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笑笑請了假。


    她在準備出門的時候,我仿佛能在她身上看到大義凜然,即將赴死的烈士的影子。


    笑笑在這方麵上,比我堅強很多。


    如果換做是我,恐怕沒有辦法這麽果斷地做出決定。


    笑笑說要拿掉胎兒,所以我昨晚還做了功課,因為本來想要陪笑笑去打孩子。


    然而在看了一些介紹之後,我一顆心直到早上都還怕怕的。


    笑笑的懷孕周期並不長,所以實行人流的難度不大。


    但是我一看到“刮宮術”這一類的字眼就頭皮發麻,光想想,就覺得那種傷害不可逆,可這又是笑笑必須去麵對的一個結果。


    在網絡上看到的那些被人流取出來的早期胚胎,那獻血淋漓的樣子曆曆在目。


    最後,我因為太害怕,就沒有陪著她去。


    其實我還挺內疚的,但愣是跨不過心裏這道坎兒。


    我送笑笑到路邊打車,目送著她遠去。


    一個人站在路口,我忽然有種很悵然的感覺。


    和梁乘比起來,陸承北似乎還沒有那麽混蛋。


    起碼,他沒有讓我懷上“不合時宜”的寶寶。


    然而我和笑笑的情況畢竟不一樣,在遊樂園的時候,雖然是一句玩笑話,但當時如果陸承北點頭說好,我估計就會順勢而下,假戲真做。


    但是他的態度卻是很堅決的拒絕。


    兩廂比較,我竟判斷不出到底哪種結局更好。


    歎息著迴屋,估摸著時間,笑笑在排隊的時候給我打了電話。


    我問她怕嗎,她卻反笑我擔心過度。


    雖然笑笑的語氣很輕鬆,但是我知道她即將麵對的事情一點都不輕鬆。


    這是她自己選的,我也隻能在家裏默默為她祈禱。


    笑笑的這件事情,仿佛就是像我們這樣,還在底層拚了命摸爬滾打想要活下去的人的集中縮影。


    在麵對所謂的公理和道義時,往往很多時候,我們隻能打碎牙齒自己咽進肚子裏。


    說自討苦吃也罷,罪有應得也罷,螻蟻一般,尚且偷生呢。


    呆呆地自己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我什麽也沒做,等了一個上午。


    因為孕期短,笑笑不需要住院,大概午後過一點的時候迴來了。


    我怕她餓著,提前叫了適合她現在吃的外賣。


    笑笑一進門,就徑直向我走過來,抱住了我。


    我知道她雖然嘴上說得那麽輕鬆,其實心裏是很難受的。


    但是我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輕撫她的背部,告訴她,“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接下來幾天,我幾乎做起了笑笑的全職保姆。


    公司方麵我倆都請了病假,我雖然現在已經不是話題人物,但是陸慕舟說過轉型要需要一些時間沉澱,所以我最近其實也沒多少工作。


    笑笑的話,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將身體養好,等恢複了想怎麽上檔就怎麽上檔。


    期間陸承北找了我好幾次,但是每一次我都以各種理由拒絕出行。


    後麵幾次他還開玩笑說,我是不是在家裏偷人。


    說是這麽說,但也僅限於在電話裏說說。


    以陸承北的性格,殺到家裏把我拉出去這種事情他絕對做得出來。


    但是他並沒有。


    雖不至於意外,不過這樣的陸承北倒是給了我一種新的感覺。


    連同那天晚上那個認真工作的身姿一起,我倒真的如他所說,被他迷住的時候多得是,現在就是。


    笑笑的身體恢複很快,其實她第二天就恨不得立馬去上班,是我千方百計摁住了。


    不過在家裏又悶了幾天後,連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見笑笑活蹦亂跳,我再攔著她“努力賺錢”就有些沒有道理,而且我自己也應該上工了。


    自從陸承北幫我出麵之後,不管是米雪還是張葉寒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一樣,沒有人再提起,媒體那邊也突然間全部都噤聲了一般。


    這對我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也是我轉型的好時機。


    陸慕舟果然在我返工第一天就叫我到他的辦公室,說又給我聯係了電視節目。


    老實說,我現在一聽到電視節目四個字,頭皮就發麻。


    接連兩次都栽在電視台裏,讓我對那個地方有莫名的排斥。


    像是看出了我的遲疑,陸慕舟笑著對我說,“這次是一個網絡綜藝,大體就是請幾個網紅主播過去玩潑油漆大戰之類的,和之前的節目不一樣,你不用擔心。”


    “……”


    諱莫如深地看著他,話雖如此,我還是有些不安。


    “你是不是擔心有人會給你下絆子?”


    陸慕舟的笑容跟溫和,給人一種自然而然想要信任他的衝動。


    我想了想,就把自己的顧慮說出來。


    “陸總,我還真的有些怕了,如果是明裏來的,我可以受著,但是在暗處放槍的,防不勝防。”


    聽我這麽說,陸慕舟笑著輕輕搖了搖頭,他從位置上站起來,信步走到我麵前。


    看了看我,他才幽幽說道,“安安,轉型的過程也許會碰到一些困難,但既然是我在幫你轉型,就一定會保護好你,相信我嗎?”


    陸慕舟這麽說的時候,眼睛裏流轉著一道光芒。


    我不禁有些看呆了,反應過來的時候注意到他一直盯著我看。


    慌忙躲開視線,我諾諾點頭,“我當然信。”


    這次是陸慕舟的司機送我去的現場,因為他還有重要的會議要開,所以沒有隨行。


    事實上,我也沒有大牌到需要老板隨行的程度。


    上一次僅僅隻是因為陸慕舟也在參與名單內而已。


    本來是在電視台集合的,但是導演突然說要用的房間被征用了,所以就直接改成室外節目。


    參與節目的主播清一色都穿著超短裙和無袖背心,而現在已經是初冬,室外的溫度並不低。


    但是我也明白,哪裏有一開始就舒舒服服的工作,況且我公司就我一個主播得到了這個機會,不好好珍惜就太不上道了。


    在開始前,我們都盡可能地做準備動作,暖和自己的身子,盡管並沒有起多大作用。


    熱身的時候,我身邊忽然跑過來一個人。


    下意識看了對方一眼,我能確定我並不認識這個濃妝豔抹的女人。


    “重振旗鼓得挺快嘛,背後有大靠山的人就是不一樣。”


    這女人陰陽怪氣地說著,我聽得很不舒服。


    不過我不想和她起衝突,第一次和米雪起衝突就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我不會中招犯第二次。


    所以,我沒搭理對方。


    女人見我漠視她,似乎有些慍怒,但還是咧著笑臉,不過說出的話就像從齒間崩出來的一眼。


    “一會兒,可小心了您。”


    她這句話很明顯是挑釁,我看著她婀娜多姿地走遠,不禁皺眉。


    果然還是春秋是非多,但是這種程度的,簡直不值一提。


    節目開始錄播後,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兒。


    一撥人總共分成兩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遊戲規則,一方主播全部被“狗血淋頭”,對方便勝。


    雖然規則很簡單,但是操作起來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因為說是潑,其實是給各種主播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


    也就是說,不光要潑得準,還得潑得優雅,或者潑得風騷,潑得讓人眼前一亮。


    看官們也就是要看我們這些人在他們麵前嬉笑打鬧,溢出滿屏濃濃的荷爾蒙。


    有些主播顯然是深諳此道,還沒開始潑,就已經擺好了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姿勢。


    我當然不可以示弱,就也拗了個造型。


    可是還沒擺穩,導演就吹響口哨,大戰開始了!


    要不怎麽說女主播一個一個都是很有心機的人,我剛動起來,就看到我們這群人中人氣最旺的那個瞬間被圍攻。


    不止對方的,還有己方的。


    這裏的人,巴不得對方出糗出得可以掉粉的程度。


    我當然也得防著點,但油漆是液體,我躲得過一波也躲不過第二波。


    到結束的時候,每個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掛了彩。


    我還算比較好的,而那個說讓我小心的女人,被潑得可慘。


    估計平時嘴上也不怎麽把門,得罪了不少人吧。


    不過我可沒功夫偷笑,因為這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再加上身上好多處都有油漆,體溫急劇下降。


    收工的時候,我凍得全身麻木,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奇怪。


    陸慕舟的司機很早就迴去了,我正想著帶著一身油漆,出租車讓不讓我上去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一邊用節目組提供的摻有特效成分的濕紙巾將皮膚上的油漆擦掉,我一邊接起來,也沒看是誰。


    “你在哪裏?”


    這個聲音,我已經僵掉的腦袋反應了兩秒才認出來是陸承北。


    報了自己的位置,陸承北還真的過來了。


    實在是凍得夠嗆,以至於陸承北的車在我麵前停下的時候,我幾乎不假思索地就鑽進他的車裏。


    車子裏很暖和,我莫名眼睛有些酸酸的。


    幾天沒見,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陸承北,他的形象簡直不能更高大,我也很感動。


    如果他覺得我可有可無,根本不需要在這種天氣驅車來這麽遠的地方。


    可就在我想向他道謝的時候,陸承北冷不丁說了一句,“我包、養你吧。”


    “什麽?”


    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陸承北說要包、養我?


    仿佛擔心我沒聽清楚一樣,陸承北好心地解釋道,“爺看你這麽拚命掙錢,怪可憐的。”


    “……”


    他這句話,如同碰觸到了我藏在心底的某個傷口一般。


    心下一揪,然後,我拒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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