風依舊凜冽,長到看不見頭的隊伍駛過寧城,踏上了迴京的道路。


    由於俞臨吩咐,鄧大夫一直守在顧燕身旁。


    按理來說,已經過了好幾日,她應該醒了,可此刻的她躺在車駕的軟榻上,雙眸緊閉,眉頭微皺,沒有一絲要醒過來的跡象。


    鄧大夫又把了好幾次脈,皆是氣血兩虛,身體虛弱之症。


    讓人稟明俞臨後,鄧大夫思忖了一會兒,讓人按照方子煎一副益氣養血以及安神助眠的藥來。


    補身體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不能下猛藥,隻能悠著來。


    又叮囑隨行伺候的侍女,千萬不要讓人吹到外頭的寒風,侍女恭敬應下。


    鄧大夫翻身上馬,跑到前方俞臨車駕邊,“王爺,姑娘體虛已久,但並無大礙,幾日後便能醒來,請王爺放心。”


    一隻修長大手撩開車簾, “幾日?”


    俞臨麵色一貫的漠然,狹長的眸子漆黑,雖然隻是看了鄧大夫一眼,但也叫他頃刻間遍體生寒,比迎麵吹來的寒風還要讓人哆嗦不止,他仔細斟酌著道:“應是兩三日便可。”


    車簾被撂下,裏麵再無聲音傳來。


    鄧大夫悄聲地唿出一口氣,在王爺府裏做事,銀錢雖然是一等一的高,但總是提心吊膽,生怕哪裏做得不好惹了王爺不悅有性命之憂。


    鄧大夫迴頭看向顧燕的馬車,想起王爺的看重與特殊對待,心裏不禁有一絲好奇,姑娘醒來後,王爺又會怎樣對她呢?


    沒再多想,鄧大夫騎著馬速度地跑迴去,心裏暗自祈禱顧燕三日後一定要醒,否則他怕是逃不了責罰。


    不過世上之事,好像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翌日清早,顧燕發起了高熱,小臉煞白,唿吸微弱。


    這可把鄧大夫與隨行的侍女嚇壞了,明明車簾關得很緊,一絲冷風都吹不進來,也會在日頭微暖的時候撩開簾子透氣,怎麽還會這樣……


    鄧大夫急得焦頭爛額,連忙讓侍女去煎藥,又用錦帕包著冰塊敷在顧燕額頭處。


    做完這一切,鄧大夫正想去把她的情況告知俞臨,就感覺到車簾被拉起,有人上了馬車。


    一迴頭,恰對上一雙寒意凜冽的狹長眸子,此時眉眼壓低,直接越過他,走到顧燕旁邊,“這就是你說的無事?”


    聲音比平常要低,似乎是在擔心會驚擾到誰,堪堪壓製了怒氣。


    鄧大夫心瞬間被提起,反應過來後連忙跪下,“小人看顧不周,讓姑娘受了寒,請王爺責罰。”


    俞臨坐到榻邊,目光落在顧燕蒼白的小臉上,一時之間下頜線繃緊了幾分,“你是該罰。”


    鄧大夫不敢辯解,王爺來得也太快了,“小人剛才把過脈,已經讓人去煎藥了,一副藥喝下去,再發些汗,姑娘就能好起來。”


    “出去。”俞臨冷聲命令,鄧大夫忙不迭起身,不敢多停留一刻。


    撩起車簾的時候,迎麵撞見呈著藥的項興,霎時間,鄧大夫全都明白了。


    他就說王爺人怎麽來的如此之快,一定是出去煎藥的侍女碰見了項氏兩兄弟。


    不過兩輛馬車之間,少說也隔著百尺遠,難道王爺是騎馬奔過來的?


    鄧大夫不知道,也不敢多問,與項興打了個照麵之後便趕緊下了馬車。


    項興輕手輕腳地拉上車簾,不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一迴頭,便見自家王爺拿著冰塊給榻上的姑娘擦拭雙臂和額頭。


    “王爺,屬下來吧。”項興心中訝異。這種服侍人的舉動怎麽會出現在王爺身上……


    “拿藥來。”俞臨放下冰塊,但也沒遞給他。


    項興壓下心底驚愕,恭敬呈上,眼角餘光瞥到顧燕白皙的雙手,之前的傷痕已經結痂,深紅色的痂痕上麵沾了水漬,看起來濕漉漉的,偶然一瞥不太像傷痕,反倒像是王爺……


    項興快速地眨了眨眼,把腦海亂七八糟的想法拋掉。


    俞臨舀了一勺藥送至她唇邊,藥汁微黃,苦澀的氣味在馬車內彌漫。


    顧燕唇角一直抿著,勺中的藥全灑了出去,根本喂不進。項興見此遞上一方帕子給俞臨擦手。


    “叫人再煎一副藥來。”俞臨沒接項興的帕子,從玄色衣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錦帕,細細地擦掉顧燕脖頸間的藥汁。


    項興應聲出去,寬大馬車裏隻剩俞臨和昏迷的顧燕。


    車簾緊閉,雕花熏爐放在角落裏,嫋嫋青煙升騰,暖洋洋的。


    藥汁打濕了顧燕的衣領,俞臨掀開她脖頸間的布料,修長的二指捏著錦帕一寸一寸地擦過去。


    擦拭的過程中免不了碰到她的肌膚,俞臨目光淡然,鴉羽般的長睫在眼角投下一層陰影,掩住了他眸中微暗的光暈。


    她生得白,通體肌膚如凝脂般細膩。可惜,由於之前從斜坡滾落,添了不少細碎的傷口。


    雖說用的藥膏極好,但到底沒有完全恢複,俞臨不禁放慢了手勁, 不過修長的尾指還是不小心蹭到了她發紅的傷痕。


    昏睡中的人似是受疼,無意識地嚶嚀一聲。叫聲微弱,好像與主人撒嬌的貓咪一般。


    俞臨動作稍頓,另一隻捏著她衣領的大手緊了幾分。他放下錦帕,從軟榻的隔層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瓷罐。


    接著,手指沾了一點裏麵的藥膏,輕柔地抹在她頸間的傷痕裏。


    念著她還在發熱,俞臨快速抹完,端起還剩大半碗的藥,輕輕捏住她的臉頰,使其張開嘴。


    勺子是白玉製成,做工小巧,將藥汁喂進她嘴裏時,不知是不是藥太苦了,還是她發熱了身子不適,竟然皺著眉咬住了白玉勺,不願意喝藥。


    俞臨手指很長,她一咬,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拇指,偏她毫無察覺,小臉皺成一團,舌尖探出,想要推白玉勺出去。


    隨著她不時扭頭的動作,貝齒還會偶爾咬過他的拇指,俞臨低眸,冰涼的白玉勺與溫熱的牙齒在他拇指間頻頻拂過,有些癢。


    這股癢似乎漫進了心頭,在上麵不緊不慢地翻弄。


    他喉結微動,捏住她臉頰的手用了些力,同時一改剛才溫柔的舉動,掰開她還想咬人的貝齒,一勺接一勺地喂完了苦澀的藥。


    藥碗放下,餘光捕捉到她似是在顫動,一迴頭,居然在哭。


    眼角的淚簌簌流下,秀眉緊蹙,嘴裏傳來嗚咽聲,一副被藥苦到哭出來的樣子。


    俞臨眯了眯眼,盯著她無意識哭泣的模樣看了半晌,隨後,眉梢微揚,眸中有隱隱的笑意。


    他不常笑,一般遇到折磨人的血腥場麵,才會慢悠悠地撐著下巴,笑意悠揚。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血腥與殺戮是他最愛看的戲碼。


    此次來邊境,也並非是因為想要躲著長公主,她還沒有讓他去主動躲著的能力。


    寧城暗牢上了一批新器具,能叫人生不如死卻死不了,他很感興趣。


    當然,事實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那名叛變心腹的慘叫讓他很愉悅。


    這種愉悅一直持續到遇見她的那一天。


    她摔得很慘,一聲又一聲的求救譜成了一出樂曲,動聽悅耳。


    他不準備救她,救了就不會再有那樣動聽的求救聲。


    然而,車簾恰巧被吹起,他看到了她的臉,確實符合項興所言的絕色美人。


    不過容顏皆是枯骨,再美的女人他也毫無波動。


    但,在馬車越駛越遠的時候,他還是讓人救了她。


    究其原因,那時的他認為,她長得頗為順眼,可以一救。


    迴營當夜,有一個瘋女人刺殺,他有些生氣,她是他的所有物,別人怎麽可以動。


    當時,他坐在她床邊,她的唇很軟,就像剛才一樣,不時的觸碰使他有些心神微顫。


    那一夜,他在她的營帳中待了很久,最後,他終是遵循心中意願,吻了她。


    很奇妙,前所未有的感覺。


    有一種靈魂都在共振,生來便缺失一角的心瞬間被填補的奇異滋味,仿佛他就是為她來到這個世間的,終於找到她了。


    俞臨接受能力很好,沒有排斥這種感覺。


    於他而言,這一生,到底是為女人,還是為功名利祿,亦或是為自我,並沒那麽重要,不需要去分清楚。


    他隻知道,他會選擇其一,做到極致。從前他選的是功名利祿,為此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而今,似乎到了該選第一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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