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村民也都眼眶發紅,拳頭緊握,誰都不曾想到,看似老實本分的長歌,竟然這般心狠手辣,不顧朝夕相處的玩伴情誼,隻是可惜,這些懵懂無知的孩子。


    “長歌,你不得好死,殘害我兒,若再相見,定要你十倍償還。”


    “吾兒,都怪為娘瞎了眼,竟容長歌這妖孽禍害於你。”


    聽著婦人們咬牙切齒的惡毒之言,白子行轉過頭去,看著睡相安逸的孩童,默然一陣,衣袖間的指甲卻已深深刺進了掌心。


    雲山深處,青白相襯,空山廣闊,鳥語花香。


    “這不是出口!”將白狐提在手上,狠狠揉搓一陣,阿吉頹廢的坐在山峰上,沮喪道:“你竟然騙我。”


    白狐嗚咽一聲,掙脫開來,似是聽懂一般,起身跑開了。


    眼前竟是連綿群山,根本見不到熟悉的遠山村,阿吉躺在草地上不住翻滾,眼角已經掛著淚水,打濕長長的睫毛。


    期望過後的失望,便在不依不饒中滋生。


    已經在這裏過去了兩日,也不知道外麵到底怎麽樣了,長爺爺還好嗎?還有阿寶,他...


    看著青山,阿吉又是一陣默然,阿寶的行徑,實在讓他感到害怕。


    明明是朝夕相處的玩伴,卻在某時某刻,變得疏遠開來,曾一起歡聲笑語,嬉戲打鬧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


    人就這樣變了。


    “修行真的這麽好嗎?”


    阿寶所做的一切,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修行而已,遠山村,在他眼裏,就這麽渺小嗎?


    阿吉雙手枕在腦後,嚼著草根,靜靜地看著藍天,第一次感到迷惘。


    身後不遠處,草叢裏悉索一陣,忽地滾出一個紅果實,而後白狐身影衝出來,含在嘴裏,向阿吉跑去。


    ......


    白狐將果實丟到阿吉的肚子上,在旁邊靜靜的躺下,溫順安逸。


    “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阿吉,你叫小白。”也不管白狐答不答應,阿吉抬起它的右爪,俏皮笑道。


    白狐呆呆的看著阿吉,察覺到力道減弱便借機快速縮迴爪子,深綠的瞳孔收縮,似乎很不解這個人會做這種奇怪舉動。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出去。”


    拾起果實拿在手裏把玩,阿吉伸出手掌,感受著身邊柔軟的毛發,許久才沉吟道。


    “我想將我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不想大家受到欺騙。”


    阿吉語氣哽咽,忽的想到什麽,從懷中掏出獸丹,神色轉為興奮道:“不如這樣,我將這個和你交換,你送我出去,這獸丹歸你,怎麽樣?”


    獸丹漆黑,看起來樸華無實,長歌一邊旋轉著手中的獸丹,一邊偷偷打量著白狐的動靜,內心頗為忐忑,一來是想看看這獸丹的作用,二來想借此為出去的條件,反正於他來講,這獸丹拿在手裏也沒有意義。


    很可惜,白狐隻是看了一眼,就高貴地移開了目光,神態優雅地打量著遠山,再不扭頭觀望,那模樣像是看了一眼垃圾。


    “我拿你當朋友,才將這麽貴重的東西拿出來。”


    阿吉收迴獸丹,轉而報複起來,撓著它的癢癢,又氣又恨。


    白狐眼睛眯成一道縫隙,倒在地上渾身爪子不住彈動,被阿吉壓在身下,掙紮不開。


    打鬧一陣,長歌翻身起來,抱起白狐真誠道:“既然你是我的朋友,那我把這獸丹送給你,當做見麵禮物。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但是不管怎麽說,我全身上下,能送的隻有這個。”


    “這東西對我沒用,我見你昨日竟能修行,想必對你有益,你且收好,不要有負擔。”


    阿吉攤開它的爪子,將獸丹放了上去,而後打量著山間景色,邊走邊道:“既然你帶我來這裏,那就好好逛逛吧?”


    白狐受寵若驚,看著一臉大氣灑脫的阿吉,繼而認真的點點頭,一口將獸丹吞食下去,撒開腳丫,歡樂的奔跑在青山綠水中。


    “小白,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吧?禮尚往來,你這個小妖獸難道不知道嗎?”


    好半晌,阿吉一臉無語,看著沒點表示的白狐,暗自搖頭,‘熱心腸’的替妖族丟臉。


    ......


    遠山村裏,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屬於阿吉的破陋小屋子,此刻卻正麵臨焚燒的危險。


    幾位喪子之痛的婦孺,終是沒能過去心中的一道坎,聚在一起商量一番,決定報複起來。


    趁當家的外出務農,便集結起來,準備燒了長歌的房子,眼不見心不煩。


    遠山村並不隻有長歌一個孤兒,長子行救活的春生也是村民在路邊撿來的,因其年齡較小,眾人對他比長歌還是要好上太多,同為孤兒,長歌自然對這個弟弟更加照顧。


    村中大人們雖然對兩位孩童深表同情,但是在搭建房屋的時候,還是偷工減料,存有私心,不僅將兩位孤兒的房子搭的偏遠一些,連頂梁木柱都用的是輕便的空心老木,白子行心有異議也不好提出,好在這些年相安無事,他也逐漸寬下心來。


    當下幾個婦人揚著火把,便要點了眼前長歌的房子,炙熱的火焰迎風擺動,在風中吐著火舌。


    “嬸嬸,您這是要幹什麽?”阿寶衝過來,見狀驚慌道。


    “幹什麽?今日,這便是收的一點利息。”幾個婦人拿定主意,自是不會害怕,連連冷笑。


    “失去孩子自然痛徹心扉,心有餘恨那更應是理所當然。但是今日嬸嬸們若這般明目張膽的縱火,日後隻怕是不好交代。”婦人之見果然愚蠢之極,阿寶暗自冷笑,表麵卻是悲痛惋惜道。


    “你什麽意思?”見阿寶意有所指,幾個婦人圍上來問道。


    “我與狗剩、杜三他們幾個自幼一起長大,親密無間,親眼見阿吉一個外來孩子設計害死他們,內心又怎會好受?”


    看著幾個婦人點頭,阿寶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接著道:“縱然燒了罪魁禍首長歌的房子,也不及我失去玩伴痛苦的十分之一,不過這事要幹的漂亮,不能讓人起疑不是?今日風大,正好牆角邊有幾個木桶,嬸嬸們看,怎麽樣?”


    “也好,那我們便打了水來,再燒他個一幹二淨。”幾個婦人目光交接,醒悟道。


    幾個婦人抄起水桶,往水井方向走去,阿寶帶著冷笑,一腳踹開木門。


    茅草屋裏,兩條長椅,一張竹子編織的床板鋪在上麵,床上的被褥雖是陳舊打著補丁,疊的卻很整齊,靠窗有一個低矮木櫥,上麵放著長歌平日間的玩具,一把木頭削就的劍,一張泛黃的紙張上,半截木炭勾畫著一個笑臉,兩隻手臂一左一右,拉著寫著‘阿吉’名字的孩童。


    “阿吉,願你投胎之後,重新做人吧!”


    熊熊大火,燒掉了關於阿吉的所有生活痕跡,火光高達一丈之高,在阿寶毫無感情的瞳孔中徐徐跳動,直到化為灰燼。


    ......


    後山深處。


    阿吉一言不語,隻顧低著頭往前走去,穿過橫倒在地的參天枝幹。


    身後白狐蹦蹦跳跳,吞食完獸丹之後越發精神,看著眼前默不作聲的阿吉,眼珠轉動間滿是疑惑。


    臭小白,怎麽到現在還沒點表示?


    我不開心難道你小子心裏沒點數嗎?


    之前不是挺靈智的嗎?


    阿吉邊走邊嘀咕。


    青石橫呈,截溪而生。


    溪流涓涓,滴落在下方的淺水上,清脆叮咚,悅耳空靈。


    小溪很淺,在下方石子堆裏聚了一汪池水,白狐正立在水邊伸出爪子,熟練的在水裏撈著東西,毛絨小掌間青光湧起,用出了法力。


    阿吉忍住誹腹,走過去打量起來。


    淺淺的水灘裏,七隻金黃的小魚在裏麵遊蕩,身長寸許,七條一般無二,皆渾身光芒外放,脊背上的七條紋絡清晰可見,尾雉晃動間泛著黃光,將水底的石子都映的發亮。


    白狐出爪迅猛,長歌幾乎沒看清怎麽動手,收爪時掌間已經附上了一條金華滿溢的小魚。


    “這小魚,一看就是好東西。”阿吉伸長脖子,湊上來聞了聞,搶在了白狐送嘴之前,出言道。


    看著經過這一番話語之後的白狐舉止猶豫,阿吉心裏偷笑不已,這家夥果然聽得懂他說的話。


    阿吉‘唉呀’一聲歎了口氣,背影滿是蕭索孤寂,返身來到旁邊的青石上,伸出腿腳,揉捏起來又是一番長籲短歎。


    “小白,你果然夠義氣。”


    腳下有動靜,阿吉假裝不經意的迴頭望去,就看見白狐抓著他的長衫下擺,一見自己迴過頭來,頓時把小腦袋扭過去,右爪上的小黃魚卻是往前推了推,頗為不舍。


    “不愧是我的朋友,這魚你吃就好了,我這身體,吃不得的。”


    抱著白狐來到水池邊,阿吉握起它的小爪子,看著它乖巧吃下,輕輕撫摸著它的下巴,坦言道:“你昨日身體這般虛弱,需要吃這些補一補,我本是肉眼凡胎,普通之人,有幸與你相識,見過這麽多神奇有趣的事物,已經很知足了,何況...”


    何況,我吃了這些,也不會有作用,阿吉又想起了昨日的光華引體,眼中神采暗淡下去。


    阿吉勉強朝白狐笑著,他真的很滿足,這短短幾日,經曆的事情,比他十五年來平凡普通的每天都要難忘。


    “你這小子,不要打斷別人說話好不好?”一條黃魚抵到鼻間,阿吉下意識捂住鼻子,看著堅持的白狐無語道:“我吃行了吧?其餘的歸你。”


    接過它遞過來的黃魚,阿吉忍不住驚歎起來,小黃魚周身透明,並沒有想象中的魚腥味,隻有體表之上幾條金線魚紋清晰可見,與常魚一般在他的手掌間擺動,像是天地靈氣匯聚的產物。


    “一條就夠了,吃了這條神魚,我指定搖身一變,化為絕世高手。”


    白狐又抓了一條,還是交給他,阿吉趕緊推開,胡亂將手中的魚塞入嘴裏,順勢倒在了草地上,伸展雙手,暢遊起來。


    “味道蠻不錯的,不行了,好補啊!”


    入口帶著清香,像是咬在肥瘦適中的五花肉上,阿吉咂著嘴巴,那是過年才有的味道。


    “其餘的你全部吃了吧?我要升天了!”


    阿吉一會作勢暢遊,一會立身打坐,像極了精力過剩得不到發泄的樣子。


    白狐暈頭轉向,爪子欲伸又止,好半晌才將小魚盡數撈出,全部吃了下去。


    這池中的七條小魚品階不凡,圈在這小池中,應該是它養起來的。


    阿吉眯著眼睛,看著身側酣睡的白狐,嘴角泛起微笑,這個朋友值得深交。


    白狐全身開始發起晶瑩地綠光,看樣子,它又在修行了,阿吉捂著肚子,坐立不安,也不知自己吃了這一條黃魚,有什麽征兆出現?


    若隻是靈力不能吸收運轉,那倒無妨,要是爆體而亡、嗚唿哀哉,豈非是大大的吃虧?


    想著白狐伸過爪子的時候,阿吉又有些好笑起來,管他這麽多,它都拿我當朋友,總不能辜負它的好意不是嗎?


    當下閉上眼睛,靜靜打起坐來。


    ......


    阿吉從未接觸修行一途,似昨日那般引月華入體也是借助了白狐的修煉成果。


    奇怪的是,這次吃了這條小黃魚,他保持著基本打坐姿勢,入定之後,也足足靜修了一個時辰。


    身體中的膨脹之感逐漸消散,阿吉自青石板上醒來,攸然睜開眼睛,輕輕舒緩著氣息,身體沒有預想中的爆體而亡,這般過了一個時辰,別有一種精神充沛的感覺。


    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他嘴角帶著笑意,出拳踢腳雖沒有罡風陣陣,卻也相較靈活許多,看來這黃金小魚的功效還是有的。


    小白依舊趴在旁邊睡得正酣,可愛的小鼻子輕輕蠕動,不知夢境中遭遇了什麽。


    此時它的頭頂上飄著幽藍雲朵,帶著電閃雷鳴,渾身的靈力透出毛皮表麵,化為絲絲縷縷的霧氣。上空的雲朵,便是這絲縷靈氣上升匯聚而成。


    隨著白狐身軀的抖動,它的身體開始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持續往上上升,交融於雲朵之中。


    六道黃色光影,是小黃魚!


    阿吉睜大眼睛,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黃影衝上去的波動,看著黃色的光芒衝向幽藍雲朵,而後開始與雲朵融合,轉換著顏色。不消一刻,已經融合成了淺藍,流轉間質樸透徹,有著一股威嚴,看起來神秘莫測。


    雲朵中電閃雷鳴止住,白狐身子舒緩放鬆起來,輕輕睜開眸子,帶著精光。


    “小白,你可以啊!”


    阿吉將小白抱起來,小手放在它身前摸個不停,滿臉興奮表達著自己的喜悅,對他來說,能見證身為朋友的小白強大起來,是一件比自己能夠修行更加開心的事。


    白狐晃著腦袋,眼中帶著歡樂,兩隻前爪搭在長歌身上,看起來像是在檢查他的身體,好奇為什麽他吃了黃金魚沒有變化一般。


    “你在關心我啊?”


    感受著小白的舉動,兩日相處下來,阿吉對它也有所了解,他內心感動,撫摸著白狐的毛發,將之舉向高空,望著廣闊群山,振聲道:


    “我阿吉這輩子,平庸一生,交到最好的朋友,就是小白。如果老天願意成全,我願用我十載壽命,換取小白能夠悟得通靈之法,開口說話。十年不夠,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夠,那就三十年,我絕不後悔。”


    稚嫩的唿聲穿過群山,迴蕩在這方天地之中,阿吉青澀的臉龐隱著一抹堅韌,他立得筆直,說的話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白狐溫順地窩在他不大的手掌間,任他高高舉起,遙遙望著天空。


    沒有掙紮,沒有慌亂,有的,隻是安穩。


    他的掌心柔軟,因這一番豪言壯語浸出絲絲汗水,是那樣的真實。


    它青色的瞳孔,刹那間收縮起來,在阿吉看不到的地方,越發的深邃,似有無盡的話語,未及提起。


    ......


    遠山村後山,烈日當空。


    長子行沿著山路往後山走去,重新用晶石設置了結界。


    開始坐在山石上歇息,冷靜了兩日,他內心終是無法平靜,無論如何,還是想要找尋到孩子們的下落,不管長歌如何作惡多端,終究是自己帶迴來的孩子,何況若不是自己鬆於看管,又怎會釀成這等大禍?


    昨夜夢中,他都盼著阿吉出現在他眼前,告訴他,不是他幹的。在白子行的內心,一直都有一種希翼。


    再次來到平原之上,看著大小不一的獸印,觀察著林木間的打鬥痕跡。


    獸潮過後,這裏便隻剩下屍骨了,看著幽靜陰寒的深山,長子行皺著眉頭,這山中煞氣強盛,隻怕有更強大的獸群開始活動起來。


    沿著山路越往裏走,一路搜尋無果,他便越發心驚,眼前這深山裏麵,他都未及涉足,若是孩童進去,隻怕......


    他不敢想,因為眼前的現象足以驚擾到他,道路兩旁成排的大樹足有兩人合抱之粗,上麵還留有獸爪抓痕,刨起大塊樹皮,寬窄是人掌的三倍之大,試想這樣一個體型龐大的妖獸盤踞此地,其實力可想而知。


    隻是孩童當日擇路而逃,他需要搜索每一個可能去到的地方,看著樹上深及一寸的劃痕,白子行眉頭緊皺,當下手握羅盤,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星鬥羅盤上符咒滿布,古青銅的材質更添幾分古老滄桑之感。


    始一進入這片密林,星鬥羅盤就已經自行運轉起來,白光從框架上鍍金的大小符咒紋路上開始自主喚醒,呈陰陽木魚狀旋轉交匯,而後升起。


    自羅盤表麵躍出一道光線,慢慢鋪展成平麵,緊接著七顆耀眼的星鬥顯現在了上麵,七個星辰分外明亮,自主運轉起來,四周有著細小星辰,泛著暗淡的星光,襯托著北鬥七星的地位。


    白光中,白子行的臉色也變得柔和許多,他托著羅盤,一邊默念咒術,一邊開始感應起來。


    路過低矮山坡的時候,白子行身形一頓。


    有動靜!


    羅盤之上,星辰轉變,末端的搖光星開始變亮,跳動起來,開始自發搖晃起來,白子行駐足觀望,見這尾端直直指向山坡的方向。


    這山坡平淡無奇,星鬥羅盤可借星辰之力,自是不會有錯,白子行捋著白須,探出手來摸索地麵。


    手指剛剛探入,便穿過去了。


    幻象!


    這地方果然有古怪,白子行高舉羅盤,神色莊重,掌間開始湧出黃色真氣,其上的七個星辰越轉越快,一道光芒穿過眼前的山坡,一時間萬物旋轉,白子行當下閉上眼睛,以羅盤感應起來。


    眼前景象一變,長子行當即大吃一驚。


    眼前哪裏還是幽暗密林,這不知不覺間,竟是走到了一處山洞之中,洞中漆黑一片,寒氣逼人,帶著妖獸的體味,直撲鼻間,異常難聞。


    星鬥羅盤光芒大盛,驀然,角落一塊灰黑的布料映在了眼前,粗麻布料,正落在一堆幹草之上,帶著血跡。


    長子行心中一痛,顫抖著拾起布片,無辜的孩子,葬送在了妖獸腹中了嗎?他一時哽咽,情緒低落。


    星鬥羅盤還在旋轉,光亮更甚,直指身後。


    不用想豆都知曉身後有什麽了,這不知不覺間,竟是著了妖獸的道了,氣氛詭異。


    長子行暗暗心驚,忍著悲痛,將布片收進袖間,催動著星鬥羅盤辨明方向,腳下急速朝左側掠去。


    這妖獸能布置幻象迷惑於他,此時隻怕是隱在了某處黑暗之中,蓄勢待發了。


    此地不宜久留。


    “吼”


    山洞之中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長子行急速掠去,身後的龐然大物已經出手了。


    黑暗中猩紅的雙眼足有拳頭大小,山洞上方的石塊泥土隨著妖獸的奔騰不住往下散落,帶著絨毛的利爪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白光,徑直攔住前路。


    長子行於電光火石中躬身躲過,這利爪便落在岩石壁上,帶著火花,扒下細小的石塊若幹。


    妖獸的爪子猶如精鐵,兩隻爪子上帶著藍色的光芒,無堅不摧,一連撲空幾次,更是暴躁起來,當下出手更猛,直擊壁麵,零散的石子激射而出,朝長子行後背射去,它腳掌撐地,一躍便是幾丈,攔住了他的去路。


    長子行躲避不及,悶哼一聲,身後被飛來的石子刮到,力道極大,一瞬間他的嘴角已經溢出血跡。


    三階妖獸咆哮巨熊,果然不同凡響,長子行盯著它爪間藍色的光芒,暗自思考著應對之法。


    妖獸身強體壯,這番損耗下去,依舊生龍活虎,自己這把老骨頭硬拚隻怕是毫無勝算,這山洞之中布有屏障,導致星辰之力無法借引,要出了山洞才行。


    似是洞察了這個人類的想法,巨熊再次咆哮一聲,一腳踏出,直要將這個入侵領地的人類踩成肉餅。


    順勢收了羅盤,躲過自麵門而來的一腳,長子行吐了口血跡,掏出一張黃紙貼於腿間,喝了一聲,當下強行提氣,飛掠而去。


    黑暗之中,憑著血腥味道,咆哮巨熊齜牙咧嘴,在後麵窮追不舍,肆意吼叫。


    “畜生,這麽想吃我嗎?”想著無辜孩童被它吞食,長子行悲從心來,冷笑道。


    幽暗的洞口近在眼前,長子行摸出星鬥羅盤,忽的轉過身來,對準咆哮巨熊,輕念咒術。


    ......


    洞外天空之中,一道光束便牽引而來,瞬間照亮整個密林,驚飛山雀鳥獸,附在了星鬥羅盤之上。


    “去!”


    羅盤宛如一麵鏡子,光華蕩漾,隨著長子行的手指指引,這束白光直直朝咆哮巨熊的眼中射去。


    光華白熾,引人注目,咆哮巨熊醒悟過來時,雙爪捂住眼睛已是不及,哀嚎一聲四下亂竄,遭受重創。


    “人常無路,其行可修,萬物始源,皆有心生。”


    長子行指尖連連結著手印,自懷中摸出兩道符紙,橫空渡去,每念一句咒語,這符紙便擴大一分,朱紅紋路金光大盛,將巨獸包裹,隨之束縛。


    咆哮巨獸不住哀嚎,奮力掙紮,強光耀眼,將它雙目刺瞎,此時鮮血自它捂眼的爪間流淌下來。


    它的頭頂飄出一朵紅雲,裏麵雲霧翻湧,像是交談什麽。


    “妖人同途,本是共生。”


    長子行歎息一聲,這一刻寶相莊重,捏著手印道:“一命抵一命,而今你縱是知錯也是晚矣,我自當煉化於你。若是心有悔意,魂歸七日之時,你靈力尚在,自當去遠山村中,還了心中愧疚。”


    咆哮巨獸嗚咽一聲,竟認真的跪在地上,衝著長子行點頭,身影化為虛影,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


    長子行走出洞口,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樹木,選了一處樹根,盤腿坐下。


    摸著手中封印咆哮巨熊的符印,臉上出現一抹欣慰之色。


    從袖間摸出先前在洞穴之中尋到的布片,放在星鬥羅盤之上,隨即神情肅穆,雙手平攤相對,星鬥羅盤便懸在他手掌之上,開始自行運轉起來。


    他緊閉雙目,神識化為小人投身在星盤之中,布片不斷在羅盤之上沉浮。


    上方咆哮巨熊的神識也從符紙之中顯化出來。


    星光閃爍,七個星鬥異常發亮,一遍又一遍的掃過,呈現的畫麵也不斷閃過,化身為小人的白子行跟著布片,追溯著身前主人的經曆。


    ......


    林間草色青綠,藤蔓堅韌,有山風輕拂麵頰,溫柔細致,令人心曠神怡。


    “你要是真的能說話,那有多好。”


    阿吉爬上樹端,借著藤蔓往下蕩著,看著有樣學樣的白狐,發自內心的笑著。


    湖泊邊上楊柳依依,隨風吹動,雪白的浪濤自山澗潤石激蕩四濺,這是大自然的聲音。


    “我聽說妖獸也有神識,可以同人講話。”


    他神情一喜,從山穀邊蕩到對麵的石山上,笑道:“如果我也修行成功,應該也能和你交流。”


    石山是一塊白色巨石,有十丈之高,後麵靠著青峰,前麵圍成一個半大的湖泊。


    白狐跟在他身邊,偶爾低頭打量著水麵飛過的雲雀,大多數時間,都是看著少年意氣風發的笑臉。


    與少年相處是很快樂的,自從在崖底初次見他之後,就情不自禁的著迷,有著飛蛾撲火的想法,它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好像與他相識很久,明明他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孩童。


    “到我身邊來,我和你說說我的故事吧?”


    在石山上抱著雙腿,看著平靜的湖麵,阿吉抿著嘴唇,輕輕說道。


    “其實,從我五歲記事開始,都像現在一般孤獨。”


    握著小白稠如緞子的爪子,阿吉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將心底故事緩緩訴說。


    “那時候,我每天混在乞丐堆裏,苟延殘喘,坦然計劃著哪一天食不果腹,安然離去。


    乞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年紀有大有小。我每天跟在他們後麵乞討,看著來往絡繹不絕的達官顯貴,臉色難看對叔伯們極盡辱罵毆打,還要笑臉相迎。


    他們忙於四下自顧乞討,平日間除了在荒廢的破廟中度夜,大多時候都見不上麵,而且經常有人失意,脾氣暴躁,遇見乞討之人,甚至活活將其打死,官府也是愛理不理。


    我親眼見過一個三日滴米未進的孩童活活餓死,婦人仰天咒罵,哭嚎蒼天無眼;看過失意男子整夜宿醉,倒在路邊,妄自斷了生路。


    我吃過富貴人家狗嘴下咬了一半的肉包子,撿起過城中遊玩孩子們丟棄的玉米棒子,當時我僅僅是怕死,想活著。


    輾轉了一年之後,在嚴寒凜冬之季,當地旋起一陣瘟疫,傳言有人私自驚動了地底中仙人的至寶,天降大難。世道本是不公平,天降大難,難得也不過是我們這種可憐之人,破廟之中七十三口人全部染上瘟疫,身體逐日潰爛,無人醫治。


    大家心神備受煎熬,挨了一周之後,開始瀕臨崩潰,神誌模糊,他們與最親的人相互殘殺,眼中看到的滿是惡魔。


    我內心害怕,藏在深處的稻草堆裏,緊緊捂著口鼻,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慢慢身上被抓的不成樣子,每當神誌不清時,我就拿起尖銳的樹枝紮自己的大腿,嘴裏整日整夜咀嚼著稻草,充當食物。


    看著身邊熟悉的麵孔相繼倒下,當時我就在想,我的命,會不會也要走到盡頭了。


    大雪拍下破廟屋頂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也要死了。


    也不知是老天真的有眼,還是注定命不該絕。


    這一天,雪是冰涼的,落在嘴巴裏,盡是苦澀,這一天,同樣也是甜蜜的。


    唿唿作響的殘破門板被緩緩推開,我看到了曙光灑在白爺爺的身上,他寬大溫暖的手掌,讓渾身如墜冰窖的我,第一次感覺到活著的意義。


    我的命縱然輕賤,從那時起,我就再也不揚言輕生。


    遠山村自此有了一個阿吉,他們都對我疼愛有加,經曆了人情冷暖,有了一個安逸的小屋,每天跟著叔叔嬸子砍柴維持生計,能夠喝上一碗稀粥,於我來說,已經很滿意了。


    我不需要錢財,賣柴禾的錢我都瞞著白爺爺給了叔叔嬸子,因為我經常聽見他們吵架,我隻想大家都好好的,就足夠了。


    直到後來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發現,自己又要孤獨了,叔叔嬸嬸每天除了砍柴忙農活,還多了一項照看孩子的任務。


    漸漸長大,聽到叔叔嬸嬸悄悄談話,說我是外來孩子,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隻是從那以後,我不能去看弟弟妹妹,我去找白爺爺問話,他也支支吾吾,不予迴答。


    我獨自上山砍柴,聽他們的話,不去跟弟弟妹妹玩耍,時間一長,他們又說我毫無人情,拿我的痛苦遭遇訓導自己的孩子。


    我能勉強微笑,心卻開始疼痛。


    一起的玩伴也開始疏遠我,他們在自家爹娘麵前乖巧安分,卻在看不見的地方合夥欺負我,我唯有忍氣吞聲,看著他們耍弄一些我早已司空見慣的小把戲。


    因為我知道,即使我出麵言明,叔嬸也不會理。


    我這八年之中,過得卻是與七歲之前一樣苟延殘喘的日子,但是,我還是要活下去,至少還有白爺爺,我知道他不教我強身煉體,其實是為了我好。


    一直問心無愧,處處卻冷眼相對,遭人排擠,我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誰,卻也想向老天問個明白。


    若讓我存活於世,為什麽又要這樣摧殘,我已經經曆了這麽多的痛苦,而今隻想安然在遠山村度過,偏偏還是這麽難!”


    白狐耳朵在擺動,倚在阿吉的腿上,眼睛一眨一眨,似是已聽得入迷。


    阿吉的手輕輕顫動,忽的轉頭握著白狐的爪子,神情堅定道:


    “能夠與你相識已是人生幸事,在山洞之中,也是受你搭救。如今再不出去,隻怕是我僅有的念想都沒了,遠山村長爹爹,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啊!”


    說到最後,阿吉早已是淚如雨下,自地上朝白狐重重一跪,頭也不抬,叩首道:“如今,你若是把我當朋友,請你一定要幫我,不能再耽誤下去,等我將事情解決,再任你發落。”


    白狐伸出爪子按在阿吉撐地的手上,輕輕抓了抓,然後用腦袋將他拱起來,神色親昵。


    “今日我以血誓,向你承諾,長歌辦完事情若不迴來,必定死無葬身之地,永墜地獄。”


    見它良久不表態,阿吉咬牙將手掌自山石上一劃而過,鮮血湧出,舉起來鄭重宣誓道。


    鮮血從指間流淌,整個小手血淋淋,長歌咬著嘴唇,一聲不哼。


    白狐神情一驚,迴過神來連連點頭,伸出小爪輕輕觸著阿吉的手掌,毛絨小爪透著光芒,治愈著他的傷口。


    “不礙事的,小白,你將我送出去罷!”阿吉小臉慘白,搖頭輕笑,卻是等不及了。


    隻要能為白爺爺做點事情,這點痛苦,又算的了什麽?


    看著他眼中堅毅的光芒,白狐忽的仰頭往前跑去,眼中晶瑩,竟是泛著淚光,長歌趕緊起身追了上去。


    晴朗的天色開始雲層翻湧,幽暗起來,隨時要下雨一般。


    阿吉迴到四龍掬水池的上方,緊緊跟著白狐的蹤影,越過石室,來到了峭壁邊上。


    白狐望向長歌時眼中仍有不舍,嘴巴開闔間嗚咽幾聲,徑直走向花圃之中,開始倒著向峭壁走去,身子堪堪沒入花圃,整個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不消一刻,它的身影又從那裏顯化出來。


    這裏竟然是倒著行走才能出去,難怪自己怎麽往上爬都沒有用,阿吉暗暗點頭,仔細記下白狐的路線。


    小白跑過來圍著阿吉歌轉了一圈,跳上石桌,同人形打坐一樣。神情莊重,兩爪攤開,手掌中生出兩團藍光,在阿吉驚訝的眼神中,藍色光團落在他的腳踝。


    走動幾步頓覺身輕如燕,阿吉心中感動,未等小白施法完畢,就已經將它緊緊抱在懷裏,又是親吻,又是撫摸,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你放心,我一定會迴來找你的。”


    好一會,阿吉放下一臉嫌棄、兀自抹著口水的小白,走到花圃之中,轉過身來直直朝它鞠躬,揮了揮手,沒入花圃之中。


    ......


    待阿吉身影消失,白狐眼中忽的流露出傷感之色,癡癡看著花圃的方向,接著身子癱倒在地上,身上毛皮逐漸暗淡,光華點點抽離身體,在石桌旁幻化出一個人影來。


    一身青衣長裙,絲帶於腰間挽成蝴蝶裝飾,青絲及肩,編著好看的流蘇,櫻桃小嘴,明眸皓齒,美的不可方物。


    她坐在石凳上,玉指碾著石桌之上的幹果,眼中悵然若失。


    心中卻驀然想起了一個老人說過的話,似曾相識,卻又記不真切。


    古老恢弘的大廳上方,老人手握權杖,話語威嚴,聲如洪鍾。


    “你若是執意見他,不僅修為皆斬盡,便是神識都要遭受破損的風險,這樣你也要見他?”


    “恩。”


    “他早已轉世塵封過往,此生都不會記得你,況且是否還活在世間都未可知,還談什麽助你修煉道果?”


    “弟子知曉。”


    “如果他資質平庸,此生都無法達到通天境,你將永世化為狐形,不得在他麵前轉變,這等結果,你也願意接受?”


    “弟子願意。”


    “既然你執意尋他,為師自當不能阻攔,此番下界,世事當心,切記不可化為人形。”


    “你的壽命已是不多,不到萬不得已,莫要使用人族功法。若是遇不到他,便早早迴來,為師再幫你尋找續命之法。”


    ......


    她指尖血跡正光華流轉,這一番場景浮現,竟是源自阿吉手掌流淌的血跡。


    呆呆看著手中的血跡,她眼神迷茫,而後望向五色花圃,不知想些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網遊之一世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談笑瀘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談笑瀘沽並收藏網遊之一世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