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南境那場罕見的世間宗師都深陷其中的戰事開打之前,北境離北丈原僅僅數十裏的偏僻之地,早有一場大戰。


    這場大戰的主角不過四人,北匈三人,大楚一人。


    這場大戰在手持鎮北軍刀的葉如晦一刀之中拉開帷幕,四位皆是世間最頂尖的一流武夫默然相殺,北匈江湖本就不及這座大楚江湖,論其劍道,便更是不及,更可以說是相差遠矣。因此在談論世間劍道魁首時,也直接將這北匈江湖的用劍高手摒除在外。


    因此楊長意作為這北匈唯一一位劍道大宗師,其實不管怎麽說,都該是有擔負起這北匈劍道的責任,可這世間之中,大楚劍林獨占鼇頭已經是幾十年的光景,除去當年那南唐劍仙李青蓮能一人一劍讓整個天下的劍士彎腰之外,還有哪一位當真壓下過這大楚劍林?現如今他與北海王和那老匹夫野山聯袂而至,所麵對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現如今的大楚劍林魁首,亦是世間劍林魁首葉如晦,這位年齡甚至還未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已經站在了世間武道之巔,足以對世間其他武夫以俯視之姿相看,若是楊長意一人來此,他自然斷然不敢啟釁,可自己身旁還有一位第六境大宗師和一位同是第七境的北海王,讓本來有些擔憂的楊長意也沒有那麽擔憂。


    可真等他看到那年輕棄劍不用,以刀對敵之時,楊長意仍舊覺得驚駭,在這三位頂尖武夫的圍剿之下,那年輕人還甚至絲毫未落下風。


    他和野山甚至都近不了那年輕人的身。


    手握名劍的楊長意一雙眼眸之中落寞和驚羨皆有,可更多還是戰意,一位劍士,哪能因敵手至強便不敢出劍?


    因此楊長意猛吸一口氣之後,胸中氣機炸開,雙袖之中劍氣充盈其中,他朝著葉如晦一劍揮出,劍光耀眼,劍氣滾滾。


    甚至劍意也是淩厲至極!


    一劍揮出的楊長意甚至覺得這一劍,已經趨近完美。


    可在這處尚無外人在場的戰場上,背對這名北匈劍道大宗師的葉如晦甚至沒有轉身,隻是隨意招手,那一劍,煙消雲散。


    葉如晦沒有說話,但楊長意實在是有些明白。


    既然葉如晦才是這世間劍道魁首,當之無愧的世間劍道第一人,那世間其餘劍士,在他麵前,自然便該俯首。


    這便是世間劍道第一人,甚至是武道第一人的氣勢。


    甚至讓楊長意都覺得理當如此。


    然後就在楊長意失神片刻之間,那年輕人朝著此處一刀揮出,刀氣磅礴,刀意森然無比,沒有殺意,但楊長意卻感到有些苦澀,這位第七境的世間第一人,果真是連丁點殺意都不願意給我?


    隻不過看著這一刀而來,楊長意還是又出一劍,竭力抵抗。


    這世上無人想死,他自然也不願意才一交手便被那年輕人一招斃命。


    劍氣與磅礴刀意相遇。


    那刀意便好似切割豆腐一樣輕易切開那些他自以為極其淩厲的劍氣,眼看著那一刀已到眼前,楊長意有些懊惱,不過很快身前便出現了一道身形。


    北海王甘如一拳轟碎那一刀。


    轟然作響。


    天地之間好似有一口大鍾被人竭力敲擊了一下,然後震得大地微動。


    葉如晦懸立半空中,單手負於身後,一手提刀,看著這三人。


    僅僅片刻。


    葉如晦的身形便掠向那位北海王,因為速度實在太快,感覺就好似一道青虹劃過長空,這位世間第一人,麵對這北匈三大高手,選擇的是傾力一戰,也是想著在極短的時間裏解決這場戰事。


    這是何等的自信與自負?


    棄劍用刀的葉如晦遠遠稱不上是氣勢最盛之時,雖說在這等武夫手裏,即便是握住一根木棍都能斬殺世間絕大部分敵手,可葉如晦這位世間第一人,未用劍和用劍實在還是有天壤之別。


    青虹徑直撞向那位北海王,在這片草原地麵撞出一條筆直的溝壑,深數丈,長更是長達數百丈!


    北海王被這位世間第一人狠狠撞出去數百丈,身形不停,而在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向後退去時,葉如晦一手按在那北海王的額頭上,一隻手甚至始終握住刀柄。


    他以近乎無敵之姿告訴北海王,殺一個第七境武夫,真不是太難,更何況,你甘如比起來那位活了數百年的李長風,要差太多太多。


    楊長意和野山互相對視一眼,分別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駭之色,然後兩位大宗師沒有絲毫猶豫,分別起身,掠向那兩人。


    楊長意人未到劍先至,老匹夫野山則是一拳轟殺而至。


    楊長意的劍氣針對的葉如晦後輩的數道竅穴,而野山的這一拳則更是簡單,直接便是對準了葉如晦的腦袋。


    雙股磅礴至極的氣機尚未臨近那年輕人身後,葉如晦便冷聲喝道:“滾!”


    聲如洪鍾。


    在天地之間悠悠作響。


    楊長意率先吐出一口鮮血,倒飛去數十丈,而野山更是淒慘,直接是七竅流血。


    而就在這一瞬間,得以喘過氣來的北海王甘如,一拳打在葉如晦的胸膛,得以掙脫開來,後者身子微微一斜,衣衫飄搖,卸去大部分力道。


    更是腳尖輕點,盡顯宗師風範。


    這個青衫男子,站在此地,便好似舉世皆敵也無所謂。


    甘如站起身,不去看那兩位第六境大宗師,隻是死死盯著葉如晦,冷聲道:“葉如晦,你一介武夫,真要摻和沙場的事?”


    葉如晦微微一笑,身子往前掠去之前,笑道:“早說了,當我是個小卒子便可。”


    隻不過這一次,他身形才至一半,便猛然停下。


    遠處有兩個老人站立。


    大漢太子陳祁,以及那位齊先生。


    葉如晦皺眉不語,看著這兩位。


    陳祁大聲笑道:“葉小子,大局已定,哪裏是你一人便可逆的?”


    而齊先生則是皺了眉頭。


    葉如晦壓低聲音說道:“之前我說過,要是你們之中還有人禍亂這個世道,都會死。現在來看,齊先生顯然是不把這句話當作金玉良言了。”


    聲音微冷。


    是個人都聽得出這年輕人聲音之中的寒意。


    葉如晦到現在已經無比確定,那個一生都隻愛讀書的院長師叔,絕不是老死而已。


    他不知道院長師叔也姓陳,隻知道他是他敬佩的讀書人之一。


    葉如晦眯著眼睛,一隻手伸出,數了數在場的幾位高手。


    他嘖嘖笑道:“三個大宗師,兩個第七境,不少了。”


    然後他身子猛然一動,直接來到野山身側,一刀簡單利落的割下這個本來都受傷不輕的老匹夫頭顱。


    他輕聲笑道:“現在還有四個而已。”


    四個而已!


    青衫年輕人抬頭而笑,這座江湖,前麵有葉長亭禦劍十萬柄劍開天門,同是練劍,這個年輕人做不來那種聲勢浩蕩之舉,他作為葉長亭之後的世間劍道魁首,既然做不得那種天下武夫都驚羨之事,那做一做北匈膽寒之事,可行。


    那我葉如晦殺去這四位不該再活在世間之人之後,再去那座上京城取那位北匈國主的人頭如何?


    快意至極!


    ——


    北丈原戰場,正有一場這些年來最慘烈的戰事正在發生,交戰雙方,一邊是鐵了心要南下的草原狼騎,一邊則是誓死不讓中原遭受一蹄之禍的大楚士卒。因此當雙方鐵騎在短暫時間相撞開始,便無時無刻不在死人。


    北匈一方占據了兵力的絕對優勢,而大楚這邊,軍伍混雜,不僅有大楚鎮北邊軍,還有不少州軍,本來戰馬並不夠,但宰輔新政施行開始,這鎮北邊軍便已經多出不少戰馬,因此到如今,其實已經不少,雖說比起來對麵北匈騎軍,仍舊相形見絀,但比之之前,也要好了太多。


    冠軍侯雄偉的身形始終站在立於高台的那一杆大旗下,一動不動的看著戰場走勢,實際上這位大楚軍伍第一人早在葉如晦和那幾位北匈高手出現在北丈原時便已經知曉,可北匈人兵力有絕對優勢,可以不在乎主將在哪裏,但大楚這邊,卻不可無帥,甚至他連殺入戰陣都不行,必須得讓這眾多大楚士卒知道,他,這位主帥未走。


    隻有他在此地,才能保證軍心不散。


    很顯然的是,北匈人也知道這件事,因此不僅讓一支精騎不要臉的往這邊突進,更是派出十數位北匈高手往這邊殺來。


    大軍之中,談何容易?


    就算是有那麽幾位高手得以靠近這座高台,可才剛剛登上,便被這位大楚軍伍第一人出手格殺,似乎誰都沒想起,這位冠軍侯,首榜有名!


    除去沙場武人這個身份,這位還有個身份,武道大宗師!


    片刻之後,這位三軍主帥再度一隻手扭斷一個北匈武道高手的脖子之後,忽然高聲笑道:“我大楚兒郎,何懼北匈蠻夷?”


    聲如洪鍾,整座戰場可聞。


    是啊,這座改姓大楚已經超過百年的中原山河,百餘年未遭外敵欺辱!


    這中原脊梁,百餘年來,一直挺直未彎!


    冠軍侯說完那句氣勢磅礴的話之後,忽然轉頭看向南方,低聲喃喃道:“白難,你這家夥,要是踏不破那座南唐河山,如何對得起這北丈原為你死戰不退的大楚袍澤?”


    可他才說完,便有些惱怒的看向這座戰場。


    自從他領兵打仗以來,有哪一日像現如今這般,完全被人壓著打?


    可現如今,也是毫無辦法。


    冠軍侯猛然抬頭,忽然在戰場東北角,看到一支騎軍狂奔而來,看戰甲製式,不是邊軍,不是州軍。


    而是禦林軍?!


    冠軍侯哈哈大笑,咱們那位皇帝陛下,當得上雄才大略四個字!


    禦林軍殺入戰場,這支守衛皇城的精銳軍伍,今日第一次守大楚國門!


    ——


    在戰場之中一角,鎮北邊軍之中的一支萬人騎軍始終保持著勢如破竹的勢頭在大軍之中到處廝殺,要是從高處看來,便肯定會震驚,那支萬人騎軍在戰場之中,遭受多方廝殺的情況下仍然能夠保持著陣型不亂,像一杆鐵矛狠狠在這些北匈騎軍之中穿插。


    為首的那位高大武將更是一人一戟,宛如殺神一般。


    大戟一掃,便有數名北匈蠻子喪命。


    自古以來,這戰場上能用戟的,無一不是無雙猛將,可稱萬人敵,可眼前這位,看身形便有丈餘高,光是站在你麵前便都會覺得心驚膽戰,更何況是還拿著大戟往你身上招唿。


    鎮北邊軍騎軍主將之中,林驍便可稱第一。


    這位用戟幾乎世間無雙的男人,有個弟弟叫林小亭,是靖南邊軍的斥候,在之前的南唐第一次叩邊時便死在了戰場上,自那時起,林驍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領軍殺進南唐。


    可北地狼煙,總是攔住他南下的路。


    這位殺意滾滾的無雙猛將一戟硬生生的削下一名北匈萬夫長的頭顱,仰頭怒吼,像極了一頭發怒的猛獸。


    就是這一刻,本已經筋疲力盡的騎軍士卒仿佛重新有力量流迴了體內,再度握緊了手中的刀。


    鎮北邊軍戰力世間無雙,騎軍更是其中翹楚,那騎軍之中,論戰場廝殺,誰能和林驍麾下手下這支萬人騎軍相抗?


    抽刀殺人,他們做的爐火純青。


    戰場慘烈,其實遠不止於此,隻不過在這戰場,顯得很理所應當。


    北匈與大楚,百餘年來都是互殺之局麵,隻不過現如今,則是要徹底分出個勝負了。


    ——


    除此之外,有一支才穿上新甲的軍伍在戰場之外被一隊約莫百餘人的邊軍騎軍截下,這支因為陵安征兵令而來到北丈原的軍伍,人人披甲,雖說但一點都不似軍伍士卒。


    百人邊軍之中,為首的校尉皺眉道:“冠軍侯有令,除州軍之外,其餘軍伍不得再入北丈原!”


    軍伍之中,其實領兵的不是什麽大楚州軍將領,而是陵安兵部官員的一個中年男子大聲質問道:“我等來守大楚國門,為何不可!?”


    那校尉平靜道:“大楚國門自然可守,可諸位既然都是大楚百姓,哪裏有上戰場的道理,這北丈原,丟不了,諸位便待在大軍身後就是。”


    那支軍伍之中的士卒其實有很多才是第一次拿刀,真要上了戰場,說不準別說殺敵,就被那北匈蠻子看過幾眼,便要當真頭暈目眩,見識了戰場上的鮮血淋漓,如何還能端坐在馬上?


    因此冠軍侯允許大楚其他軍伍加入戰場,可一點都不許這些本是老百姓的大楚陵安百姓來到戰場上。


    那陵安兵部官員漲紅了臉,但始終沒說話,大楚邊軍之中,特別是有戰事之時,自然是主帥的將令高於一切,特別是此危急時刻,他不敢亦不願去違背冠軍侯的軍令。


    倒是人群之中很快有人發聲,“若是北匈蠻子衝破邊軍防線,我等可不可以持刀相殺?”


    校尉端坐在馬背上,挺直脊梁,平靜笑道:“自然可以,不過先等我邊軍死光,大楚軍伍死絕之時,要不然,不行!”


    他說得自然至極,這是鎮北邊軍的道理,不知道有沒有道理,但看樣子也很有道理。


    ——


    在那處沒有什麽人看見的戰場,正是氣機翻騰,雲濤怒動之時。


    已經血染青衫的年輕人手中軍刀已經斷裂,在他身後的草原之上躺著兩具屍體,劍道大宗師楊長意被一刀破開胸膛,為了殺他,葉如晦硬抗了甘如一拳,十分之力,一分都沒化去。


    而野山則是人首分離。


    還在對峙的三人,除去甘如隻有手臂上的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之外,齊先生被一刀斬下一臂,戰力大損,而陳祁則是被一刀傷及肺腑,現如今難在起身。


    誰都想不到,為什麽那個第七境的年輕人,以一人之力戰多達三位大宗師和兩位第七境武夫都還能有如此戰績。


    更為可怖的是,至始至終,那年輕人尚未提劍。


    這位世間劍道第一人,尚未用劍便造就了如此局麵,要是用劍又當如何?


    陳祁想不到,也不願意去想,他哪裏知道那個當初的病秧子少年,會便成現如今這複國最大的阻礙之一。


    他沒有看透他那個最小的學生,也同樣看不懂他學生的這個學生。


    恐怕也就隻有這樣,這兩位才能成為一對先生和學生吧?


    隻不過那位做先生的隻能讀萬卷書,而這位當學生的則是不僅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還要殺不少人了。


    看著甘如,葉如晦忽然笑道:“甘王爺,蓄力蓄了這麽久,甚至不惜丟下兩條性命,可達到預期效果?”


    甘如高聲冷笑道:“葉如晦,你果真是世間無敵?”


    葉如晦想了想,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遠處尚很遠的紅衣女子,豪邁笑道:“那試試?”


    話音未落,葉如晦終於握住那柄古劍。


    天地之間,劍氣四溢,劍意滾滾。


    劍氣仿佛無處不在。


    齊先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年輕人不同於葉長亭,他有今日這份造化,其實有大部分功勞在他。


    陳祁則更多的是不解。


    甘如則是嚴陣以待。


    葉如晦身形掠動,有一道劍光便起。


    殺機橫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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