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這聲音,此刻在蘇婉寧聽來就仿佛是一句天籟之音。


    她從來沒有如此這般渴望聽到墨景櫟的聲音過。


    她腦中的神經就像斷掉的線一樣,突然間放鬆了下來。


    一直強撐著的精神終於可以得到放鬆後,很快的,蘇婉寧就感覺自己好像跌進了夢境中,沒了意識......


    墨景櫟剛停下手,說完那句話,還沒來得及擦額頭上冒出的細細密密的薄汗,就瞧見蘇婉寧疼得昏睡了過去。


    他當然知道這古針法一套下來,人體會承受多大的痛楚。


    本想著蘇婉寧撐不住的話,叫喊出來也無妨,頂多他事後不會拿這個事打趣她就是了。


    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蘇婉寧比鐵骨錚錚的男人還硬氣,硬生生憑著自己的意誌力熬過了全程。


    墨景櫟坐在矮塌前,靜靜地看了蘇婉寧的臉幾秒,臉上不自知地露出了幾分愛憐。


    小寧兒,比任何他所見過的女子都多了一分骨子裏的倔強。


    他找來一床薄毯,輕手輕腳地蓋在了蘇婉寧的身上。


    雖然稍稍有些疲憊,但墨景櫟知道,他的工作還沒做完。


    他站起身,走到了暖陽侯的床榻前,用同樣的方法在侯爺身上下了針。


    暖陽侯的症狀比蘇婉寧稍微嚴重些,畢竟他中毒也有一段時間了。


    他現在昏迷著,身上被紮滿了針也沒有什麽特別劇烈的舉動,不過這倒是方便了墨景櫟。


    墨景櫟手法嫻熟,指尖攆著銀針,上下翻飛。


    速度之快,隻能看到空中他手指伸縮自如的殘影。


    很快,暖陽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汙血,人雖然還是沒醒,但氣息比之前平穩了不少。


    最後一針完美地紮進了暖陽侯的身體,墨景櫟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他重新帶上那張銀白色的鬼臉麵具,從裏麵推開了集福堂的房門。


    門外守著好幾個小廝,聽到開門聲,紛紛轉過頭來。


    墨景櫟朝最近的一個招了招手:


    “侯爺的毒已經解了,這幾日細心調理,不出意外三日內就會醒來。”


    “不過還要切記,侯爺此後都不能情緒上大起大落。”


    “若是以後怒火攻心,舊疾依然會複發,甚至更加嚴重,真到了那時,也隻能是無力迴天。”


    那小廝應著,飛快跑去給老夫人送信兒去了。


    墨景櫟想了想又道:“叫你們的總務管家過來。”


    不多時,一個身形很瘦的男子便恭敬地小跑了過來,“墨太醫有什麽吩咐?”


    “給我在煮雨苑旁邊尋一間住處,我與蘇小姐還有些個人‘私交’要處理。”


    “小人這就去辦。”管家忙不迭地應著聲退下了......


    墨景櫟吩咐完,又返迴了蘇婉寧的矮榻前,靜靜地撐著頭,看了她好一會兒。


    他當初給她隨手做的這副人皮麵具,好像是有點太醜了......


    ......


    蘇婉寧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頭頂是熟悉的老式房梁。


    她轉頭看了一眼窗外,也還是那熟悉的擺著水缸的雜亂庭院。


    這是她那所煮雨苑。


    蘇婉寧隻覺得整個人疲憊不堪,身上好似散了架一樣。


    不過頭倒是不暈了,胃裏也不再一直泛著惡心。


    她又握了握拳,連力氣也迴來了不少。


    看來墨景櫟真的幫她祛了毒。


    喉嚨裏火辣辣的,像幹旱了很久裂開的土地一樣。


    她張了張嘴,想叫宗小蕊幫她倒一杯水來。


    “小蕊......你在嗎?我想......喝水......”


    奇怪的是,不大的煮雨苑裏好似隻有她一個人一樣,沒人迴應她。


    宗小蕊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她正想硬著頭皮強撐著身體,站起身去倒水喝。


    下一秒,一碗裝著清水的白瓷碗就出現在了她的嘴邊。


    實在是太渴了,蘇婉寧沒有多想,立馬伸出頭,嘴唇剛一挨到碗邊,就迫不及待地吞咽了起來。


    待她喝足了水,耳旁這才傳來一聲熟稔的男聲,“小寧兒,喝夠了罷?”


    “是不是該聊聊我們之間的事了?”


    蘇婉寧一驚,她竟不知道何時煮雨苑進來了一個男子。


    連忙轉過頭去,這人正是老熟人——墨景櫟。


    宗小蕊被他困住,還點了睡穴,隨意地扔在一旁。


    他一手拖著瓷碗,另一手撫摸著懷裏一個毛茸茸的事物。


    蘇婉寧定睛一看,那毛茸茸的事物不正是她的小元寶麽。


    小元寶對墨景櫟倒是挺親昵,蓬鬆的小獸臉拱在他的懷裏,一點也不認生。


    見到這男人是墨景櫟,蘇婉寧反倒鬆弛了下來,“墨太醫請講。”


    不知怎的,她現在反倒沒有一開始那麽害怕墨景櫟了。


    墨景櫟把手中的白瓷碗輕輕放在一邊,轉而又把玩起了那枚蘇婉寧自製的,很是粗糙的戒指。


    “小寧兒,我救了你這麽多次,你也算是幫過我的忙,認識這麽久了,是不是彼此間也該開誠布公地聊聊?”


    蘇婉寧沒吭聲,細細迴想了一下,墨景櫟說的也有些道理。


    一路走來,她跟墨景櫟之間已經算不清誰的功多一點又或是誰的過失多一點了。


    墨景櫟繼續道:“我知道你是暖陽侯的私生女,按理說你才是侯府大小姐,但是現在侯府裏卻多出來的那個大小姐......”


    “那個假冒的大小姐,你認識的對嗎?”


    “你迴暖陽侯府的目的不會隻是想認祖歸宗這麽簡單吧?”


    “你現在想做些什麽?”


    蘇婉寧沉默著,沒有立刻迴答。


    “若是想拆穿蘇婉如,我可以幫你,”墨景櫟的嗓音像迷惑心智的惡魔低語,“這種難得的機會隻有今天這一次。”


    蘇婉如?!墨景櫟他竟然知道這個名字!他什麽都知道!蘇婉寧心裏驚訝了一瞬。


    但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不用,這件事你不要管,這是我的‘私事’。”


    墨景櫟也不堅持,他又舉起那隻帶著戒指的手,提醒著蘇婉寧:


    “你沒忘記這枚戒指的對吧?”


    蘇婉寧點了點頭,她一向是言出必踐的人,“這是自然。”


    “那你欠我的那個承諾,我需要你成為暖陽侯府的大小姐之後,我再來找你履行。”


    “不要讓我等太久,小寧兒。”


    他的聲音輕輕的,尾音略有些沉,帶著清潤的音質,磁性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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