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不在的時候,母親對父親的那冷淡疏遠,叫她心中疑惑,因好奇仔細地留意,卻叫她知道了些從前的舊事。


    她是兒女顧忌父母臉麵不好說的,隻是卻也希望叫母親親近的這些嬤嬤好好兒勸勸。


    好好兒過日子,一家和美,這才是正道不是?


    「京裏知道咱們到京,因此來了些人與公主與國公爺請安的。」沈國公一心一意十幾年,拿妻子當祖宗一樣捧著愛著,陳嬤嬤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家公主非要擰著過日子,此時心裏苦,卻不敢在這位聰慧的郡主麵前露出痕跡來,急忙打疊了精神,想了想方才說道,「除咱們府裏兩位老爺使人來迎主子迴京,還有平王府與安固侯府,也有人來請安。因公主沒起身,這都在前院兒國公爺處呢。」


    不說自家的沈國公府,沈明秀的兩位嫡親的姑母一為平王妃,一為安固侯夫人,這兩府使人來請安也是正理,並沒有什麽不妥。


    隻是見陳嬤嬤臉上為難的模樣,沈明秀叫身邊捧著梅花兒的那丫頭去裏屋給自己取出門的衣裳,這才輕聲問道,「嬤嬤為難什麽?」


    「侯夫人……」這說的就是沈明秀做了安固侯夫人的二姑母了,陳嬤嬤見幾個丫頭動起來,捧著衣裳首飾匣子來服侍沈明秀更衣,知道這位是要往前頭替公主見客的,又見她眉目間聽見「侯夫人」三個字就露出了幾分了然,顯然知道這不省心的安固侯夫人又起了幺蛾子,這才麵上帶著幾分同仇敵愾地說道,「明知道國公爺的性情的,侯夫人還不肯完,這……」


    「又給父親送丫頭了?」想到當年塞外,被沈國公當場打死的安固侯夫人千裏迢迢送來的揚州瘦馬,沈明秀竟忍不住戲謔地笑了。


    「屢敗屢戰,說的就是咱們的二姑母了。這人呐,總得給自己尋點兒孜孜不倦的寄托不是?」她用最可親的語氣和聲地說道,「不然素日裏隻知道管家跟姑丈的姨娘們姐妹情深,這多單調呀?」


    嘴巴這麽毒,怎麽嫁得出去喲!


    沐浴在自家郡主端莊淑女還帶著幾分小白花兒的理解的目光裏,陳嬤嬤好發愁。


    自家姑母十幾年也沒有折騰出來個新花樣兒,除了送丫頭,但凡有點子技術含量的一概不會,哪怕自己也算是苦主兒,沈明秀都忍不住在心裏心疼了一下這二姑母。


    這樣的智商,怨不得製不住安固侯府的那一院子的小妾呢。


    「郡主說得真對。」陳嬤嬤愁死了。


    她早就知道沈明秀平日裏溫柔和親都是在公主麵前裝的,善良和氣那是沒叫人戳肺管子上,不然嘴巴壞得能叫人痛哭失聲的。此時聽著沈明秀這樣諷刺安固侯夫人,愁歸愁卻覺得心裏痛快。又想到沈國公,到底覺得恭順公主其實是嫁對了人了的,捧著匣子在一旁,因不敢上手去碰沈明秀的衣裳,此時隻在一旁賠笑說道,「車一進院子奴婢就過來與郡主說了,送來了三個,說是服侍國公爺起居呢。」


    出嫁女將手伸到兄長的屋裏,也管得特寬了,怨不得不叫人尊重。


    如另一位國公府出嫁的姑太太平王妃那樣兒,親近地往來,難道不好?


    「咱們瞧瞧去。」沈明秀見陳嬤嬤眉眼間並不多見慌張,顯然是對自家父親很有信心,嘴角微微勾起來,卻不急著走,先往裏屋去了。


    「大姐姐。」見她換了一身兒精致的衣裳,頭上也挽了一個發髻,顯然是要出門,正趴在裏屋的桌上寫字的沈明嘉抬頭喚了一聲,擱了筆踢踢踏踏地跑到了沈明秀的身邊,抓著她的衣袖小聲兒說道,「大姐姐應了我的,今兒陪著我寫字讀書。」


    他揚起的精致秀美的臉上帶著十分的依戀,顯然很親近自己的姐姐,沈明秀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掐了掐他的臉,這才柔聲道,「外頭來了客,我去瞧瞧,等迴了國公府安頓下來,姐姐天天陪著你。」


    「可是母親不是說,要迴公主府麽?」沈明嘉年紀不大,此時好奇地問道。


    他是沈國公二子,因年紀最小,因此極得沈國公與恭順公主疼愛,錦衣玉食清清貴貴地長大,卻並沒有什麽紈絝的脾氣,讀書寫字都不必人敦促的。


    又因沈國公後院太平,沒有什麽齷蹉,彼此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因此沈明嘉平日也沒有什麽心機。


    「母親與你說,要住公主府?」這個沈明秀竟不知道,見弟弟認真地點頭,就忍不住抿了抿嘴角,之後攬著弟弟的肩膀認真地問道,「母親還說什麽了?」


    恭順公主若住在公主府,難道沈國公這家主也得跟著往公主府上住著?國公爺不住在國公府,這豈不是要叫京中人嗤笑父親?然而若父親住在國公府裏頭,這就是與母親分開,憑母親的性情,這日後隻怕就是……


    「公主府裏頭冷冷清清,多少年不住人了,誰喜歡呢?」沈明秀見弟弟還小,竟還不明白母親對父親的冷淡,隻在心裏微微歎息,卻還是不願叫弟弟這美好的日子叫自己說破,想了想,給沈明嘉理著衣裳,見他抱著自己的手臂快活地彎起了眼睛,也忍不住笑了,摸著他的頭柔聲說道,「隻是這些你都不必在母親麵前說的,迴頭我問問父親去,咱們一家人,總得跟從前一樣兒,對不對?」


    「嗯!」沈明嘉眼睛亮晶晶地點了頭。


    「讀書去吧,迴頭大哥哥還要教你騎馬呢。」沈明秀拍著他的頭笑道。


    「大哥哥說了,迴頭給我尋最好的千裏馬,誰都比不上的。」沈明嘉對自己的兄長也是極親近的,迴頭笑道。


    「大哥哥應了你,必有的。」沈明秀笑著勸了弟弟去讀書,轉身走出了屋子就往前院兒去了。


    驛站的環境並不是很好,又兼下了雪,簡直就是到處漏風,風卷著雪吹到人的臉上,又冷又疼。


    因出來的急切些,沈明秀也沒有穿件鬥篷,隻叫丫頭們護著走路,走到了前院還未進門,就見熙熙攘攘的擠滿了車架,不知多少的丫頭婆子在忙碌,顯然是前來請安的。


    一旁還有一個高挑束發的十七八歲少女抱臂冷眼看著。這少女容貌冷肅,一側露出的脖頸上一道長長的刀疤若隱若現,本是妍麗的容貌因這傷疤與身上冰冷肅殺的氣息變得叫人不敢親近起來,往來的婆子與丫頭見了她,都忍不住避開了。


    「表姐!」明秀見了那少女,急忙喚了一聲。


    那少女一轉頭,見了明秀目光便柔和了起來,見她穿得單薄地在雪天裏走,臉上凍得煞白,又皺起了眉大步走來。


    「仔細吹病了你。」她將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下來兜頭給明秀披上,見她抬起頭對自己笑,臉上就露出幾分無奈來,低頭給妹妹攏住了渾身上下,不叫透一點風的,這才伸出手護住明秀帶著她走到了屋子前頭,推著她一同進去。


    明秀本有些冷,然而大氅極暖和的,那少女又立在了自己的上風口掩住冰雪,又轉眼就進了屋子,渾身暖和的不行,抱著身上的大氅忍不住拱進了這少女的懷裏。


    這少女臉上露出笑意來,拍了拍她的頭。


    這少女的母親是沈國公的庶妹,當年因柔順不爭鋒,因此婚事並未受刁難得以嫁給沈國公麾下的一位武將為妻,雖這些年隻得了這麽一個閨女,然而夫君卻並未納妾生子,隻守著妻子與獨女言道,「國公既能伉儷情深,誰又有臉沾染二色呢?」因隻有一女,因此塞外時教導女兒衝鋒陷陣,與男子並無二致,就連名字,也取得不似女子的柔媚,隻叫她羅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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