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形的局域形成了有力於收縮的地形,牢籠的形狀更是口小容量大,當魚兒在慌亂中竄入漁網內裏的牢籠時,便很難再找到入口從容離去。


    可是要怎麽讓魚兒上鉤呢?看著一汪清澈的河水,阿強搓著腦殼兒上的頭帶,很難搞懂哪有魚兒這麽笨的。


    河麵下端的溪流涓涓細膩,整個河麵上已經被凍成了一麵鏡子,可是看其堅硬程度卻又如同石板,不少隨寒風凋零落下的樹葉已在觸及水麵之時便被鑲嵌在了其中,河麵之下尚未凍結的水流依舊向前奔騰,宛如一條永不停歇的冰龍直搗而去。


    當冰冷的涼意從破漏的草鞋傳到腳底時,阿強就更加相信是絕對抓不到魚的。


    但是下一刻,布衣少年的話語便打破了他的認知,阿強哈著熱氣揉搓著被凍僵的耳朵時,便聽得少俠幽幽開口道:“這冰麵堅不可摧,大家隨我踏著冰麵一同跨入河對岸,我用木棍做上幾個標誌,屆時大家隻需要拿著木棍站在標記的位置,攪動這河麵就行。”


    寒風淩冽中寒意更甚,布衣少年話語說完,便杵著棍子當先抬腿步入了這整個宛如鏡子的冰麵。


    刺骨的寒冷一點點侵蝕著阿強的堅持,看著腳下透徹的河麵,他心中擔憂愈發生長,已幾乎令他根本不敢邁開步子,似乎隻要他挪動一步,便會掉入這深不見底的冰窟之中,可能自己也會如同冰麵裏的葉子一般,永遠凍結在其中。


    隨著阿強的細細思索,腳下的涓涓細流聲似乎變得越來越大,幾乎大到迷人眼臉的地步。


    他的堅持逐漸便被恐懼所支配,腳下的萬丈深淵也離他越來越近,手中支撐的棍子就像是一根拉他入水的介質,他在這一時間忽然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破廟中溫暖的火光,想到了路邊拾起的半個饅頭,盡管破廟中不能完全遮蔽寒風冷雨,盡管拾起的半個饅頭沾染了沙土,但是比起這裏的一切,都要好的太多。


    似乎隻要能夠苟且一會兒,一切都還能堅持下去了一般。


    漸漸地,阿強已越走越慢,他甚至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腦海中已隻有一個想法,那便是離開這裏,離開這令人膽戰心驚的冰麵,迴到那雖然破漏不堪、食不果腹、卻能依靠眾人取暖的地方,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那也比現在即將直麵的死亡要好得多。


    小溪河寬有三丈之多,布衣少年帶著一行人橫跨過河麵之時,才發現阿強不知什麽時候停在了原地,看樣子似乎迷失了方向。


    冰麵之上行走艱難,不僅要注意腳下冰麵的薄弱以及趁手能力,還要當心失足滑倒的危險,所以一般過路之人都會依照前任踏足的每一路進行落腳點,這樣不僅能夠高效通過,還能確保安全。


    此時阿強的處境便十分危險,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偏離了一行人踏足的路線,而且看他迷茫落腳的姿勢似乎根本沒有看見眼前的遺愛薄弱冰麵,下一步若是才踏上去,隻怕瞬間會沉入河底。


    “冰窟,小心點!”


    “強哥,別往前走了,小心!”


    這時眾人都發現了不太對勁。


    “啊?什麽?”聽到熟悉摯友的唿叫,阿強猛然抬頭,腳步已是不知不覺間往前挪動了一步。


    危難之際,布衣少年已想不了太多,他奮力一擲,將手中長棍插入冰麵,人已借力衝向了因失足即將踩踏冰麵落入河中的阿強。


    三丈的距離在布衣少年的借力衝擊之下幾乎是一瞬之間便已到達,他反手一掌拍穿阿強周圍的冰麵,縱身一躍便落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在落下水時布衣少年便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幸好水中的溫度要比岸上的高的多,所以在短暫的適應之後,他便急速朝水中鑽去。


    但是布衣少年在跳入河中時才發現,救人並不是這麽好救的。


    即便沒有漂浮的冰塊阻礙視線,河水中的段枝殘削也有很多,不僅救人難,甚至自保都難。


    滴答——


    水滴順勢滴落,越來越近,眨眼間便要落入布衣少年的眼中,他暗道一聲糟糕,眼睛一閉,水珠冰冷。


    摔下去,真的會死吧!我已經盡力了,真個要死,我也認了。


    布衣少年這般想著,便感覺身子向後一仰,離開了陡峭的石壁,遙遙下墜。


    他麵容安詳,竟是連慘叫都不準備發出。


    一個人,安靜的死在這裏,似乎也沒什麽不好,除了冰冷的河水厭惡之外,還有更多的喜歡,這裏有花有草,有一塵不染的雲海,有絢麗多彩的水潭,有屬於自己的內心世界。


    隻是,似乎孤獨了些,外麵的世界人情冷暖,我還未去嚐遍,又怎能這般離世?


    恍惚間,似有小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軟、溫暖。


    這便是天堂嗎?布衣少年想起了小時候經常做起的一個夢。


    夢中藍天白雲,青青草地,有綿羊奔跑,黃牛走過。他和一群孩童一起,躺在草地上,嘴裏叼著新生的蕎麥草,看著天際飛過的候鳥,遠處的小溪邊,叔叔們正開心的打漁,嬸嬸們忙著洗衣,臉上都帶著滿足歡樂的笑意。


    天色暗了,漫天繁星,靜謐安詳。


    身邊不時有孩童的大人伸出粗壯有力的大手,泛著燈火的溫暖,牽著自己的孩子,向自己打招唿告別,直到身邊冷冷清清,星鬥也不再閃耀,寒霧開始來襲,他才悠悠起身,吐掉口中咀嚼的蕎麥,若無其事的走到簡陋的茅草屋,靜靜落淚。


    他是撿來的孩子,長爺爺雖身為村長,卻依舊改變不了什麽,在他接連‘犯錯’幾次之後,叔嬸們便開始拉過他到一旁,給他講著隻屬於他的條條框框。


    不能與別人爭搶木馬,鮮魚湯都要讓給其他孩子喝,因為他年紀最大,要懂得禮讓恭謙;要主動包攬農活、各種閑雜家務,弟弟妹妹太小,要愛護體貼幼小。


    他可以心領這些叔嬸的‘好意’,卻也想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該有的關懷。


    如今眼前閃過一個手掌,溫暖舒適,長歌又怎會錯過?


    便是在天堂中,他也緊緊握住,再不鬆開。


    ......


    這就像是一場尚未拚湊完整的影像,目前究竟要表達的意思尚未可知,秋小白隻有靜靜地看著。


    ......


    毛茸茸的,是什麽,有青衣自眼前飄過?是個女子嗎?


    布衣少年一把抓取將其緊緊握在手裏,忽聞一聲慘叫,手上便傳來劇痛,他睜開眼睛,就發覺身處在了石床之上。


    身下是冰冷的石板,自己還沒死?


    長歌搖著昏沉的腦袋緩緩直起身子,手腕處有一道淺淺的傷口,看起來像是老鼠咬過的一般,隻有三個血紅的小洞。


    “不知哪位前輩出手相救?可否現身一見?”布衣少年言語誠懇,久久不及答話,扭頭打量一下周圍,卻是沒發現什麽奇怪的東西。


    這洞中寬敞明亮,看起來空靈寂靜,一眼就能觀察全周圍所有的事物,哪裏像是有人的樣子?


    正這般想著,未曾想不稍一刻,花圃叢中便輕微搖晃,從中走出一隻小巧優雅的狐狸,渾身白色的皮毛,晶瑩剔透,惹人喜愛。


    這是一隻神奇無比且充滿靈性的白狐,布衣少年敢保證從來沒有在隔壁老獵手王叔家見過這樣的尖貨兒狐狸皮。


    它的眼睛睿智狹長,後眼角邊帶著紅色的點點,尖尖長長的耳朵,慢條斯理的步伐,無一不向布衣少年展示著它的粉墨登場。


    白色狐狸走的很優雅,所以走的也很慢,於是走著走著它就發現自己騰空了,緊接著它的神情已從淡然變得略帶,額、且算憤然吧!


    布衣少年起身將它一把提起,打斷了它愜意妖嬈的步伐,它的毛皮如想象中那麽柔軟,潔白無瑕的毛發更加令他愛不釋手,翻轉著手背摸索起來。


    觸感一樣,看來剛剛抓住的就是它了。


    狐狸左右掙紮,四隻毛爪前後撲騰,很是不適應這般騰空的狀態。


    “你在這裏有沒有見過其他人?”輕柔地摸著它的肚子,布衣少年笑道。


    他雖是疑惑這裏出現的白狐,卻也不願相信此時正玩弄股掌之間的白狐會救他。


    白狐掙紮無果,索性伸長身子,也不惱怒,瞪著大眼睛搖擺著頭,在他箍著的雙手裏活動著手腳,根本不再瞄他一眼。


    “這樣啊,我給你吃的。”難得見到這麽有靈性的小家夥,布衣少年麵上掛著笑容,乘此機會套起近乎。


    將它放在石台上,布衣少年掏出一把野李子攤在上麵,輕輕摸摸它的頭接著道:“你與我這般親近,一點也不怕生,應該是與我熟悉了,這昏迷期間,還是謝謝你的照看,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白狐似懂非懂,打量布衣少年一眼,低頭用鼻子嗅著紅果子,用前爪抓起來,又放到地上,玩耍起來。


    “也不知曉你家主人幾時迴來,若是餓了,且先將這清甜可口的野果吃些下去。”


    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中的野果,哪裏還顧得上自己腹中饑餓,外麵天色已暗,長歌這般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轉眼卻是更加擔心起外麵的白爺爺來。


    冒然進入這洞府之中,又將這花圃搗碎,實在是失禮之極,隻是這府中主人未在,自己又急於脫身。這該如何想個求恕法子呢?


    再多摘些果子向主人賠罪?可是這本就是別人的府邸,借花獻佛也沒這麽害臊的,不行不行,不然溜之大吉?反正沒人知道是我來過裏。


    “可是哪有這個樣子的人?”布衣少年頗為嫌棄地搖搖頭,實在為這幾個想法羞臊不已。


    看著地上被狐狸盤弄的野果劃痕,布衣少年心頭一喜,有了!


    要不給這位主人留個字言?他日有空再登門謝罪豈非更好?


    布衣少年想到法子,麵色頓時開朗起來,可是拿了樹枝,又不知該在地上寫些什麽。


    遠山村貧寒疾苦,根本不認識幾個字,雖然平日裏為人處事頭腦口齒較為靈光活絡,可正兒八經地寫起字來,實在難以下筆。


    他揉著腦袋,望著石壁上方被風吹起地藤蔓,怔怔出神,好半晌神色一羞,終是寫下兩個字來。


    布衣少年。


    “你這家夥看什麽看?”見白狐探頭探腦地冒出來,布衣少年更是不滿,抓起它憤懣道。


    他歪七扭八的費力寫完,剛擦汗的時候,這狐狸就丟了玩耍的果子,跳下來用鼻子嗅了嗅,開始用爪子扒起土來,看這架勢是要把字埋掉。


    看樣子不行,這狐狸較為陰險,又極具靈性,不管自己留什麽,它都會抹掉的。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你怎麽又活動上了?”


    布衣少年一臉無奈望著手中的白狐,兀自做著幾個鬼臉,企圖嚇壞這個狐狸,誰知它壓根不怕,反倒又來起了剛才的一套,倒把自己惹得惱火不已,隻得悻悻放下它來。


    白狐落在地上,腳步輕靈,悠閑的伸著懶腰,仿似失了興趣一般,前爪抓起一顆果子玩耍起來,目光時不時打量著坐在地上的少年。


    布衣少年抓著頭發,一臉苦澀,實在沒轍了,這地方沒有出口,峭壁又危險之極,怎麽樣才能上去?


    白狐玩鬧一陣,似是感覺到了困意,眸子開合間又走過來打量著眼前的少年,柔軟地爪子一推,三個紅果子滾入長歌的眼前,它搭起前爪,竟是示意長歌同它一起玩。


    “我陪你玩可以,那你告訴我出路可以嗎?你家主人住在這裏,那你定然也是知道出口的!”倒不如向它探探消息,見它對這裏甚是熟悉,布衣少年眼珠兒一轉,點頭答應道。


    “你不用這麽無情吧?小狐狸!”


    白狐卻是充耳不聞,扒拉著三個果子轉身就走,實在是睿智到令布衣少年難以想象。


    “你這也太聰明了吧?”


    布衣少年氣餒,起身追上去,從石台上抓起幾個野李子跟在它身後,這是他的晚餐,仰頭看了一眼天色,長舒一口氣。


    今夜,怕是出不去了。


    白狐走的很慢,神態舉止像極了人類,布衣少年跟著它走到吊橋上,它居然在打量雲海!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這樣吧!我陪你玩,不要你給我指出口總可以了吧?”


    往嘴裏丟著果子,布衣少年坐在吊橋上,右手咯吱窩勾過白狐,一起打量著眼前的景色。


    雲海翻騰,黑夜卻並未來襲。


    這處地方,看來與外界是不同的,布衣少年暗自吃驚,摟著白狐的右臂不自覺夾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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