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旬,你先出去,把門看好了。”顧燕冷靜的吩咐。


    川旬一愣,世女要做什麽?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點頭稱是。


    門簾被放下,外間的門也關上,本就昏暗的屋裏現在連一絲光線都看不見,陰沉又寂靜。


    謝芝緊緊牽著顧燕的手,他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無論如何,他都會陪著她。


    懷悟大師沒有慌張,靜靜的撥動道珠,佇立在原地,等著顧燕開口。


    漆黑的環境裏,隻有隱隱約約的一抹白,那是顧燕的眼紗。


    “大師修道多載,難道就沒有一些有妙處的法子,例如取心剜血,續命之類的,大師一定有吧?”她的聲音很低。


    “沒有。”懷悟大師否認的很幹脆。


    “是嗎?”顧燕笑了起來,明豔的笑容在暗光下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意味。


    謝芝心髒一縮,高大的身影下意識的擋在她身前,懷悟大師到底是得道之人,阿燕想威脅人家,不一定能成功,說不定還會被傷到。


    懷悟大師沒迴答,道珠撥動的聲音在屋內清晰可聞。


    “大師沒有法子,那青台觀的其他人有沒有呢?”顧燕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配上她的笑容,恍惚間還以為在與人說笑,“大師無牽無掛,若其他人因大師遭難,怕是不妥呢。”


    “施主要造殺孽嗎?”懷悟大師淡淡道,聽不出來有一絲害怕。


    “大師說岔了,她們就是死,也是因為你,殺孽是你造的。”顧燕臉上笑容依舊。


    謝芝一眨不眨的望著懷悟大師撥動道珠的動作,生怕她驟然出手,這裏雖是王府,但他曾聽聞懷悟大師武功很好。


    “施主若是想殺,可以盡管去,青台觀的師姐妹們一心向道,並不怕死。殺孽是誰造的,她們知道,天也會知道。”懷悟大師一點都不為顧燕的威脅而動搖。


    “真是坦然。”顧燕從謝芝掌中抽出自己的手,煞有其事的鼓掌。左手掌心的傷口傳來微微的刺痛,然而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施主過譽……”


    懷悟大師話還沒說完,連謝芝也沒反應過來,就見顧燕驟然上前,一枚閃爍著寒光的銀質飛鏢正抵著懷悟大師的脖子。


    “阿燕!”謝芝連忙上前走到她身邊,黑暗中,他看不清對麵懷悟大師的臉,但道珠一直在散發著油潤的光澤,他心裏一緊,擔憂顧燕受到傷害,開始勸懷悟:“大師,您就說吧,阿燕不是不講理的人,您隻要告訴我們救主君的辦法,我們必定會有重謝。”


    “既然不說,那就不要怪我狠心。”顧燕把飛鏢推近了幾分,鮮血沿著懷悟大師的脖頸流到她手中。


    兩個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若是尋常人,隻怕早已什麽都說出來了。


    但懷悟大師不同,她是真的不怕死,“施主要殺貧道,就不懼怕世人的眼光嗎?”她的語氣帶著好奇。


    “世人皆知我是個瞎子,瞎子跟瘋子之間一字之差,誰又會怪我這個瘋子呢?”顧燕再度用了幾分力,唇角微微勾起,“瘋子做什麽世人都會有幾分諒解。”


    “……如此看來,真是無解,無解啊……”懷悟大師忽的感歎了幾句。


    “你說還是不說?”顧燕沒了耐性,銀質飛鏢插的更深,隻差一步,便可割破血管,奪去懷悟的性命。


    謝芝眸光憂慮,阿燕若是真殺了懷悟大師,王爺定會怪罪。搞不好會被趙星她們以此為借口,讓王爺廢掉阿燕的世女之位。


    什麽世女,什麽地位,他不在乎,但他知道,阿燕在乎。


    他拉住她的指尖,輕輕的捏了捏,示意她別衝動。


    顧燕抿著唇,沒有管謝芝的舉動。她眉目冷厲,嗓音也變得漠然,那是一種對生命的漠然,“看來你是真的想死,既如此,你就帶著你的好法子下地獄吧。”


    懷悟大師淡然一笑,臉上不見一點即將赴死的驚懼,而是鎮靜。


    顧燕冷笑,在飛鏢刺入懷悟血管中的前一秒,謝芝製止了她的動作,“阿燕!”他壓低了嗓音,“我們還可以去請別的大夫,你別衝動,大師到底救了我們。”


    “那又如何,我給過她機會了。”顧燕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她直接推開他的手,神情比外麵的寒涼細雨還要冷。


    “咳咳咳……我兒……咳咳咳。”


    一陣微弱的咳嗽聲響起。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謝芝心裏一喜,連忙迴頭,帷幔隨著榻上人的咳嗽在緩緩顫動。


    是主君!


    主君醒了!


    “阿燕,主君醒了!”謝芝一迴頭,顧燕卻沒了身影,隻剩麵前捂著脖子包紮的懷悟大師。


    “父親……”顫抖的嗓音。


    謝芝心頭一顫,果然,顧燕正趴在床前,由於動作過快,她整個人幾乎是跪在床下的。


    他沒有過去,而是朝著懷悟大師拱手行禮,“求大師不要計較,阿燕也是太擔憂主君,還請大師再為主君看看,求您了。”他頭垂的很低,姿態擺的特別卑微。


    “謝施主不必如此,貧道並不介意。”懷悟大師草草包紮了一下脖子,便抬腳去為謝氏診治。


    顧燕跪在榻前,眼淚無知無覺的落下,打濕了那一條細膩的白紗。


    她曾以為自己對謝氏不過是爾爾,不過是因著他是自己父親的緣故有幾分感情。


    他人又不聰明,又不得母親寵愛,謝家也早已落寞。


    樁樁件件加在一起,她以為自己是不愛謝氏的。


    人皆有慕強心理,母親是一家之主,主掌王府的一切,生殺予奪皆在其手中。


    所以她從前拚命的討好母親,想得到認可。父親一直對她關懷備至,她卻時常會暗自感到不耐煩。


    即使是在謝氏重病昏迷不醒的時候,她也認為自己隻是因著多年的撫育之恩,有一點感傷罷了。


    威脅懷悟大師也隻是……隻是不想謝氏死,並不是多愛他。謝氏死了,趙星又可以來嘲笑她了,所以,謝氏不能死,不能死的……


    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發現,她好像……


    愛他。


    那一聲又一聲的咳嗽仿佛落在了她的心頭,讓她的心止不住的發緊。


    “父親……”她輕輕的喚著他,語帶哽咽。


    “咳咳咳……我兒,你的眼睛咳咳咳……”謝氏一睜開雙眼就見到顧燕雙眼上的那條白紗,他當即就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他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女兒眼睛變瞎了……


    謝氏顫著雙手,想要撫摸顧燕的臉頰。


    但顧燕看不見,渾然不覺的搖著頭,“我沒事,孩兒沒事,眼睛隻是看不見而已,孩兒沒事。”


    “什麽叫隻是……燕兒……”謝氏紅著眼,心裏的愧疚心疼如潮水一樣把她吞沒,“都是父親沒用,護不住你,讓你變成這樣,是父親的錯咳咳咳……”


    謝氏以為是趙星父女算計他的燕兒,讓其瞎了眼睛,再加之廣昭王包庇那對父女,他的燕兒即便再委屈都沒地說,他家族落寞,給不了燕兒助力,隻能任由廣昭王以及那對父女顛倒黑白,用那種恥辱的罪名來懲罰他的燕兒。


    顧燕搖頭,“不怪父親,是孩兒自己不小心,父親您剛醒來,別哭,對身體不好。”說著,她朝後拱手道:“懷悟大師,一切都是我的錯,請您再為我父親診治一番,我求您了,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


    “施主不必如此,貧道不介意。”懷悟大師重複了一遍對謝芝說過的話,她走至床邊,準備為謝氏把脈。


    “燕兒,你在說什麽,什麽你的錯?”屋裏昏暗,謝氏看不清顧燕的動作,隻能聽到她顫抖的語氣。


    他的燕兒,向來要強。怎麽會用這種語氣跟別人認錯,是……是為了他麽?


    “施主安心,沒有誰的錯。貧道是青台觀的道士,世女特意去請貧道給施主你治病,期間打碎了一方好友所贈的花瓶,世女一直很歉疚,見了貧道就要道歉。”


    懷悟大師淡笑著安慰謝氏。


    “原是如此,咳咳咳,等會本君便叫小廝從庫房中挑幾隻上好的花瓶贈予道長,燕兒想來也是無心的,道長莫怪她。”


    謝氏聽說過青台山有一位醫術高明的道長,頗受江朝百姓尊崇,能夠結識這樣的人,對燕兒將來也是有幫助的,他不由放輕了語氣,親自替顧燕賠禮謝罪。


    “貧道沒有怪世女的意思。說來也是,昨日正逢大雨,世女上山費了好一番功夫,還摔傷了好幾處,這番孝心,就連貧道也深受觸動。”懷悟大師麵色溫和,一直誇讚顧燕。


    “受傷了!”謝氏表情頓時一滯,他心裏著急,“燕兒,你怎麽樣了,你個傻孩子咳咳咳,怎麽不知道等雨停了再去,咳咳咳……”


    “孩兒沒事,父親別擔心,懷悟大師已經為孩兒包紮過了。”顧燕麵色複雜,她沒想到懷悟會說這些話。


    謝芝憐惜的擦幹她麵上的眼淚,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安慰她,“沒事的,不要想那些東西,你也隻是一時太擔心主君才會那麽做的,不要放在心上,待會我替你向大師好好賠罪。”


    聽著耳旁的話,顧燕知道他是誤會自己生了自責。但她沒有,她隻是不解。


    若再來一次,她依然會選擇那麽做,因為謝氏醒不醒都是未知的,她不能為了一個未知的結果而傻傻的等待,必須找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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