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想要滿足欲望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她的代價是疼痛,身體疼痛是可以忍受的,來自靈魂的撕扯會讓她失態。


    她的身體在慢慢變好,靈魂也在慢慢變好,疼痛減緩。


    她已能忍受住來自身體和靈魂的雙重疼痛,不會再讓人察覺了。


    傅俏俏仔細觀察月月,確定月月沒有顫抖,放心地戴上耳機聽月月的編曲。


    她喜歡聽月月的編曲《甦醒》,仿佛能看見幽深的大森林和穿透樹葉的溫暖陽光。


    尚未到達目的地,傅俏俏接聽到媽媽的電話,臉上甜甜的笑落了下來,眼裏爬上了驚懼。


    掛斷電話,傅俏俏呆呆的,眼神明明滅滅。


    巫月看著她,靜靜地等她迴神。


    「月月。」傅俏俏臉色慘白,「我不能陪你去找睨睨了,我得迴家。」


    巫月點了點頭,讓司機掉頭,先送俏俏迴家。


    半路遇見了俏俏的爸爸媽媽,兩人匆匆地接走俏俏,神色間全是後怕的緊張。


    司機打開隔音板,看向巫月詢問:「需要跟上嗎?」


    巫月搖了搖頭。


    她看了悄悄和俏俏爸爸媽媽身上的顏色,沒有代表危險的血紅色。


    黑色的雷克薩斯在門童的引路下緩緩駛入停車場。這是一座五星級酒店,明亮整潔,溫馨雅致。


    巫月慢慢地走向後廚,通往後廚的路上,服務員端著菜盤來來往往,這裏非工作人員不得入內,沒有一個人發現巫月前來阻攔。


    巫月在後廚的窗台上找到了睨睨。


    小女巫的懷裏沒有礙眼的植物了,睨睨滿意地跳到她的懷裏。


    恭恭敬敬伺候小黑貓吃喝的主廚嚇了一跳。


    他都不知道這裏什麽時候站了個大活人。


    兩人一貓坐在安靜的包間裏,桌子上是人和貓都可以吃的菜品。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來到了這裏。」


    沒有人問,「江仲堯」就把自己的事情全交代了出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僵硬,還畏光,他寧願入土為安也不想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來到這裏的時候,人躺在醫院裏,聽說躺在醫院裏昏迷了三年,我憑著一手廚藝將就著活了兩三年,現在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了。」


    巫月抱著睨睨,靜靜地聽著。


    「我前世是禦廚,上沒有父母,下沒有妻兒,孑然一身,在宮裏戰戰兢兢了三十年,臨老還是被牽累處死。誰知道兜兜轉轉又在這裏活了三年。我不是厲鬼,不傷人性命。死前我心裏遺憾自己的廚藝沒有傳人,大概是這個遺憾形成了執念,讓我附身到植物人身上。」


    「嗯。」


    他們都是有執念的人。


    執念不散,魂力不散。


    「齊硯」的執念是收徒弟,他的執念也是徒弟。


    這裏的人似乎很在意傳承。


    「江仲堯」拿出一本滿是油漬的筆記本放到桌子上,不好意思道:「人老了,記性不好,怕自己忘了,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寫下來的菜譜,有些髒,你多見諒。這本菜譜一部分是我做禦廚時琢磨出來的,另一部分是我來到這裏後琢磨出來的。」


    「這三年隻顧得上養活自己和寫這本菜譜了,沒有收徒。我也來不及收徒,三年時間還是太短了,徒弟練不出基本功。這裏的廚師,快的三個月出師,慢的也就是三年。我是不想收這樣的徒弟的,我們江家不收徒則已,要是收徒,徒弟就是兒子,要先學十年基本功再開始學江家菜譜。皇宮裏我沒有遇見合適的徒弟,來到這裏我還是沒有遇見合適的徒弟,我這兩輩子大概都要帶著遺憾入土了。」


    巫月一手抱著熟睡的睨睨,另一隻手從鬥篷裏伸出來,翻看菜譜。


    菜譜記錄的有些抽象,隻看這本菜譜,無法做出原有的味道。


    「江仲堯」在這三年裏看過這個世界的菜譜,知道這裏的菜譜會精確到毫克和攝氏度,而他寫的少許、適量、小火、中火等等描述不精確,外人很難把握準確的量和火候,而上等佳肴,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我這三年裏一直在喊這個年輕身體的真正主人醒過來,最近半年,我感受到了這孩子的存在,這孩子快要醒過來了,我也該走了,一個身體是裝不下兩個人的,我感到身體變的沉重僵硬。這是好事,說明這孩子開始占據了身體的主動權。既然這孩子醒了,我也能放心了。半年前我試著離開這具身體,可這孩子捨不得我不讓我走。」


    巫月緩緩抬起眼簾,安靜地看著他身體的氣場,淺淺的草綠色依賴地纏繞著枯黃色。


    「前幾天看見黑貓的時候,我知道我時日不多了,再心軟地拖下去,這孩子也活不了了。」


    「江仲堯」喊了這孩子三年,等這孩子醒過來後他又陪了這孩子半年,誰都不能說這孩子不是他的孩子,他們共用一個身體,一樣的血脈。


    「我在宮裏三十年,一個人,無兒無女。這孩子苦,小小年紀就被大水沖走了所有的家人,一個人乞討著長大,這孩子懂事又勤快,自己去垃圾站裏找書學認字,隻要給錢,這孩子什麽累活髒活都幹,好不容易攢夠了一萬塊錢,看見一個被騙走了學費的準大學生坐在路邊哭,他把僅有的一萬塊錢給了這個大學生。你看這雙手,這孩子才十九歲,這雙手就跟五十歲的一樣,全是傷疤和繭子。這孩子依賴我,那他就是我親生兒子。我走了,這孩子又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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