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遲到、操場、背影……


    下課、走廊、小賣部、暗戀……


    偷看、側臉、對視、躲閃……


    心動、晚自習、晚霞、三年……


    坐在課桌前的卿雲,打量著教室裏的一切,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關於青春的一段段歲月,浮光掠影般在他心間不停的閃過。


    不過,教室前麵黑板寫著的“距離高考隻剩71天”的提示,讓他心裏又些微的惆悵起來。


    趴在桌上打個盹便迴到了20年前,恐怕這是有史以來最簡單的重生。


    可惜了,再早重生兩年,經曆一個完整的高中該多好。


    嘴角牽起一絲微笑,他晃了晃腦袋將注意力集中在身前的課桌前。


    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是不要太矯情了。


    望著眼前寫得滿坑滿穀的試卷,就算沒有黑板上的倒計時提示,他也知道今天是2003年的3月27日。


    這日子……


    怎麽可能忘?


    記得這麽牢,不是因為此刻高考前二診模擬考試理綜的題目有多麽難忘。


    人的記憶力哪有那麽強,試卷的題目早就忘光了。


    而是因為,隨後這間教室將要發生的事,讓他的人生淪陷了二十年,卻不可自拔。


    卿雲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自己座位的右邊。


    右手邊的座位與他相距大約兩米的距離,中間卻沒有人。


    畢竟是二診考試,完全比照高考,無論是試題還是考場布置。


    甚至為了最大程度上模擬高考的場景,教室裏的監考老師也是兩位。


    就連教室外麵的流動監考員,也是校領導親自擔綱。


    讓卿雲扭著脖頸的,不是答案。


    而是人。


    或者說,他隻是單純的想要再一次欣賞那道倩影十七八歲年紀時的青春之美。


    好吧!


    去你妹的剩男剩女相親局!


    天知道是接盤還是魂環加身!


    迴到二十年前,老子這隻癩蛤蟆就是要去褻瀆那高貴的白天鵝!


    卿雲看去的那個座位靠窗,對著操場,一道倩影正端坐著。


    接近兩米的距離,要是說有什麽馥香襲來那就是鬼扯了。


    他摩挲著鼻子,隻是給自己的偷窺動作打打掩護。


    在欣賞美的角度上,曆盡千帆的成年靈魂已經習慣了從下到上。


    小孩子才先看臉。


    成年人會先看腿。


    但是,卿雲還是先看向了女孩的眼睛。


    女孩正目不斜視的仔細做著檢查。


    卿雲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眼神這才開始放肆的欣賞起來。


    千篇一律的校服其實沒什麽可看的,學生們在服飾上唯一可以彰顯個性的也隻剩下鞋子。


    一雙小白鞋很是普通,並不張揚,但在38歲靈魂的眼裏卻是了然。


    白底暗紋的mlb二十年後爛大街了,但在這個阿迪耐克還被年輕人頂禮膜拜的年代卻足夠低調。


    畢竟,這是幾年前才創立的牌子,國內根本沒賣的。


    而小白鞋和藍色校褲之間那抹閃爍著象牙光暈的細膩,讓18歲的身體唿吸有些急促。


    she turns me on!


    學壞隻需要一個瞬間。


    在38歲靈魂的汙染下,18歲的身體瞬間便明白了‘風情’二字的含義。


    男人至死是少年,38歲的靈魂和18歲的身體在這一刻達成了共識,融合在了一起。


    寬大的春季校服,遮掩了女孩那曼妙的曲線。


    但這並不重要。


    裸眼3d建模是人們特別是男人與生俱來的天賦。


    學術一點便是說,李曼普在《輿論》一書這麽認為,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身外世界實際上已經是“不可觸、不可見、不可思”的,但人們可以在腦海裏對客觀環境進行挑選、重組而生成擬態環境。


    重生前,卿雲是個教授。


    雖然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末流大學裏帶著末流學生水陰間論文。


    但這不影響他用學術的眼光來進行必要的建模。


    家境優渥的女孩,在坐姿上優雅的無可挑剔,挺直腰身的寫字姿勢如教科書一般的標準。


    嗯……


    在卿雲看來,似乎也並不是那麽完美。


    規範姿勢要求胸口離桌一拳,顯然這要求有些為難女孩了。


    還好課桌是這兩年新換的,承壓能力不錯。


    人生有三境界,但欣賞小日子藝術片卻有十大境界。


    顯然,經過幾十年數百位大師的熏陶,卿雲的解構之眼已經大成。


    自然界中一切事物,經過分解,轉化,再組合之後,就會形成各種的場景!


    仰望星空,見繁星點點,拚出眾多盛世美景,或坐、或臥、或微目羞紅……


    欣賞書法,宛若女體擺動,或急或緩,筆鋒轉處,猶如體位聘換,目不暇接……


    春蟲秋籟,無一不是淺唱低吟;


    夏日冬雪,何時不能炮火紛飛?


    此時無女不可優,無優勝有優,突破了那‘遁去的一’,達到超凡入聖的的一代宗師境!


    卿雲吸了一口氣,生生中斷了這紅塵曆練,目光繼續上移著。


    畢竟自己身上運動褲一般的校褲,醜是醜,但彈力十足。


    二診是真刀真槍的硬考。


    但考硬,在哪兒都說不過去。


    女孩頎長的秀頸邊是那濃厚烏黑的齊肩長發,猶如黑色的瀑布被一個小巧的酒紅發卡別在腦後。


    逆光裏,春日暖陽斜照下隨風微微晃動的金色發梢,是無數男人多年後午夜夢迴時心中的那片柔軟。


    桌上傳來的兩聲“咚咚”讓卿雲被迫收迴了目光,抬頭望見的便是監考老師那慍怒而又意味深長的眼神。


    活了快40年,卿雲又怎麽不知道老師這眼神裏的意味。


    他笑了笑,將自己的卷子拿起來遞向了前方,“黎叔,交卷。”


    黎叔,黎方平,數學老師,也是他的班主任。


    中學校園裏,“老班”、“班頭”、“老x”這是學生對班主任的統一稱唿。


    但素愛和學生打成一片的黎方平,在高一開學時便自己選擇了‘黎叔’這個稱號,說前麵幾屆都是如此。


    直到2005年的春節,這個匪號才因為一部電影改了。


    望著眼前的試卷和少年臉上的微笑,黎方平心裏有點發堵,逐步醞釀好的情緒被卿雲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打破。


    眼前的少年,是年級第一,也是他的驕傲。


    隻不過,是曾經的。


    進入高三後,卿雲的成績穩步下滑,每次月考總分都會降個十來分。


    上次月考,他的總分已經是年級排名兩百多名了。


    堪堪坐穩這個學霸雲集的基地班倒數第一的位置。


    如果卿雲不是農村定向扶貧生,如果不是那令人悲憫的經曆,估計兩個月前就被踢出這個班了。


    黎方平是知道卿雲成績下滑的原因的。


    領養人離世,無良鄉幹部昧撫恤金不成便以無領養手續為由,要收迴宅基地和田地。


    身無分文的17歲少年麵臨一腦門子的官司,能安下心來讀書才是怪事。


    雖然在學校的幹預下,事態很快的得到了處理,但漫長的司法程序卻會不斷牽扯卿雲的精力。


    高三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黎方平也隻能幹著急。


    好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卿雲的狀態還是有了迴升的跡象。


    就在黎方平為卿雲鬆了口氣的時候,剛剛卿雲那望著女孩的眼神,卻讓他著實有些生氣了。


    少年慕少艾,人之常情。


    可現在的你,有什麽資格!


    一陣的恨鐵不成鋼湧上心間,黎方平深唿吸一次後才緩緩輕聲說道,“還有十來分鍾,你不再檢查檢查?”


    卿雲搖了搖頭,“黎叔,我餓了,頭有些暈。”


    黎方平聞言脖頸抽搐了一下,深唿吸兩次才忍住了怒火。


    他知道麵前這孩子確實有低血糖的毛病,但……


    罷了,罷了。


    愛咋地咋地。


    黎方平皺著眉頭接過試卷,一股鬱氣自鼻間而出,深深的看了卿雲一眼後,便無奈的走迴黑板前坐下。


    ……


    卿雲的提前交卷在教室裏引起了一些騷動。


    能夠在基地班呆下去的學生,自然大多數都是有好幾把刷子的學霸。


    特別是這個考場,呆在這裏的,都是學號前30的存在。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階段,不會顧忌誰的麵子。


    學號就是分班時成績名次。


    如果沒有大的意外,他們就是這次年級前30名。


    嗯……


    卿雲除外。


    他就是那個最大的意外。


    考場裏絕大多數人早就做完了試卷。


    不過是礙於“二診”這個特殊的考試,給班主任麵子沒有提前交卷而已。


    隻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卿雲這個倒數第一反而提前交卷,這就讓各個逼王心裏多少有些不平。


    但更多的是對他此刻這種不合理行為的疑惑。


    他怎麽敢的?


    相比起他們這些城市裏靠優秀教育資源喂出來的孩子,出身農村的卿雲,顯然天賦更高。


    重要的是,更加成熟。


    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二診的重要性。


    特別是對他的重要性。


    作為競賽生的卿雲,不僅因為家事缺席了去年的高中數學競賽失去了保送資格,更錯過了寶貴的第一輪複習。


    對打比賽失敗的競賽生來說,從高一高二的專攻模式切換到高考總分模式,是需要時間來調整的。


    何況是浪費了大半年時間的卿雲?


    每一次考試,對他的複習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參考。


    那,現在的提前交卷是為什麽?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個眼神開始在教室裏交匯著。


    至於檢查試卷這件事,他們早已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畢竟,對這群高興了便獎勵自己一套卷子的高考學霸來說,如果除競賽外的考試卷子都能反應出他們的錯誤,那他們是真的墮落了。


    還是八卦更適合他們。


    黎方平緩緩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麵無表情的注視著台下蠢蠢欲動的學生們。


    眾人心裏咯噔一下,暗罵了一聲卿雲後,便紛紛埋下頭做著自己的事。


    人大麵大的,為了這點小事罰站、寫檢討、請家長,就臊皮了。


    目光巡視著考場的黎方平,也很無奈。


    作為班主任,他很清楚下麵的孩子心思壓根也沒放在檢查上,都特麽的在不幹正事。


    練字的有。


    睡覺的有。


    兩眼空空發呆的更是比比皆是。


    就是沒一個認真檢查的。


    其實他也覺得,二診考試對於普通的孩子可能有很大的裨益,能夠反映出學習的薄弱性,加強隨後的幾十天複習的針對性。


    但對眼前這群孩子來說,重要性就沒那麽大了。


    競賽生們,此刻已經上岸,不用參加二診考試。


    教室裏的全是高考生。


    這麽說也不準確,眼前這群高考生其實絕大多數也是競賽生。


    隻不過,是打國賽失敗後及時止損的競賽生。


    但就算是國賽失敗的競賽生來做這些卷子,也是降維打擊。


    隨著大學的擴招,現在的高考難度越來越低,試卷越來越沒挑戰性。


    分數的高低已經無法區分學生的水平,比的是熟練度和細致度。


    現在他壓製著這群熊孩子乖乖的呆在考場上,隻是為了貫徹校領導的指示精神,不給普通班學生太大的壓力。


    畢竟手下這幫逼王的言論,普通班的學生聽了很容易抑鬱。


    好在這些孩子還是聽話給麵子,老老實實的坐著。


    看了一眼教室後麵端坐著的高二普通班班主任,黎方平也反應過來了。


    卿雲提前交卷就提前交卷吧。


    估計那孩子也是看出來自己準備訓斥他那點小心思,為了大家的麵子提前溜了。


    這孩子一向成熟,有這種將事態冷處理的方式,不足為奇。


    但情感上……


    唉!


    貌似也無可厚非。


    同樣農村出生的黎方平很清楚,在農村,卿雲到現在才有這心思,已經算很晚了。


    好在現在離高考沒多少天,那孩子素來聰明懂事,應該不會做傻事。


    正感覺心裏好受一些時,黎方平便又瞳孔一縮皺起了眉頭。


    讓黎方平皺起眉頭的,是窗邊那個別著酒紅色發卡的女孩。


    一雙能讓少年們臉紅心跳的秋水剪瞳,正望著窗外的方向怔怔出神。


    悄悄踱步過去的黎方平站在女孩身後,順著目光方向看去,卿雲那離去的身影正逐漸消失著。


    他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是吧……


    這……


    難道不是單相思?


    快高考了,來雙向奔赴這套?


    就特喵的不能再忍忍?


    就在黎方平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準備敲桌提醒的時候,女孩拿著她的試卷站起了身。


    “黎叔,交卷。”


    一道輕清柔美的聲音在教室裏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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