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騷動的動靜不小,我聽到有人發出害怕的驚唿,不一會兒,就變得死一般寂靜,連哀樂都停止了。


    我貼著門,想聽得更清楚一點,但畢竟隔了一段距離才到樓梯口,所以聽起來不真切。


    趕緊站起來,我衝到窗邊往外看,發現外麵多了很多人,這架勢是要把整座宅子都圍起來。


    第一反應就是有人來搗亂,咬了咬牙,我索性將地毯掀掉,貼著地板聽下麵的動靜,這樣就真切得多,仿佛我人就在樓下一般。


    剛才的腳步聲很雜亂,外麵那麽多人,估計裏麵也進來了不少人,哀樂都停止的話,難不成真是來砸場子的。


    可是誰會在這種時候做這種事情,難道不知道死者為大嗎?


    因為是徐至的喪禮,我不免有些生氣,雖然我被徐至的父母關在這裏,但徐至的喪禮,誰破壞,我就跟誰急!


    “程安安在哪裏?”


    我剛附耳就聽到自己的名字,這個聲音是……陸承北!


    我怎麽也沒想到,闖進來的會是陸承北,而且他一上來就要我的人。


    這時,我聽到徐至的爸爸很強硬又很憤怒地迴了一句,“程安安就在這裏,但是你省省力氣,我不會讓你帶走她。”


    “世伯,徐至罹難我很遺憾,我不想和你們起衝突,將人交出來,我馬上走。”


    陸承北的話雖然聽上去很客氣,但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嗬嗬,說得好聽,死的是我兒子,你們當然不會傷心啦!”徐至的媽媽顯然比徐父激動得多,陸承北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進來,她本身就很不爽吧。


    “伯母,我隻想要程安安這個人,你們留著,也沒有什麽用。”


    陸承北此言一出,徐母更加不舒服起來,她哼了一聲,我都能想象出她此時是什麽眼神,什麽表情。


    “怎麽,我兒子沒了,你就來要他的小女友,你什麽意思啊?”


    “伯母,恕我直言,程安安和你兒子並不是你所想的關係。”


    陸承北這麽說,徹底激怒了徐母,她破口大罵,“你們都給我出去!我徐家不歡迎你們!”


    然而陸承北既然來了,就不會空手迴去。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底下忽然一陣驚唿。


    徐父的聲音傳來,“你不要亂來!”


    “世伯,如果你們不放人,那我就自己搜!”


    估計陸承北挾持了徐至的媽媽吧,底下的氣氛即使隔著一層天花板,我也能嗅到緊張的氛圍。


    就在這時,俆若言吱聲了。


    “承北,不要這樣。”


    她的聲音十分嬌柔,也叫得特別親昵,在這種情況下顯得特別突兀。


    然而陸承北一點麵子都不給她,直接對她冷言道,“不管你的事,到旁邊呆著。”


    “你!”俆若言大概是覺得沒麵子,但是想發作又不能發作,隻能將怒氣壓下去,“承北,這裏是徐至的靈堂,你這樣不太好吧?”


    “我隻是來接人。”語氣十分強硬,陸承北立馬給手下下了一道指令,“來啊,搜!”


    “等等!”


    陸承北的指令一下,徐母立馬就喊停。


    她讓陸承北放開她,“不就是要個人嗎,也好,你把這個災星帶走,省得再給我徐家帶來禍患!”


    聽到徐母這麽說我,我心裏很難受,但是又無法辯駁。


    徐至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我算是斷了徐家的香火,徐至父母會恨我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種恨我還沒有辦法解釋,也不能頂撞,隻能默默接受。


    很快,房門就被人打開,此時我已經站起來,將地毯重新鋪好。


    “程小姐,夫人讓你下樓。”


    “嗯,我知道。”深吸一口氣,我便跟著傭人下樓。


    當走過轉台,我才發現底下原來有這麽多人,幾乎快將整個大廳站滿。


    靈堂的位置空出一小塊地方,剛下到最後一級階梯,我就和陸承北打了個照麵。


    他看到我的時候眼前一亮,我卻根本不想見到他。


    一看到陸承北,我就會迴憶起那天晚上,徐至是如何將我從陸承北的別墅帶走,又是如何帶著我逃離車子的圍追堵截。


    陸承北就是害死徐至的兇手,我恨他,恨之入骨。


    如果說恨是一種傷的話,那麽徐至的事情相當於引發了我的舊傷,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我恨不得將陸承北拆吃入腹。


    走到眾人的視線裏麵,徐母瞪了我一眼,當先很不客氣地對我說道,“你走吧,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說完,她就轉身麵對著徐至的靈堂。


    徐母這種表態,相當於是在驅趕我。


    我看著她的背影,當下紅了眼眶。


    可能是因為徐至一直都給我一種家的感覺,所以我對徐至父母也存有家人的感情。


    但是徐至的離去,注定讓我在這裏不會再存有一分容身之地。


    我當真變成了無根的浮萍,卻不知道應該飄往何處。


    “安安,跟我走。”


    這時,陸承北上前幾步走到我麵前,他伸手就想拉我,但是被我躲了過去。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走。


    可是迴頭看一眼徐母,她仍舊背對著我,不打算收迴話。


    我望向徐父,他撇開視線,態度也十分明確。


    徐家,並不歡迎我。


    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害死徐至的兇手。


    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但是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如果說我還能為徐至做什麽,恐怕隻有將陸承北帶走,不讓他們繼續打擾他的靈堂。


    但是在這之前,我有十分想做的事情。


    “你等我一下。”冷淡地對陸承北說了這麽一句,我便走到徐母身後,一下撲通跪地。


    叩首行了一個大禮,我用對待母親的禮儀對待她,而後伏首請求,“伯母,我走,但是我隻有一個請求,請您一定要答應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帶著濃重的哭腔,仿佛這就是我和徐至最後的訣別一般。


    “什麽請求?”徐母的話裏透著不耐煩,她沒有讓我起來,語調也很冷淡。


    我繼續伏在地上,沒有抬頭,“請讓我給徐至上柱香,求您了!”


    這句話說出口,我硬忍著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一瞬間爆發出來,但如果能換得和徐至最後的交集,我也心甘情願。


    然而,徐母卻忽然發了飆。


    “你說什麽?你還想給我兒子上香?省省吧你!你這個掃把星,有多遠滾多遠!”


    徐母這麽一吼,徐父趕緊拉住她,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她說得太過分。


    我還是不起身,無聲地祈求著,但是徐母的態度很硬。


    徐父看不下去了,無可奈何又有些崩潰地讓我走,“你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就當我徐家求求你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的心也涼了。


    身形有些不穩地從地上爬起來,我呆呆望著靈堂正中央徐至的照片,他的笑聲依稀還在昨天。


    可我連最後一炷香都沒有辦法給他上,也無法向他正式道別。


    徐家人可能會將徐至的靈位帶迴老家安葬吧,到時候,我連他的陰宅落在哪兒都不會知道,我們之間的聯係,會完全被切斷,仿佛從來沒有交集過一般。


    思及此,我的心就痛得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但是我哭不出聲。


    張了張口,隻有洶湧的眼淚在流,不受控製。


    “怎麽還杵著不走,還嫌不夠亂是嗎?”


    俆若言將從陸承北那裏得到的不痛快統統發泄到我身上,她從我麵前走過,扶住徐母,陰狠地瞪了我一眼。


    趔趄兩步,我對著徐至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便轉身往外走,沒有一刻的停留。


    陸承北緊緊跟在我後麵,他一動,他的那些手下也全部跟著退了出來。


    我此時的心情糟透了,頭上仿佛有一大片烏雲壓著,喘不過氣,也抬不起頭。


    從大廳到大門口,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我卻走出了一生的感覺。


    每一步都很沉重,仿佛每次落腳都會將過去的一塊記憶踩碎一般,這種靈魂飽受撕扯的感覺愈演愈烈,我幾乎快扛不住。


    以後,再沒有徐至,就隻是我自己一個人,就隻剩下我自己一個人。


    就連吸進鼻腔的空氣都變得如此陌生,這座城市對我來說,究竟算是什麽?


    也許,隻是一個沒有柵欄的牢籠,將我的精神無情地拘禁。


    剛出大門,我就停下了腳步。


    陸承北走到我身邊,對我指了指斜側的那輛車子,“去那邊。”


    他說完就要拉我走,但是我馬上甩開他的手。


    沒有看他,我望著眼前的虛空,悲涼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生無可戀。


    我對他說,“我要自己走,這輩子,我都不想和你再牽扯上任何瓜葛。”


    陸承北再次握住我的手腕,我轉頭看他。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表情,眼睛很酸澀,也疼。


    但所有的疼痛,也不及心碎的一點半點。


    幾乎一字一句,我對他明明白白說道,“如果你不放開我,我可能會控製不住殺了你,我腦子裏想的,都是如何為徐至報仇,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說到這,我頓了頓,稍微緩了一下情緒,才補了一句。


    “最好,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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