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咱倆什麽關係呢?又不是親人又不是主僕的,無親無故,孤男寡女,多不好。」


    我覺得挺好——蜉蝣想。


    當然他還不至於說出來惹她。


    「所以,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她又咯咯笑起來,手腳都蜷縮著,簡直樂不可支。


    樂完了,才終於大手一揮:「——我收你為徒吧!」


    他眨眨眼。


    她立刻不自在起來,輕咳兩聲,撓撓臉,「算、算了,我胡說——」


    「好啊。」


    「——誒?」


    「我說,好啊,師父。」


    他笑著說道。


    於是,蜉蝣成了遊鯉鯉的徒弟。


    沒錯,蜉蝣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


    鯉鯉,遊鯉鯉。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聽的名字?


    遊鯉鯉是個不稱職的師父,雖說了收蜉蝣為徒,但除了說那一嘴,之後便再也沒幹過什麽師父該幹的事兒,依舊每天在外遊蕩,偶爾偶爾才會迴來一趟。


    但蜉蝣恐怕是天底下最好的徒弟。


    遊鯉鯉一迴來:


    「師父,累不累?」


    「師父,這樣好看嗎?」


    「師父,這個你喜歡吃嗎?」


    「師父,我做了這個,你看喜不喜歡?」


    ……


    小徒弟心靈手巧又勤快,對遊鯉鯉噓寒問暖不說,還為遊鯉鯉做飯製衣,做各種各種小東西,再加上那一聲聲師父,叫地遊鯉鯉心驚肉跳又渾身舒爽,別提多刺激了。


    這麽乖這麽孝順的小徒弟,誰不喜歡?


    就算他是——


    哼,算了!


    他都說他是蜉蝣了,那他就是蜉蝣!


    遊鯉鯉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小徒弟「蜉蝣」的伺候,迴山洞的時間越來越多,仿佛沉迷溫柔鄉忘記正事的昏君,等她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連續在山洞待了十幾天時,她翻然醒悟,一個鯉魚打挺,從軟地不像樣子的床上蹭蹭爬起來。


    然後——


    「師父,我做了鯉魚麵,快來嚐嚐!」


    遊鯉鯉:……


    她終於明白,曾經的拂行衣為什麽躲她了。


    纏人徒弟,誤人修行!


    雖然如此。


    她還是一個仰臥起坐,又落迴床上,大字型鹹魚躺。


    有人伺候真舒服,嗚嗚嗚。


    就這麽醉生夢死酒池肉林(?)地過了許多天。


    遊鯉鯉終於良心發現,想著,還是不能跟某個無良師父一樣,她要認真教導徒弟,做個好師父!


    於是,她像模像樣地給蜉蝣測了筋骨——


    她恍惚以為,測到了曾經的自己。


    蜉蝣的筋骨,竟然跟曾經的那個凡人遊鯉鯉,一模一樣。


    是無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修煉的體質。


    他註定隻能度過這身為凡人的短短一生。


    哦,除非找到當年遊鯉鯉吃的長生果。


    可那東西,早在溫如寄給她時,就早已說明,那是最後一顆。


    所以,蜉蝣這個生命,存在於世,最多不過百年。


    遊鯉鯉開始急躁起來。


    她試圖尋找為凡人延壽的靈藥。


    普通延壽幾年的好找。


    可能讓蜉蝣能與如今的遊鯉鯉同壽的,卻根本不存在。


    ——於是她竟然體會到了一絲曾經溫如寄的不容易。


    蜉蝣知道了她為他找藥的事。


    他沒有阻止,沒有勸解,隻是更加纏著她。


    「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多一些,再多一些。」


    「想每天每天看著你。」


    「趁我還年輕,皮膚沒有鬆弛,頭髮沒有變白,你多看看我,好不好?」


    他笑著對她說。


    於是遊鯉鯉的心忽而便安定下來。


    不再到處折騰亂跑,而是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山洞裏,和蜉蝣一起,安安靜靜地度過。


    可時間還是轉瞬即逝。


    蜉蝣從少年變成了青年。


    從青年變成了中年。


    從中年變……


    如他曾經所說的那樣,他曾經光澤緊緻的皮膚變得鬆弛,他曾經烏黑的頭髮變得斑白。


    在他尚且年輕時,遊鯉鯉曾轟他離開,讓他迴去看自己在塵世的家人,讓他尋一個姑娘,組成自己的家庭,得到俗世的幸福。


    可無論說什麽,他都笑著看著她。


    她前腳把他丟迴塵世裏,他後腳就又跟上來,如曾經那個傻傻尋仙的少年一樣,執著地追尋著她。


    她隻得再把他撿迴來。


    然後一年又一年,直到他真的老了。


    她仍然青春,仍然貌美,而他已蒼蒼老矣。


    他的眼睛逐漸渾濁,看不清她的眉眼;他的耳朵逐漸堵塞,聽不清她的聲音;他的味覺觸覺和記憶力逐漸消退,給她做的菜不是鹹了就是淡了,再不復年輕時的好手藝……


    他再不是當初那個可以長途跋涉追逐她的少年。


    可他又分明還是那個少年。


    一生追逐著她,一生陪伴著她。


    以一個凡人的身份。


    人生百年,堪稱壽久。


    可與動輒千年萬年萬萬年的仙神相比,百年,彈指一瞬,不過如蜉蝣,那種朝生暮死的小蟲子,在凡人眼中短暫地不值一提的壽命。


    可這隻蜉蝣,卻用他所有的時間,追逐她,陪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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