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一連串的巨響,隨著車子的不斷翻滾,我在車廂裏距離的顫動中已經完全嚇沒了魂。


    腦海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我會不會死,我想活下去。


    意識到出車禍的時候,為時已晚,車子在做慣性運動時,我已經爬不出去。


    直至車子翻進路邊的深溝中,我耳邊音樂能聽到水聲的時候才停下。


    血腥味,車子剛停下,我就在車廂內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我身邊,周圍仿佛有實質一般擁擠而來。


    但擠著我的不僅是異樣的味道,還有變形的車廂。


    腦袋被震了一下,我小暈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清醒過來。


    “喂,喂,喂!”


    有些失控地唿喊著其他人,但是沒有人迴應我。


    摔在我旁邊的那名綁匪直接被車廂壓得血肉模糊,我頃刻就哭了出來。


    太害怕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活著還是死了。


    但理智告訴我,我必須盡管離開車廂,離開這輛幾近支離破碎的車子。


    因為,我除了血腥味外,我還聞到了汽油的味道,越來越濃。


    應該是油箱破裂了,也就是說,這輛車隨時可能會爆炸。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往外跑,可是這一爬我卻發現我的腰部以下被死死卡著,怎麽掙紮都沒有用。


    我一下就慌了,而同時,小腹的同感重新迴到身上。


    比之前更加劇烈,墜痛起來。


    “嘶……”難耐地禁閉上雙眼,我內心有一股非常不祥的預感,“孩子,你撐住,媽媽會……救你的。”


    再次試圖將自己從金屬框中脫離,可是一次一次,都沒有用,反而消耗了我大量的體力。


    感覺下半身有些濕,我不知道是別人的血液,還是我也受傷了。


    渾身麻痹,感覺不靈。


    意識到靠自己無法脫出後,我轉而想其他的辦法。


    我不能困死在這裏,我一定要活著走出去。


    在心裏一遍又一遍蒼白地鼓勵著自己,我開始在車廂內找一切可以用的東西。


    就在這時,餘光掃到一個雖然被遮蓋著,但仍發著光的地方。


    拚盡全力伸手過去,肩膀處被死死卡著,我隻能抵著金屬杆,盡可能伸長手。


    感覺手都快脫臼了,才勉強夠到邊。


    幾乎費掉最後的一點氣力,我才將那東西拿到手。


    但是這些努力和辛苦並沒有白費,因為我拿到的,是一部手機,而且很幸運地並沒有被摔壞。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的頭瞬間眩暈了一下。


    我知道自己狀態不好,趕緊扇了自己一巴掌。


    “給我保持清醒啊,先求救!”


    吼了自己一聲,我想也沒想,就給陸承北打了一個電話。


    “接啊,快接啊!”


    渾身都很難受,我重新躺迴一片廢墟,臉上被什麽硬質的碎片硌著,很不舒服。


    閉上眼睛,我盡量節省體力。


    然而人,這通電話卻響了很久,和之前一樣,還是無人接聽。


    我瞬間心死,沒有再給陸承北打,而是給陸慕舟打去。


    但卻是他的秘書,也就是之前帶我的那個資曆深的秘書接的。


    她沒有認出我此刻因為虛弱而有些變了調的聲音,對我說陸慕舟正在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結束後會讓他給我迴電話,讓我報上姓名。


    意識到陸慕舟這邊也沒法有效求救,我沒有說名字,直接掛斷了電話。


    突然間,有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絕望感。


    怎麽辦,怎麽辦?


    最可能來救我的兩人都聯係不上,還有誰?


    笑笑是不可能的了,我幾乎想自暴自棄。


    但小腹持續性的鈍痛提醒著我,我不應該放棄。


    喘著氣,我這才發現自己發了一身的冷汗,但是車廂卻越發悶熱起來。


    這不是好的兆頭,我深吸幾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對了,還有一個人,他一定會來救我。


    我現在慶幸自己平時有記電話號碼的習慣,盡管我的手機早就丟了,但是現在,一樣可以給人打電話。


    最後,撥通了徐至的電話,秒接。


    “喂,你好!是不是約玩啊,報上地點還有妞讓我考慮一下。”


    徐至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佻,此刻聽到他的聲音,我瞬間就哭了出來,但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我將滿腔酸楚壓迴去,簡短地向他報了自己的位置。


    徐至那邊停頓了兩秒,而後就著急地詢問起來,“安安?安安!你沒事吧?我馬上來,你……”


    然而此時,手機卻突然死機了,不知道是沒電還是壞了,怎麽也打不開。


    但至少,徐至已經知道我在哪兒了。


    汽油的氣味濃烈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我繼續試圖動了動了自己的腿,使勁蹬著。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鬆動了些。


    拚盡最後的生命往外爬,可就在我半個身子快到門邊的時候,車廂忽然被一股強烈的熱浪衝襲,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


    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手上卻濕漉漉一片。


    然而來不及感受到更多的,我就失去了知覺。


    混沌中,仿佛墜入了一個沒有底的深淵,身體沒有任何憑依,甚至感覺不到重量。


    在漫長的墜落過程中,除了惶恐,茫然,我的內心還帶著強烈的恨意。


    我恨陸承北,恨他當時選擇了鶴瑾,也恨他對我造成的種種傷害。


    後來的事情我就全然不記得了。


    一直到很久以後,其實我關於那個晚上的車禍,我不太願意迴想。


    我隻知道,在我醒來的時候,我的孩子已經沒了。


    全身插著各種各樣的導管,仿佛這具身軀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一般。


    靈魂和身體,分離了開來。


    過了很長的時間,我才能適應自己車禍後的樣子,然而,卻無法接受。


    因為,我毀容了。


    大火讓我身上的一部分皮膚嚴重燒傷,特別是麵部。


    徐至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那晚,也是他救了我。


    在我還說不了話的時候,徐至就經常坐在我身邊,發揮著他話嘮的特長。


    在我知道自己已經毀容後,其實是不想見人的。


    但是徐至看我的眼神並沒有絲毫改變,相反還融進了許多心疼和惋惜,就如同看到自己的親人受傷般,看不到對我有一絲一毫的嫌棄。


    在身體慢慢好起來的同時,徐至也開始安排對我身上燒傷部分的手術治療以及整形。


    五年,這個手術斷斷續續做了五年,直到後麵相當於改了一張臉。


    徐至曾經問我,“安安,你是想恢複以前的臉,還是換一張,重新開始?”


    我知道他這麽問,是想告訴我,我已經不可能迴到以前的生活。


    心裏有過掙紮,也有過彷徨,但是最終,我選擇了後者。


    因為我還想報複。


    大概是明白我心裏的想法,徐至沒有多問,他悉心地照顧著我,陪著我度過那些最艱難的時光。


    讓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遠沒有我自己想想中那麽輕鬆。


    中途我也經曆過情緒的崩潰,仿佛自己的整個精神世界都崩塌了一樣。


    好多個夜裏,我都從噩夢中醒來,夢中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可感一般每晚每晚地灼燒著我。


    已經忘了有幾次,我是抱著徐至哭到睡著的。


    為此,徐至還為我請了心理醫生。


    他說,陰影如果不去直麵和解決,就可能會跟我一輩子。


    然而那時候,我的臉還沒有完全恢複正常人的模樣,除了他之外,我根本不敢見別人。


    徐至對這點倒是表現出了最大程度的理解,他沒有強迫我,而是繼續陪著我做麵部整形手術。


    盡管因為我鬧噩夢,他幾乎天天都嚴重睡眠不足。


    徐至的不離不棄,以及無微不至的照顧,讓我十分感動。


    這些年來,我們已經變成了親人一般,甚至可以說,超越了戀人的那種關係。


    是徐至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讓我在愛情和他之間選擇,也許以前我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但是現在,我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因為每每看到鏡子中那張陌生的臉,我就會提醒自己,愛情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甚至,是會害死我的東西。


    最後一次整形手術醒來的時候,徐至用輪椅推著我在陽光下散步。


    已經很久不見光的我,莫名還有些畏縮。


    徐至看我遮臉的樣子,還揶揄了我一番,“別遮啦,你這臉已經美得仙女都要嫉妒了,再遮掩讓別人怎麽活啊?”


    雖然知道徐至說的是玩笑話,但是他這句話倒真的讓我重建了自信。


    沒錯,我現在的這張臉很完美,而且絲毫看不出“程安安”的痕跡。


    為什麽我要害怕暴露於光下呢?我已經不需要再畏懼了。


    遛彎結束後,徐至就對我說,他已經訂了兩天後迴北京的機票。


    在這之前,要求我去看心理醫生,去除夢魘。


    我欣然接受,畢竟我這個夢魘,折磨的不止是我,還把徐至給折磨成了熊貓眼。


    末了,我對他說了五年來的第一句感謝。


    “徐至,謝謝你。”


    “我們倆,誰跟誰啊。”


    踏上返京之路的那天,我的心情異常沉重。


    心裏翻騰著的不是喜悅的迴歸之情,而是一種無盡的恨意。


    而這恨的對象,是陸承北。


    我有一種預感,我會很快見到他。


    我終於,要再次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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